后院最里頭的房門咣當一聲響,小廝打扮的秋彩一下子沖了進去。
“小姐。”秋彩飛快地說道:“太子殿下也在客棧里住下了。”
“這么慌慌張張的像什么樣子?”秋晚將手中的點心輕輕放在了桌案上:“即便蘇媽媽不在,該有的規(guī)矩可也不能忘了。”
“哪里顧得上那個。”秋彩三兩步跑到唐韻身邊,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小姐,您快跟我瞧瞧去。太子殿下居然沒有走呢。”
“我去看,他便能走么?”唐韻瞅了瞅自己被扯的變了形的袖子,很是惋惜了一翻。料子是從老變態(tài)那里順來的,可貴著呢!
“小姐莫非早就知道他會住下?”秋彩眨巴著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zhuǎn)。
唐韻臉色一黑:“我哪里知道?”可以不要隨隨便便的腦補么?神展開會沒有朋友的。
“安榮郡主住在哪?”秋晚突然湊了上來,卻一張嘴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
秋彩飛快的答道:“就住在殿下的隔壁。”
房間里靜了半瞬,唐韻剛把一塊點心丟在了口中,耳邊便響起驚天動地一聲嚎,極是凄慘。
唐韻立刻給驚著了,手中的點心吧嗒一下跌在了盤子里。眼看著那一塊蝴蝶酥立刻就跌的散開了,里面包著的棗泥直接漏了出來,染了一盤子。唐韻頗為惋惜的砸了砸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你是怎么了?”她抬起頭,對面女子顯然已經(jīng)哭的過了最傷心的時候,如今抽抽搭搭的梨花帶雨一般。
唐韻:“……”秋晚這哭功可是見長了啊,這才多大會,兩只眼睛已經(jīng)快哭成了個桃子。
“他們,他們也太欺負人了。”秋晚拿著帕子按了按眼角:“同進同出的也就罷了,如今當著小姐的面就住在了一起。咱們小姐還沒有過門就這么不顧忌她的顏面,等將來還不得給欺負死啊。嗚嗚嗚。”
唐韻只覺得一口氣給憋在了胸口,還沒等她說話,秋晚便抽抽搭搭的再度開了口。
“奴婢只要想著將來小姐夜夜獨守空閨,暗自垂淚到天明心里就覺得好痛。可嘆您大好的年華,花一般的年紀,竟是連個盛開的機會也不給的么?”
“秋彩你也是,既然已經(jīng)瞧見了那不要臉的小賤人在勾引殿下,怎的也不知道出手教訓一下?”
秋晚眼珠子一轉(zhuǎn)看到了秋彩,于是飛快的摸了一把眼淚,開始數(shù)落起她來。
“不是都知道她住哪個屋子了么?你就過去弄些個蜘蛛蟑螂老鼠蛇什么的,盡數(shù)扔到她屋子里去。叫她在那屋子里面好好的享受一下。死不死的到?jīng)]什么要緊,若是能毀了她的臉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
秋彩:“……”
“秋晚你可以了。”唐韻腦后劃過一叢黑線,莫名的便覺得頭痛。
這丫頭看起來比誰都溫婉,動不動就哭的稀里嘩啦的,看似半絲抵抗力也無。怎的說出來的話就這么惡毒呢?
聽聽她都說了些什么?
蜘蛛蟑螂老鼠蛇,毀了她的臉還……小賤人?那可是安榮郡主!
“你是不想要命了么?”唐韻淡淡說道:“還有,你家小姐我,看起來就那么容易被欺負?”
秋晚眨了眨眼:“說的也是呢,我們小姐可不是好欺負的。”眼看著那大眼睛里面氤氳的水汽分分鐘就不見了。
唐韻嘆了口氣,眸光漸漸幽深起來。住在這客棧里的人都是等著明日云山書院開館參加考核的學子。
宗政鑰突然這么住了下來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阻止她通過考核?
唐韻自嘲的笑了笑,立刻便否定了這個可笑的想法。她可不認為自己有那么重要。
“秋彩,不要再貿(mào)貿(mào)然出去探聽他們的消息了。”唐韻慢悠悠說道:“窺探儲君可不是個小罪過。”
“那些酒囊飯袋才不會發(fā)現(xiàn)奴婢的行蹤呢。”秋彩眼中閃過一絲與她性格極其不符合的冷厲:“秋彩也定然不會允許自己再給小姐招惹上麻煩。若真有那么一日,秋彩會先了結(jié)了自己。”
唐韻飛快地朝著她看了一眼,此刻的秋彩看起來似乎與平日大不相同。那陡然從她身上爆發(fā)出的煞氣連她看了都覺得心驚。
那一股子煞氣她可是太熟悉了,那是縈繞在樂正容休魂部身上共同的氣息,如今卻出現(xiàn)在了秋彩身上?
“秋彩。”她眸光一閃:“你受傷失蹤那些日子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也沒什么。”秋彩低了低頭:“不過是我?guī)煾附o我尋了個好地方療傷而已。”
唐韻抿了抿唇,她自搬去無極宮那一日開始就沒有見過秋彩。秋晚說她是叫火魂給帶走了。
她問過樂正容休,那人卻只淡淡地說,秋彩筋脈盡斷天下間除了火魂不可能再有人能治得好她。
于是,她便再也沒有問過了。
直到她馬上要動身前往云山書院的時候秋彩才再度出現(xiàn),那時候她便隱隱覺得秋彩看著似乎與往昔并不相同。
而她卻掩飾的極好,仍舊如往昔一般的直率而熱情。她便什么也沒有問。
如今想想,一個筋脈俱斷的人能夠這么好端端的站在人前,甚至武功更勝往昔,那該是經(jīng)歷了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磨難吧。
“可說的呢。”秋晚立刻就忘記了宗政鑰的事情,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秋彩身上:“你這么些日子不見,火魂姐姐也不曾出現(xiàn)。到底去了哪里?”
秋彩咬了咬唇:“師父帶我回了魂部,她說我經(jīng)脈俱斷正是廢體重鑄的好機會。若是能忍過去將會有一番大際遇。后來……。”
她用力閉了閉眼,似乎不愿再回憶起那些日子:“奴婢堂堂正正打出了魂部,這才重新回了小姐身邊。”
唐韻心中一顫,忍不住看向了秋彩。樂正容休身邊任何一個五魂衛(wèi)若是想要從魂部走出去,都必須要靠著自己的實力。
五魂衛(wèi)的明衛(wèi)是有定數(shù)的,你要是想從暗衛(wèi)轉(zhuǎn)成明衛(wèi)便只有一件事情要做。
那便是挑戰(zhàn)所有的明衛(wèi),之后現(xiàn)有的明衛(wèi)會重新排名,最后的那一個會重新回到魂部去接受訓練。以等待下一次機會。
正是因為有這樣嚴苛到不近人情的制度,樂正容休的五魂衛(wèi)才會在這短短十數(shù)年間席卷了整個北齊大陸。
秋彩說她是打出的魂部,那她如今的實力已然相當了不起了。
“奴婢排行第六十八。”
這話說完秋彩眼睛一眨,蘋果樣的臉蛋上頃刻間掛上了甜美的笑容:“自此后,奴婢再不會成為小姐的拖累。”
唐韻噎了噎,突然之間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么。
“滾,這不是你個蠻邦小子該來的地方。”恰在此時房間外面?zhèn)鱽硪魂囙须s的人語,間或傳來一兩聲咒罵。
“怎么回事?”唐韻皺了皺眉,及第客棧一向最講究規(guī)矩。怎的如今夜色已然深了,還能容人如此吵鬧?
秋彩身子一動已經(jīng)到了窗子跟前,輕輕推開窗扇看了一眼便回身說道:“是白日里那個少年和小二起了沖突。”
“哦?”唐韻眸色一閃,也緩緩到了窗邊。
院子里面,那個穿著破爛粗布衣衫的少年正縮著手蹲在廊檐下。小二手里面端著個銅盆大聲呵斥著叫他離開。
那少年卻如同個悶葫蘆一般完全不理會他,任他嗓門再大,只管低著頭蹲著。
“切。”秋晚不在意的撇了撇嘴:“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還不是看那人窮,白日又得罪了……那些人,所以想趕著人家走么?”
唐韻瞇了瞇眼,云山書院是不接受寒門學子的。
就他那打扮,莫說他有沒有錢能付得起客棧的房費,即便是那高昂的學費他也定然是拿不出的。
瞧這意思,他竟是打算這么蹲在背風的角落里等到明日開館么?
“你這人也真是固執(zhí)。”小二撇了撇嘴:“我家掌柜也是好心給你了銀錢足夠你回鄉(xiāng)去了,你怎的就是不走呢?”
少年:“……。”
“我這好話歹話的說了這么多了,你倒是也給個回應(yīng)啊。”
少年:“……”
“算了。”小二對眼前木頭一般的少年很是無奈,于是用力揮了揮手:“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你暫且在這里歇上一夜。明日天一亮趁著貴人們都還沒有起身,趕緊的拿著錢離開吧。”
“我不走。”
“啊?”小二端著銅盆剛走了兩步,身后驟然傳來男子一聲低語。小二完全沒想到那木頭一般的少年會突然出了聲,一時間沒有聽清楚。
“錢……我也不要。”
“你……。”
“秋晚。”唐韻緩緩關(guān)上了窗戶:“去將那人送去土魂的房間里,叫他們今夜一起住著吧。”
“什么?”秋晚一愣:“小姐不是說萬事莫理么?”
“這人……。”唐韻唇角勾了勾:“說不定有大用處呢。”
秋晚皺了皺眉,表示根本看不出那悶葫蘆一般的窮小子有什么大用處。
“若是和那人對上,秋彩你覺得你有幾分勝算?”
“奴婢汗顏,一分都沒有。”秋彩略一沉吟認認真真說道。
“不會吧。”秋晚瞪著眼。
秋彩如今在魂部都已經(jīng)排上了號,對上那個不起眼的少年居然說……沒有一分把握?
“奴婢這么說并不是奴婢的武功比他差,而是那人……。”秋彩眸光閃了閃:“奴婢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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