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容和林映空帶著一堆打包好的飯菜回醫(yī)院，剛走到普通病房附近，就看到守在門口的祝孟天快步走過來，對他們道：“那個人醒了。”
封容挑眉，“能說得出話來了？”
祝孟天搖頭，“還不知道，蓉子他們剛走開，他就醒了，冰巧在幫他做著檢查。”
他們說話之間，狄冰巧已經(jīng)從病房里探出頭來，臉色凝重地對封容道：“部長，他好像有點問題。”
林映空和祝孟天都是一愣。
有點問題？被那只青蟲獸蟲皇這么折騰，那個男人渾身上下就沒有沒問題的地方，狄冰巧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不過他們很快就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了，因為他們跟著部長大人一進(jìn)房間，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便轉(zhuǎn)過頭來，定定地看著他們。
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你們認(rèn)識我？”
封容他們沒回答。
于是乎，他的第二句話便是：“我是誰？”
封容走到他面前，從高往下看著這個男人，雖然他全身都綁滿了繃帶，頭發(fā)也因為做開顱手術(shù)而剃光了頭發(fā)，但是他仍然顯得氣定神閑的，臉上沒有什么因為疼痛而露出的痛苦或者隱忍的表情，甚至有點寵辱不驚的樣子，好像當(dāng)時在青蟲獸蟲皇的巢穴里因為疼痛而慘叫的人和他不是同一個似的。
而且仔細(xì)看的話，也看得出來這個男人長得很迷人，似乎是混血種，高眉深目，注視著人的時候，會給人一種很深情的錯覺，好像眼中只有你一人似的，偏偏他又透著一種疏離感，讓人覺得他好像離自己非常遙遠(yuǎn)，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想握住他的手，把他拽得離自己更近一些……
封容當(dāng)然沒有興趣去拽著他，只是淡淡地道：“你失憶了？”
祝孟天抽抽嘴角——不是吧，這么狗血？！
幸好的是，那個男人搖了搖頭，說：“我沒有失憶，我只是不知道我是誰。”
這句話乍一聽還挺矛盾的，如果沒有失憶，怎么會不知道自己是誰呢？
林映空拉過一張凳子放在封容背后，封容坐了下來，道：“你好像認(rèn)識我們，也許你愿意把你的事情跟我們說說？”
男人似乎沉吟了片刻，然后才點點頭，道：“對，我認(rèn)識你們，”他的目光在部長大人和助手先生身上各自停頓了一下，“靈執(zhí)法部的部長，以及他的助手，我記得對嗎？”
封容也頷首，“嗯，我是暗儡，他是林映空。”
男人笑了笑，笑容有點單薄，但是很好看，有種清透的空靈感，“沒有記錯就好，我總覺得我的記憶不太對勁，但是我記得，我叫葉子，樹葉的葉，孔子的子，就是樹上的葉子。”
葉子？祝孟天和狄冰巧對視一眼，然后雙雙搖頭，表示沒有聽過類似的名號。
封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似乎是在審度他的話語是不是真實可信的，“那么，你還記得你是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的嗎？”
葉子頓住了幾秒鐘，青蟲獸蟲皇的暴行還是對他有影響的，但是這種影響并沒有讓他透出一種深入骨髓的痛苦，他只是僵硬了一下，然后就恢復(fù)如常，這讓觀察著他的狄冰巧微微驚訝，覺得這個人不是太過善于掩飾，就是內(nèi)心十分強(qiáng)大，并沒有將那件事放在心上——或者說，這樣的事情在他看來，并沒有別的事情那么重要。
葉子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道：“我想，我應(yīng)該忘不了這種事，謝謝你們救了我。”
封容也注意到了他的神色變化，但是沒說什么，也沒有立刻就著這件事深入了解下去，而是轉(zhuǎn)而問道：“那方便說一下，你為什么覺得你的記憶不太對勁嗎？”
葉子沉思了一會兒，似乎在斟酌著該用怎么樣的措辭，“怎么說呢，我也不確定我的感覺是不是對的……”他問在場的幾個人：“你們有從小到大的記憶的話，有沒有懷疑過這些記憶是假的呢？會不會覺得這些記憶有些虛幻，就好像是……在看電影一樣，雖然是記住了，但是就是沒有什么貼身體會的感覺。”
他描述得挺細(xì)致的，總辦外勤組幾個人都大概聽出他的意思了。
祝孟天把眉頭高高地?fù)P了起來，“你是覺得你的記憶是假的？”
“只是有這樣的想法而已，”葉子如是道。
他看起來不知為何對他們的信任度挺高的，在經(jīng)歷了那種恐怖的創(chuàng)傷事件之后，不但沒有出現(xiàn)激烈的負(fù)面情緒，居然還能和他們說一些關(guān)于自己的比較私密的事情。
封容道：“能詳細(xì)一點說說么？”
“我的記憶告訴我，我父母早亡，沒有親眷，所以從小就一個人生活在鬼界的無人地帶里，自己種菜，養(yǎng)一些小動物，偶爾去狩獵，定期去一趟附近的城鎮(zhèn)補(bǔ)充生活用品，幾乎沒有熟悉的朋友，我會被那些青蟲獸抓走，就是因為我那天剛好要去城鎮(zhèn)里，它們的巢穴擴(kuò)大了，正好覆蓋了我平時走動的那條路，所以我就很倒霉地被抓走了，直到被你們救出來……”
對于青蟲獸巢穴里的事情，葉子只是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看起來并不想多提。
“我的身份也沒什么特別的，我父母應(yīng)該是早些年來鬼界定居的人類，我看過他們的一些證件和遷居證明，也有我的出生證和戶口，我的異能力等級也很差，雖然沒有測試過，但是上次和一個D階的小妖怪打過一架，打輸了。”
祝孟天忍不住道：“打輸一次不代表你的實力比較差，D階的火能力者打敗C階的水能力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越級挑戰(zhàn)的就更多了。”
狄冰巧瞪他一眼，“這是重點嗎？”
祝孟天干咳一聲，“好吧，不是重點。”
葉子也不介意他們無厘頭的插話和跑題，只是看著他們笑，有一種看著晚輩在玩鬧的感覺。
說實話，以前邢鈞看著他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他雖然比他們大一輪，但是長得嫩，一副慈祥和藹的樣子總是讓人覺得很違和，就好像是邢鈞老把費(fèi)蓉當(dāng)成是女兒來養(yǎng)，但是他們兩個人一起出門的話，人家都會以為他們是一對小情侶……
祝孟天被葉子這種和邢鈞有些相似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的，還有點不自在，忍不住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葉子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有點意外，愣了一下之后，才道：“如果是看證件上的記錄的話，應(yīng)該是三十三了。”
祝孟天抽抽嘴角，“那你看起來真年輕。”就跟二十五六沒什么區(qū)別。
葉子笑了笑，“所以我老覺得我的記憶可能不太對，說不定我的年紀(jì)并沒有這么大。”
他說著像是在開玩笑，但是從他的用字遣詞中可以看得出來，他的確是對自己的記憶抱有非常大的懷疑之心。
封容忽然問道：“那你為什么會認(rèn)識我和映空？”
林映空也對這個問題很好奇，在鬼界的話，認(rèn)識他的人很多，但是認(rèn)識部長大人的人卻不多，雖然很多新聞報紙都會報道靈執(zhí)法部部長的事情，但是一般來說都不會用很清晰放大的照片，如果沒見過真人的話，應(yīng)該不會那么容易就一眼認(rèn)出來，還會用一種仿佛很熟悉的眼神看著他，不然的話，按照部長大人的粉絲遍布數(shù)量，他出個門就得蒙個面才行了。
葉子應(yīng)該料到了他們會這么問，聞言便道：“因為你們的朋友是我唯一熟悉的人。”
總辦外勤組眾人心里一沉，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狄冰巧心道還好費(fèi)蓉暫時沒在這里，不然就該撲上去追問個究竟了。
封容的表情看起來很鎮(zhèn)定，“你說的是……？”
葉子道：“你們應(yīng)該挺熟悉的，因為他經(jīng)常跟我提起你們，但是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對我說真話，”他的字音很清晰，也不賣關(guān)子，“他跟我說，他叫邢鈞。”
總辦外勤組眾人心里的石頭咕咚就砸了下去，在心頭砸出一片漣漪。
封容朝后伸了伸手，林映空飛快把手機(jī)遞給他，封容接過來之后打開里面的圖片儲存區(qū)，調(diào)出一張照片，遞到他面前，“你說的是他嗎？”
葉子看了一眼，立刻搖頭，“不是。”
封容收回來，又換了一張，林映空注意到他之前調(diào)出來的是助理四組組長田泉的相片，這次換的是艾天峻的。
封容面不改色地問：“那么，是這個嗎？”
葉子又搖頭，“不是，這是邢鈞的兒子。”
封容很鎮(zhèn)定地切換了邢鈞的相片，“他？”
葉子終于篤定地點了頭，“對，他是你們的朋友，不是嗎？”
封容沉默了一下，“嗯，他是我們的朋友。”
葉子顯得放心了一些，“還好，這些不是假的。”
如果記憶是假的，唯一的朋友是假的，那么他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封容問：“你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
葉子道：“邢鈞說，他是我父母的朋友，我父母臨死之前拜托他偶爾來看看我過得怎么樣，還說我不能離開我一直住著的地方，邢鈞每年會定期來看我兩次，給我一筆錢，說是我父母留的，不然的話，我也沒有錢去鎮(zhèn)上買東西。”
林映空有點疑惑，“我們沒有聽他提起過這件事，你知道為什么你不能離開嗎？”
葉子搖頭，“他說，時候未到。”
林映空和祝孟天他們對視一眼，紛紛覺得不理解。
葉子又問：“但是邢鈞已經(jīng)差不多一年沒來過了，上一次來，他就說過他要去辦一些事情，可能以后都不會見面了，你們有見過他嗎？”
葉子的表情顯得有點擔(dān)心，但是他的問題讓總辦外勤組眾人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應(yīng)聲。
封容看著他，輕聲說：“抱歉，他已經(jīng)去世了。”
葉子徹底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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