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七，京城。
宮里邊都在為明日的臘八節(jié)做準備，明日圣上將會去宮外的天壇進行祭天儀式，所有參加儀式的道士們、隨從宮妃與官員，都得一一敲定，甚至詳細安排好所站的位置。
司禮監(jiān)內眾人來來往往，忙個不停。
明日的祭天儀式需要準備的除了常規(guī)祭品之外，還有很多道場做法所需要的物品。例如上奏天庭的黃表、繪制符箓的朱筆金粉、金箔，還有各類鈴、幡、燈、燭之類的器具，零碎繁瑣，司禮監(jiān)里邊亂成一團。
“你們可仔細著點！這些東西樣樣金貴，弄壞了一樣，就是抵上你們的賤命也賠不起！”
掌印太監(jiān)是個頭發(fā)花白、面白無須的公公，皮膚嫩滑，保養(yǎng)得宜，竟叫人瞧不出真實年紀。此時他一手拿著拂塵，一手翹著蘭花指，板著臉尖利著嗓子給底下手忙腳亂干活的太監(jiān)們訓話。
“鄭公公，您說圣上怎么突然間說要在臘八節(jié)祭天？往常可沒這個例兒啊！”
問話的是個十來歲的小太監(jiān)，兩個眼睛亮亮的，看著有股子機靈勁兒。他挨著這個被稱作“鄭公公”的掌印太監(jiān)，看似極其親近的模樣。
這鄭公公顯然同這小太監(jiān)關系不差，聞言只白了他一眼，隨即眼睛一瞪，佯怒道：“讓你干什么就好好干，別打聽那些有的沒的，有些事是你該知道的嗎？”
那小太監(jiān)面對宮里頭連首輔都要禮讓三分的大太監(jiān)絲毫不怵的模樣，被這么訓斥了依然嬉皮笑臉湊得更近了，腆著臉笑道：
“鄭爺爺，您就告訴我吧，不然我這心里好奇得跟被貓撓了似的，癢癢的不行，這人啊，心里一想事情，做事就容易出錯。您忍心看我釀出大禍來么？”
說著嘴一扁，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鄭公公。鄭公公顯然見慣了他這套，伸手在他腦門子上狠狠點了一記，“你這猴兒怕是沒聽過好奇害死貓這話吧。”
“嘿嘿，可是不叫我知道想知道的事，比死了還難受呢。”
鄭公公雖然板著臉，但眼神中沒有絲毫惱怒之意，甚至還有些被這小太監(jiān)逗樂了。聽他這么說，鄭公公對他使了個眼色，那小太監(jiān)心領神會，跟著鄭公公往邊上無人的角落鉆了過去。
“前陣子啊，圣上又做夢了。”
鄭公公壓低了聲音，那小太監(jiān)也湊到了他嘴邊仔細聽著，大氣都不敢出。
“不過這次似乎不是什么噩夢，圣上醒來連夜喊來了段天師，讓段天師幫他解夢。段天師說，這是上天示警，但具體何意卻叫人難以捉摸。恰逢臘八節(jié)，所以段天師就建議圣上在這天舉行祭天大典，以求上天指出明路。”
“嗬！這段天師也真是的，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讓咱們底下干活的跟個陀螺似的轉個不停。”
那小太監(jiān)撇著嘴抱怨了一句，圣上昨夜驚夢，那段天師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日子，但還是說出了臘八祭祀大典這種話，就一天的準備時間，還是那么大一個圣典，這還給人活路么！
更別說，要準備的東西還不是尋常祭祀所用之物，圣上可是準備拿大典當?shù)缊觯埗翁鞄熥龇ǖ模?br />
他們只是管皇城內一切禮儀、刑名及管理當差、聽事各役這些事的，那些故弄玄虛的事，那該是欽天監(jiān)的職責啊！
鄭公公聽他抱怨，立刻堵住了他的嘴。
“你可給我長點心吧，小心禍從口出。咱們伺候人的，主子們說什么，咱們照辦是了，人手不夠，不還從別處抽調了么，你們啊就仔細著點，不求把事情辦得多漂亮，別出錯就行了。”
那小太監(jiān)立刻苦了一張臉，“您說得可輕巧，別出錯，才一天的時間，就是再給我抽調一百個人也不夠用的啊！再說了，這臘八祭祀，我往上查了三百年，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臘八祭祀，本朝不是沒有先例，只是相隔久遠，后來也沒沿襲下來，所以大家對這個習俗十分陌生。
事實上，不論是佛門還是道門，臘八節(jié)都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道教中說，正月初一的春節(jié)是天臘，五帝會于東方九炁青天；五月初五的端午名地臘，五帝會于南方三炁丹天；七月初七的乞巧節(jié)是道德臘，五帝會于西方七炁素天；十月初一的寒衣節(jié)是民歲臘，五帝會于北方五炁黑天；而臘月初八的臘八節(jié)，則是王侯臘，五帝會于上方玄都玉京。
而在佛門中，這臘八節(jié)就更加重要了。相傳這一天還是佛祖釋迦牟尼成道之日，稱為“法寶節(jié)”，是佛門盛大的節(jié)日之一。
不管怎么說，在玄門盛行的大彰，曾經(jīng)也是舉行過臘八祭天儀式的。
不過自從那位皇后去世之后，太祖皇帝憂思成疾，生怕睹物思人，這些祭祀儀式從此便被廢止了。
鄭公公交代完一些事便離開了，他是圣上身邊的近侍大太監(jiān)，可不敢離開太久。
那小太監(jiān)卻想著臘八祭祀的事有些愣神，司禮監(jiān)處于內廷，站在司禮監(jiān)門口，目光越過琉璃瓦的墻頭，能夠遙遙瞧見圣上寢殿棲息著走獸的檐角，泛著金色的光芒，巍峨莊嚴，祥瑞之極。
……
“今年的課就上到這里，大家明年二月初三再來報道。”
臘月初七，這是今年東虞族學最后一日的課業(yè)。
宋懷仁說完這句話，便宣布這些學生們將會有一個長達將近兩個月的假期。
底下的學生們年歲都不大，聽完這句話立刻毫不遮掩地興奮起來。
虞瑯不顧宋懷仁還沒離開，直接湊到了虞夏的位置邊上。
“小夏，明天你有事嗎？上我家來喝碗臘八粥唄，我祖母可想你了呢。”
虞夏一想，自己這些日子一直在忙一些雜事，的確很久沒有去探望虞老太太了，對于這個對自己向來慈愛的老婦人，虞夏心中也是極其愿意親近的，想到這兒，虞夏便點了點頭。
“嘿嘿，那我祖母可得高興死了，我估計啊，等她瞧見你如今的模樣，她準得認不出你來了！”
虞瑯想到這兒樂得咧開嘴直笑，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笑了半截兒，余光瞥見邊上的低頭整理書袋的少年，虞瑯立刻扁了扁嘴，有些不情不愿。
“還有你，阿恂，我祖母讓我也把你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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