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安然小心翼翼地拽著吳漾的衣角,跟隨他的腳步走出了漆黑的小道。
當微弱的亮光出現的時候,吳漾用很輕的聲音說:“你先走,直接回宿舍。”
“你呢?”
“隔五分鐘我再走。”
安然會意,和吳漾揮揮手,徑直朝宿舍方向走去。這個點,一起走出去要是不小心碰見誰,那可真是說不清了……
離規定的就寢時間還剩二十分鐘不到,訓練場上已經看不見人影,宿舍旁的那一排水龍頭前依舊站滿了洗漱的人。
云深用毛巾擦完臉,正好看到疾步走回來的安然,驚訝道:“你去哪了?這么晚才回來。”
安然笑笑,沒有正面回答:“時間快來不及了,我去取洗漱用具來抹把臉。”
安然踩著拖鞋,在一個水龍頭前站定,將手里的塑料盆放在臺子上,“嗯?云深,你怎么還在這?”
離熄燈時間只有十分鐘了,最后一波洗漱的人接連散去,一排水龍頭幾乎都空了出來,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云深靜靜地看向安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安然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洗漱好了,此刻卻還杵在那里。
見云深沒有回應,安然不再多問,麻溜地刷牙洗臉開始捯飭起來。
靜默一分鐘,云深開口道:“安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沒什么事呀!”
“不對,肯定有事。”
“沒有。”
“你說吳漾找你有事,然后無故消失這么長時間,我看你一直沒回來,把這周圍都找了一圈……”
安然心里咯噔了一下,難道云深看到她和吳漾了?
云深接著說:“可我壓根沒找到你。”
安然舒了一口氣,拍拍云深的背,“快走吧,熄燈倒計時。”
云深不依不饒,“沒找到你,擔心你出什么事,又不敢報告教官,還好你安全回來了。”
安然瞪圓了眼睛看向云深,“天哪,還好你沒報告教官,我不會有事啦,就那啥,吳漾找我討論數學題……”
“安然,我們是朋友吧,以后有什么事可別瞞著我。”
“可是……云深,‘朋友’兩個字并不意味著,不能擁有專屬自己的秘密。”
02
這一晚,安然失眠了。
她平躺在硬邦邦的地鋪上,在黑暗中卻也無法闔上雙眼。
這魔鬼訓練真的很折磨人,一天下來身體疲乏到了極致。極致的疲累,卻無法入眠,真的是蠻痛苦的一件事。
安然有些無奈地自我安慰,沒關系,再醞釀一會估計就能睡著。
潮濕的空氣里傳來一陣陣均勻的呼吸聲,她輕輕地翻了一個身,強迫自己將眼睛閉上。
突然,她聽到身旁有輕微的響動,接著傳來輕不可聞的腳步聲,對,沒錯,一定是腳步聲!
睡在她旁邊的,不就是云深嗎?這么晚了,她要去哪?
安然怕擾到同宿舍的同學,她用很輕的動作掀開被子,提起拖鞋,光著腳摸黑走了出去。
是云深沒錯。她并未走遠,而是站在離宿舍不遠處的路燈下,背影看起來單薄的讓人心疼,好似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
安然走到云深身旁,輕聲問:“怎么不睡覺,自己一個人跑出來了。”
云深沉默著,臉上表情木然,眼眶里蓄滿了淚水。
安然有些吃驚,輕輕拍著她的后背,“你怎么了?”
云深突然浮在安然肩頭,嗚嗚地哭了起來。安然感覺到肩膀濕了一大片,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得伸出手給了她一個安慰的擁抱,“心里難過了就盡情哭吧,毒素隨著眼淚排出來,一切都會變好的。”
哭聲愈來愈小漸漸消失,云深抬起頭用手抹掉眼淚,“安然,對不起。”
安然有些意外,“為什么要同我說對不起。”
云深欲言又止,表情很痛苦的樣子。
安然知道,不應該再問下去了。是呀,誰沒有秘密呢?她有秘密,云深自然也有秘密。
可是,云深的秘密,為何讓她如此痛苦?
看著云深痛苦的模樣,安然的心一陣陣的疼。
那一夜,就著蒼白的月光和昏黃的路燈,安然在心里做了一個決定:無論云深曾經歷過什么,至少高中這三年,她可以陪伴她,給她溫暖,讓她快樂。如果有什么辦法,可以驅散云深埋于心底的憂傷,她愿意竭盡所能去做。
對于云深,安然總有這樣的感覺,明明才認識,卻好像已相識很多年,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或許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將她們無限拉近。
年少時的友情,常常是不問緣由的。互相陪伴,彼此守候,純粹又簡單。像雨后的彩虹,美不過一剎那,卻能絢爛一整個青春時光。
03
午休后,照例是站軍姿。
九月的開端,天氣依舊不見絲毫涼爽,整日都是悶熱難耐。
安然挺直了脊背,臉被曬得有些紅,細密的汗珠很快就將頭發浸濕。這是軍訓的第八天,她每日都在心里倒計時,只期待著這難熬的日子能快點結束。
不只是安然,此時此刻在烈日下暴曬那一張張青春面孔,沒有一個人不期望快點結束這苦日子的。
倒是那清湯寡水的飯食,大部分人已經漸漸習慣了。挑三揀四不吃飯就得餓肚子,放下成見一口口吃下去,吃多了倒也不覺得那饅頭青菜有多難吃。隔個兩三天的,食堂也會供給兩頓肉食。
吳漾藏在大桑樹下的零食所剩無幾,裝零食的包已經赤裸裸地見了底,只夠最后湊合著再吃上兩個晚上。雖說他和安然每晚都強忍著澎湃的食欲,只極其節省的隨意吃一點,適當彌補下極度空虛的胃。但每次離開的時候,安然總要往衣兜里揣一些帶去給姚瑤和云深,所以無論再怎么省著吃,還是撐不到軍訓結束。
太陽刷地藏進云層,畫面切換,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間幻化成漫天烏云,豆大的雨點頃刻重重地砸了下來。
隊伍里有人微微動了一下,黑臉教官板著臉喝道:“即使下冰雹,也給我站好了。”
雨越下越大,雨滴串成雨簾,安然挺著疲乏的身體,火辣辣的臉上被雨水澆灌,有那么一瞬間,她以為是自己流的汗和淚。
站不住的人越來越多,但凡有聲音發出來,總會被黑臉教官的怒吼給打回去。
安然微微閉上眼睛:真的是,太折磨人了!
一秒、兩秒、三秒……
安然猛然睜開雙眼,眸子里迸發出熊熊烈火。她信步走出隊伍,對著黑臉教官大喊,“報告教官,雨太大了,我們要休息!”
“我叫你出來了嗎?回隊。”
安然倔強地站在雨中,嘴唇發白,身體微微打著寒顫,她用盡所有力氣抬頭盯著黑臉教官瞇成一條線的眼睛,“報告教官,雨太大了,我們申請回屋避雨,雨停了再繼續練。”
黑臉教官無動于衷,雨水在他黝黑的臉上連成線。透過雨簾,安然隱約看到有人走出了隊列。
接著,吳漾的聲音響起,“報告教官,再這樣淋下去,很多同學身體都會受不了的,我們請求暫停訓練,請批準!”
男孩有幾縷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他好看的眉眼在雨水的沖刷下更顯剛毅俊朗,安然看著他的側臉微微笑了笑。
“安然,你怎么了?”在安然失去意識倒下去的那一刻,吳漾敏捷地伸手托住了她。
04
守在床邊的姚瑤率先發現安然睜開了眼,驚喜的叫道:“安然,你醒啦?”
杵在窗邊發呆的吳漾和坐在一旁黯然神傷的云深聞聲湊了過來。
吳漾不動聲色地在心底舒了一口氣,“身體感覺怎么樣了?”
安然臉色依舊蒼白,看到圍在自己身邊的朋友,一股暖意升騰在心間,她努力扯起嘴角微笑,“我沒事,應該就是過度疲累,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們別擔心。”
云深握住她的手,“笑不出來就別強顏歡笑了,醫生說你發燒加體力透支過度,身體很虛,好好歇著吧!”
姚瑤把醫生叫了過來,醫生拿著一支體溫計,“量量體溫,看下燒退了沒?”
安然將體溫計夾到胳肢窩,轉著眼珠打量這簡易的醫務室。
畢竟是認識多年的朋友,姚瑤一眼就看出了安然的疑惑,“這間簡易屋是專門為這次軍訓臨時搭建的醫務室,一共就兩個醫生兩個護士,也就是應個急吧,復雜的病癥可是看不了的哦。”
安然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姚瑤繼續補充,“你暈倒以后,你們那黑臉教官就讓大家解散回寢室避雨。然后呢,其它班級也一一解散,畢竟,要是哪個學生出點什么事,他們也怕擔責任是吧!后來,當兵的直接發了個通知,說今天給大家放半天假,下午和晚上的訓練都取消。”
安然揚眉,“但是,不準外出,不準擅自行動,只可在規定范圍內活動、休息。”
姚瑤微笑,朝安然豎起大拇指,“同學們給你取了個外號‘女飛俠’。”
“什么情況?我這病著呢,沒看我都虛弱成這樣了,還有興致給我取外號?有沒有良心了……”
“大家一致認為,咱這一級新生,你可是當之無愧的‘女飛俠’,開學典禮上穿著超短裙上臺,還有那簡潔明了的發言,你都不知道你俘虜了多少人的心,漲了多少粉。再說今天,如果不是你暈倒,哪有這半天假呢?大伙估計得在雨里淋個稀巴爛,然后練到腿抽筋……”
“呵呵呵,好吧,我這一暈換來大家半天小假期,也算值了,你說后面的日子我是不是還得撈著機會繼續暈啊?”
吳漾突然一臉嚴肅,“別胡說,暈倒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深瞥了一眼姚瑤,“讓安然休息吧,別沒完沒了地和她說個不停。”
倏忽之間,吳漾臉上蕩漾起淺淺的笑容,“安然,快看窗外。”
安然轉頭,透過窗戶,只見一道絢爛的彩虹懸掛于天際,赤橙黃綠青藍紫,美好像畫一樣,“真美!”
云深一直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雨過天晴,這彩虹真的好美!”
安然拉起姚瑤和云深的手,“吳漾,快過來,我們手拉手圍城一個圈,一起對著彩虹許愿吧!”
吳漾在原地怔愣了幾秒,云深松開安然的手,“吳漾,快來吧!”
吳漾一只手與安然的手交握在一起,一只手輕輕拉住云深。
安然滿意地微笑,將目光投向天際的那道彩虹,“小時候,外婆告訴我,彩虹是幸福的約定,快閉眼,我們一起許愿。”
不遠處穿著白褂子的小護士正巧看到這溫馨的一幕,“青春真好!”喃喃自語間,她的雙眼蒙上了一層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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