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詩詩笑了笑,“于嬸客氣了,我們都是同門,相處數年早就了解對方的秉性,我又怎么會生師弟的氣呢,只是覺得他這么下去不是個辦法。我們朝的規矩,寒門弟子入朝為官,過了鄉試才能到省城的學堂當學子,省試有成尚且才有機會入宮學到朝堂為官。可是師弟的確不適合考學,鄉試多年未過,更別提后面的了。他這樣,實在讓人難以放心。”
“是啊。”蕭凌兒也撇了撇嘴,雖然對南朝的考學不太了解,但蕭家有個蕭榮華在,還是知道幾分的。
蕭榮華從小就苦讀,鄉試是以他們當地第一的成績過的,很順利就有了機會可以到省城當學子參加省試。
這也是為什么羅巧巧會看上蕭榮華了,當初蕭榮華過鄉試的時候,家里還是威風了稍許時候的,羅巧巧家境比蕭家好上些,就是看中了蕭榮華的前途,想當成個潛力股投資著。
只是誰曾想,到了省試蕭榮華卻屢屢落第,沒能有機會過學入京,只把羅巧巧一顆心都快給憋壞了。
她大哥已經算是會讀書的了,要不然不會那么順利過鄉試,可一樣還是被卡在了省試上頭。但謝遠呢,連鄉試都過不了,在這點上,還比不得蕭榮華那個書呆子。
就算和蕭榮華一樣,不舍晝夜地過了鄉試去,可省試無成,照樣只是個秀才,若是沒有什么省城什么官大夫之類的推薦信,回到鄉里頭還是差不了太多。
她實在不太能理解,干嘛就一定要這樣一條路走到黑呢。
“于嬸,我也不知道謝公子為什么這么執著,我們的話怎么都聽不進去。你是他的娘親,你的話他應該會聽聽吧。”
于嬸搖了搖頭,眼神了也有些為難,“若是我的話他肯聽,如今也不會還是這個樣子了。”
“于嬸,你也別太傷心了。”穆詩詩緩了幾分神色,拉住了于嬸的手,“你的身體要緊,不好這般操勞。既然這些話他都聽不進去,說多了也無用。就像師弟說的,人各有志,他已下定了決心,我們也不好強人所難,只望他以后真的能如常所愿吧。你放心,我承諾過的一定會兌現,若是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你都可以去找我,我能幫得上忙的絕對會做到。”
“我知道我知道。”于嬸慌忙地點了幾下頭,眼底含著幾滴淚差點都要溢了出來,“我從小看著遠兒和你們一起長大,當然知道你們的性子。只是穆姑娘,希望你們也不要記恨遠兒今日的無理,他這樣……其實,其實也是不想負了謝家祖上的囑咐。”
“謝家祖上?”蕭凌兒看了一眼一旁的穆詩詩,心中也有些疑惑,“考學的事情,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嗎?”
于嬸的話語頓了頓,像是有些猶豫,卻也并沒有停頓多久,便是定了主意,“穆姑娘,蕭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穆詩詩點了點頭,于嬸便帶著他們兩往著一旁走去,在離著他們家不遠的下坡處,有一個野亭子,他們三人就在那兒停了下來,稍作著休息。
于嬸依舊是客客氣氣,“這兒沒有茶水,苛待二位了。”
“于嬸言重了,有什么話您就直說吧。”
穆詩詩寬慰了一聲,于嬸這才開了口,“其實你們的心思,遠兒都是明白的,他啊,真的是個孝順兒子,考學這事也是不想有違他爹臨終前的囑托。我是他親娘,他心里怎么想的,我又怎么會不明白呢?他從小就不喜歡讀書,比起看書來,他更喜歡跟著我學做飯,也喜歡跟著你們去上山采藥,但還是為了不負他爹的期望,挖空了心思地考學入官,一刻也不敢松懈啊。”
“這么說,考學這個事是他爹想要他去的?”蕭凌兒更想不通了,“既然比起考學,謝遠哥更喜歡學醫和學廚的心思,連您都看得出來,那謝伯伯應該也是知曉的,那為什么還是要這么做呢?”
“這個、就要從謝家早幾輩說起了。”
于嬸嘆了一口氣,站起了身,緩緩地將事情娓娓道來。
聽上去是個不算短的故事,可其實說到底的,終究還是起于一代人的執念罷了。
蕭凌兒之前就聽說過,南朝剛建立的時候,圣祖爺帶兵從塘縣一路打過去。當時的塘縣就是人口居多的大縣,圣祖爺曾在這兒駐守三日招兵買馬帶出了不少大將。而謝家當時的祖上居住塘縣之時就和圣祖爺有過一面之緣,那時謝家祖上是個書生,和圣祖爺相談幾句得了圣贊,說是很有見道是可造之材,還說要是定國平天下之后,要謝家祖上考學入官為國所用。
只是后來,圣祖爺的確是如愿定國平天下了,謝家祖上卻是因故無緣入京,到底失了緣分。
“還有這種事呢?”蕭凌兒聽上了心,沒想到還能扯那么遠。
“誒,這件事都過去好多輩了,我也是聽我們當家的說起過,至于到底是真是假,怕是連我家當家的也沒法一口咬定了。落到別人眼里看來,也就是謝家自己人想光大門楣胡亂竄出的野故事罷了。”于嬸擺了擺手,有些尷尬的神情緩了些許,“但就算這個說不出真假,謝家的族譜上,出過幾個秀才可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說到這個上頭,于嬸臉上也有了幾分驕傲神色,“謝家人就是一直拿這個古事來訓教晚輩的,到了遠兒祖父那一輩,謝家族譜上出了第一個縣官。”
“還真出了縣官呢?”
于嬸點了點頭,“就是遠兒祖父,我的家公。”
謝遠祖父是謝家族譜上有記到的第一個入朝為官的,雖然只是縣官,但對于很多寒門來說,已經是很光宗耀祖的了。
只可惜,謝遠祖父考了很多年才入的省試,到了快四十歲當上的縣官,即便沒什么大功績,可是也算是勤勤懇懇清清白白。
偏偏好景卻并沒有多長,沒能等上謝遠祖父功績加身升官加職,卻遭逢了一場誤判被一朝罷黜。
于嬸越發說著,嘆的氣也越發多了起來。“也是我謝家沒有這個福分啊!”
當年謝遠的祖父在省城尚學堂之時,就頗得當時的官太傅青睞,正是那年先德仁帝大興改革地方官之時,官太傅念謝遠祖父勤懇有加,題“清廉清正”四字一副贈于謝遠祖父,有意提拔于他。可就是那時,謝遠祖父一時錯意,誤判了冤案。雖后來查明原委自行上書翻案及時補過,但到底讓清白人受了些苦處,呈堂證供又先行歸案昭明誤人清白鬧大了些許。
“我家公一生清廉,那次的案子也是下頭的捕快先失了職,可家公還是自知有失察之罪,認了一切的罪罰。”
先德仁帝改革地方官,能使地方小官有更多出人頭地的機會,同樣的,這樣的節骨眼,就更容不得一丁點的錯誤。若是放了旁的時候,或許罰些俸祿記上一過也就了了,畢竟不算大事又補過得早,但時運不逢,謝遠祖父卻因為出了這一個小岔子被罷黜了。
“就這樣,還沒等我們謝家族譜上能光大門楣地記上我家公縣官一事,朝官紀上便已經先行清楚記著縣官罷黜一事,遭人笑柄。當年的官太傅也聽我家公提起過圣祖爺那事,出了這岔子后,他十分生氣,不但收回了贈字,還對我家公說……說我謝家辜負了當年圣祖爺的期望,我家公也愧對他、愧對朝廷的期許。”
于嬸說著,眉眼越發垂了下去,“就是因此,我家公抑郁而終,我那短命當家的身子也差了些,謝家就這么垮了。我還記得,家公臨終前還在跟我們說著這件事,說最后悔的,就是沒能為謝家光宗耀祖,沒能讓謝家祖宗知道,謝家總算沒有愧對當年圣祖爺說過的話。他握著當家的手,又像謝家的老祖宗一樣,將期望寄托到了當家的身上。可惜我當家的到底也沒熬住,沒幾年就隨著家公去了,只留下了我和遠兒二人,但這家公的囑托卻是萬萬不敢忘的。遠兒,便是如此,應了當家的臨終之言,才會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當上朝官,來彌補當年我家公犯下的錯,光大謝家門楣。”
于嬸緩緩的,好不容易才將事情說全了來。
穆詩詩和蕭凌兒聽得,沉默了不少。
蕭凌兒更是有些愕然地抿了唇角,她讀書的時候,歷史語文都還算可以,學過不少古代文人的故事和詩詞,知道他們大多都是心中抱負把責任看得比什么都重。只是到了他們那一輩,往往很多東西或者很多意識品格都隨著上千年時間的流逝慢慢地平淡了許多。
以前的她真的很難理解這樣因為皇帝或者太傅的一句話,讓整個家族的人一直以此為訓。但現在聽著于嬸話里講的,再親眼見著剛才的謝遠,才明白這種事情是真實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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