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柳巷位于淮陵城西，從名字便可知道，這整條巷子干的都不是正經買賣。

    這條街上有兩家比較有名的青樓，一家叫作怡紅院，另一家便是徐灝出事的翠玉樓了。

    怡紅院與翠玉樓門面相對，平日里為了招攬顧客沒少明爭暗斗，這回翠玉樓出事被封，客人全往怡紅院去了，可把怡紅院那媽媽樂得合不攏嘴。

    江聆帆同虞夏經過怡紅院時，見門外停了不少車馬，哪怕是白天看著也是挺熱鬧的模樣，反觀隔條街的翠玉樓，卻是冷冷清清，門可羅雀。

    只聽那怡紅院媽媽站在門前得意道：“真是風水輪流轉，如今可算輪到我怡紅院揚眉吐氣了！”

    江聆帆同虞夏對視一眼，失笑著搖了搖頭，抬腳便往翠玉樓走。

    翠玉樓大門緊閉，江聆帆站門前叩響了門，從里面傳來一個不耐煩的男人的聲音。

    “敲什么敲，沒看門上寫了暫停營業么？要尋歡作樂上對面怡紅院去！”

    江聆帆臉上抽了抽，偷偷瞥了虞夏一眼，見她面色如常又悄悄舒了口氣，忽然又皺起了眉，舉著叩門的手就頓在了原地。

    他好像……帶了個半大的女孩子上青樓？

    “咳……”江聆帆將手收了回來，握成拳頭虛掩在唇邊輕咳了一聲，“要不咱們先回去？”

    虞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都到門口了就這么回去？不就是吃了個閉門羹嘛，你跟人說清楚你的身份，人家自然就會放你進去了。”

    虞夏以為江聆帆是因為沒敲開門反而被里邊的人數落一通不樂意了才想回去，完全沒想到原因其實在自己身上。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知道啊，翠玉樓嘛，徐灝尋花問柳命喪黃泉的地方。”

    聽到虞夏面不改色地說出“尋花問柳”四個字，江聆帆的眼神變了又變，臉色變換不停。

    沉默了半晌，江聆帆才眼神游移道：

    “這個地方不是女孩子該來的地方，更何況你年歲還小。”

    虞夏卻搖了搖頭道：“你身為護道使為人平那么多冤屈，難道不知道玄門之中，不該如此在意年齡性別么？”

    要是因為是不方便避諱這個避諱那個，最后什么事都使不上力，那玄師又何必入玄門修天道斷天機呢？

    “話說這么說沒錯，可你畢竟還小，我看你這樣子應該是第一次離開家出遠門吧？”

    江聆帆看著個頭連自己胸口都夠不到穿著樸素的虞夏，又問她：

    “若你家人知道你出入這些地方該怎么想？”

    “要我家人知道我命案官司纏身，怕是要覺得天都塌下來了。所以我更該進去盡快洗脫嫌疑啊。”

    聽虞夏這么一說，江聆帆發覺是自己先前想法狹隘了。

    先前自己獨來獨往慣了，最多也是同兄長一起，沒細想過這些，如今想來，玄師行走江湖，自當不拘小節，不論你是男女老幼，便沒有遇事因為怕不方便而往后縮的道理。

    更別說此案已經牽扯到了虞夏身上，她便是想避也避不開的。

    “不過，你既然入了玄門，將來自當遇到許多危險。”

    江聆帆沉默了片刻忽然道：

    “我看你是出生普通農家，父母健在的樣子，你可想好如何處理玄門諸事與家中親人的關系了？”

    江聆帆說的這一點虞夏早就想過。

    從最早她為虞瑯算卦救回被拐孩童之日起，她便將賞銀瞞了下來。

    她實在沒辦法跟祖祖輩輩都在土地里刨食老實巴交的爹娘解釋這些事。

    對于算命先生，不論是果樹村還是隴河村，亦或是其他十里八鄉間的村民，都是抱著又敬又怕的態度。

    但這些村民其實是不通風水命理的，他們所尊敬的“高人”，大都是江湖中坑蒙拐騙之徒。

    這些人看著都是仙風道骨或者是飽學之士的模樣，實則沒有半點修為在身，只靠囫圇讀了遍易經便敢拿著“鐵口直斷”的布幡到處為人相宅批命了。

    這類人多愛各地游歷，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將淳樸無知的村民忽悠得徹底，將他們奉若神明，最后卻胡亂指點一番后便拿著錢財離開了。

    事后要是指點的前路出了錯，人家再想找他追責，也無處可尋了。

    顯然，虞夏同這些“高人”的形象是有極大出入的。

    想讓家人信任自己，放心自己，這便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

    再者，玄師行走江湖，難免會與人結下仇怨，到時候若牽扯到自己家人，又當如何？

    虞夏輕嘆一聲道：

    “且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如今在金壇縣的一個小鄉村生活，倒也安樂，偶爾也遇不平事，能出手盡一份綿力。我如今修為尚淺，惹不了什么大事，倒也沒什么可擔憂的。”

    都牽扯進命案了，這還叫惹不了什么大事？

    江聆帆聞言微微蹙了蹙眉，到底沒說話，這是人家自己的決定，他也不方便多言。

    江聆帆同里頭的人表明了身份與來意，翠玉樓的門終于開了。

    “嗨實在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您是上門的客人，誰能想到您也是衙門里辦差的大人，早知如此我一定早早便在門口候著您了。”

    那開門的是翠玉樓的龜公，年紀不大，長得模樣倒是尚算清俊，只是那低頭哈腰滿臉諂媚之色的模樣，怎么都看都是渾身散發著一股猥瑣之氣。

    道遠堂是一個民間普通百姓都不太熟悉的機構，所以一般情況下，玄師入民間查案都會假托衙門的名頭。

    護道使除了道遠堂專屬的令牌之外，都會另有一枚衙門的腰牌，以方便行事。

    這龜公對江聆帆如此客氣，是把他當作上面下來的大人物了。

    蓋因先頭來的兩位查案的大人，是由知縣大人親自陪同著一道來的，能讓知縣大人陪在一邊的人物，得是多大官呀，當然是怠慢不得的。

    江聆帆正同那龜公說著話，從二樓下來兩個人。

    打頭那個緇衣墨劍，面容沉肅，自然便是陳傕。

    而后面那位，穿著同江聆帆一式一樣的青帶皂衣，頭戴銀冠，手上拿著一面八卦鏡，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陳堂主，大哥。”

    江聆帆見到兩人立馬湊了上去，后頭那拿著八卦鏡的青年聞聲抬頭，露出一張同江聆帆一模一樣的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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