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確實很美,但是絕對沒有張生心中所期待的那么美。
雖然只有二十一歲,可是他的經歷,比常人豐富太多。
他只是刻意去回避那些陰冷罷了,并不意味著他看不到。
比如從曲風和艾鳳荔離開后,旁邊的病友家屬和醫院大鬧了一場。結果,原本三個床位的病房,成了他的包房。
還比如照顧自己的護士,原本是輪值的。可是自從自己醒來后,一直都是辛愿在照顧他。其他護士,連門口都不愿踏入。
甚至連做清潔的阿姨,都不愿進來,還是辛愿把房間收拾之后,將垃圾給遞出去的。
雖然自己早就意識到了,盡量不找護士,便于給辛愿爭取點休息時間,可是這樣的辛愿,真的太辛苦了。
他堅持要出院,是不想給辛愿添麻煩,更不想給曲風添麻煩。
或者說,不想給曲所長一家添麻煩——傻子都看得出來,曲風和辛愿遲早會是一家人……
他知道自己這腿傷,完全是自找的,與這座城市的任何人無關。醫院不是慈善機構,派出所也不可能給他報銷。
自費住院,從來都是一個讓人根本不想提及的噩夢。曲風就一小所長,還是副的,能有多大支付能力了?
他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僅此而已。
......
辛愿給了他一千八百塊錢。
按辛愿的說法,在這座山城住一個月,不用太省,自己會劃算的話,應該夠——不夠也沒關系,到時候來找曲風,要不是他家不方便,就叫你住過去了。
一月后,就可以適當活動,做點輕省點的活兒,勉強活下去,問題不大。
他們什么都替他想到了,包括哪兒的旅館便宜,東西實惠,綜合核算后才選擇了這條公交線路。
唯獨有一點沒想到。
張生自己也沒想到,怎么著哥們也算得是見多識廣,沒想到在這山城里被啄了下眼。
當他下車時,習慣性地將背包一甩——
“啪啦!”
背包里的東西,散了一地。
不知何時,他的背包被人劃拉了一個大口子,里面所有東西都在,唯獨少了辛愿給他的那一千八百塊。
這特么是一座怎樣的城市,居然有扒手對一個病人下手!
張生很憤怒,但是更多的卻是反省。
怪不得賊,還是怪自己太感性了,忘了這世上壞人和好人一樣多,甚至更多!幾次感動,就讓自己喪失了必要的警惕,活該被扒!
張生杵著拐杖,一搖一搖地在山城奇怪的城市公路上繞圈,渴了餓了便吃辛愿給他的水和干糧,累了的時候,便蹭一蹭商場或低下通道的空調。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逛了大半天,無意間,他跨入一部電梯,發現居然有負十一樓!
反正也沒什么目標,他決定坐到最底下,瞧瞧會是怎樣的一個地下世界。
地下世界依然陽光明媚,入眼處是一個巨大的廣場。這是長途汽車站和鐵路站的起點或終點,人海如織,喧囂塵上。
廣場左邊,是一座幾十年前修建的大橋,而右邊,則正在修建一座更加宏偉的跨江大橋。
這就是地獄,那就是奈何橋,奔騰不息的,便是忘川河吧?
張生感嘆良久,把目光收近,心想得趕緊離開這地兒,咱在西岳也算名人,別讓那邊過來的人給撞上了。
就在他杵著拐杖往江邊走的時候,余光掠過一處小賣部,隨即凝目細看了一眼,便就近找了個垃圾桶,伸手在桶里一陣亂搗,也不嫌臟。
找到一些還算完好的吃食,他又順手撿了個塑料袋,往里一裝,裹了一下,扔進自己背包里,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
“老板,換點吃的唄。”張生操著家鄉方言,從背包里把那袋垃圾桶里撿的東西往柜臺上一砸。
“你特么的有病是不,外地佬?”店主是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見得張生如此囂張,氣得笑了。
“那,給找一百零錢唄。”張生咧嘴一笑,拿出一張臟兮兮的白紙,朝旁邊剛剛離開小賣部,提著行李停在不到十米遠處打手機的一位旅客努了努嘴。
就在剛才,這位旅客找店主買了點零食,店主借口今兒個生意太好零錢有些多,不方便存款,要不給換點整錢唄。
旅客答應了,給店主換了兩百整錢,然后往兜里一揣,走了。
這是人流匯集處的常用騙術,哪怕你盯著她,看她數錢,最后到你手上的,一定會少至少四成。
他們利用的,就是旅客的匆忙和大意。
“找死是不?孫子,等著!”胖店主冷笑一聲,拿起擺在柜臺上的座機,開始撥號。
“看來我還是去找剛才那位換得了。”張生笑了笑,轉身扯開嗓子,“喂——”
胖店主一把擱下電話,扯過張生的衣領,“朋友,過了!”
“您瞧!”張生朝自己背包上豁開的大口子指了指,“這位客人開始走遠了,所以咱們得十秒倒計時,走你!給我一包泡面,一瓶水。五秒后,我要十包泡面,十瓶水!大姐,小弟初來乍到,不敢奢求太多,來日有成,必當后報!”
張生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十秒后,這個人將徹底匯入人流。
“別特么跟老娘拽這些文的,拿著滾!你最好滾遠點,別讓老娘再遇上,尤其別讓我老公遇上,折了你另一條腿!”店主從貨架上拿了兩包泡面,兩瓶水,遞了過來,不無威脅地道。
“謝謝您呢,姐!咱說話算話,要一包,就一包;要一瓶,就一瓶。對了,這一袋吃的您估計不會要,我帶走了。”張生笑了笑,撿起那袋已經有些酸味兒的食物,連著泡面和礦泉水一起扔進兜里,轉頭就走。
才走了兩步,張生又倒了回來,在包里摸索了半天,撈出一證兒來,遞給胖店主:“姐,你們城里的哥們,不厚道啊。兄弟我腿都折了,還下得了手啊!您要認識他們,打聲招呼,最好還是把東西還我,這錢您直接從里面扣一百就成。可別把我逼急了。”
正在掏手機的胖店主沒想到張生會回頭,臉上閃過一絲慌亂,見得張生遞過來的那證兒,慌亂愈發明顯。
“朋友,你說什么,我沒聽懂。”胖店主強作鎮靜地道。
“得嘞,當我沒說。”張生收回那證兒,朝江面那個巨大的平壩指了指,“姐,那兒怎么過去?兄弟啥都沒了,想去下面的橋墩下將就一夜。”
“順著左邊濱江路,一公里那兒,有路過去。弟弟,你說的那些個人,和我們這邊的真沒什么交情。要不你去臥龍壩的時候,順便向壩邊兒的流云旅館老板打聽打聽?兄弟落難,姐姐也心疼。也不用露宿橋底了,這一百塊,算姐姐心疼弟弟,找個旅館歇歇腳,你看可好?”胖店主說完,多少有些哀求地遞了一百塊錢給張生。
她知道這人專門指明了地兒,是認定自己有渠道找到那伙人,指著自己把他丟了的東西給送過去呢。
她在火車站這塊兒能立足,必然跟很多看不到的勢力有一定聯系。張生明顯對這一套門清兒,也知道自己雖然是一個小小店主,卻不是那么好惹的。
可是他偏偏就惹上了。
她不是第一次遇上這種渾人,年齡二十上下,中二勁還沒完全過呢,啥都干得出來,尤其是還帶了那那證兒的,也不知是第幾張了。
這種人早已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了。你要么折財免災,要么設法弄死他。弄不死他,必然麻煩不斷!
她在這地兒呆了十來年,什么風浪沒見過。財自然是要折的,卻沒膽兒弄死這個混子。不過諾大山城,敢弄死人的狠角兒多的是,她指的那條道兒,就是敢下狠手的主兒。
“姐啊,您是不了解我這個人。那一千八百塊,不是我非得要,可是這錢,關系到三個人對我的信賴和期待,您明白嗎?”張生收起那個證兒,也沒接那一百塊,搖了搖頭,轉身就走。
他不收我錢,這是認準我了!
他應該會去流云旅館吧?他要不去,明天又來訛我怎么辦?
望著匯入人海中的張生,胖店主憂心忡忡地再次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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