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嶸正離開后,亓官夢雅才壓低聲音,卻又忍不住抬高語調道:“汐兒,你知道我有多恨父王他們嗎?”
我沒敢接話,只蹙眉心疼的看著她。
她咬牙切齒,眼里有淚光閃耀,抖著唇自顧自道:“他們害死了我的母妃,讓她成為戎佘笑料;他們讓我幼年灰暗,堂堂公主活的不如宮女;他們還殺了我和裴鐘哥的第一個孩子,那時我盼了兩年的孩子,是我對裴鐘哥的念想。我恨不得將他們抽筋扒皮,不,抽筋扒皮都難解我心頭之恨!我要讓他們體會生離死別的痛苦,把我的痛苦十倍百倍的還給他們!可是,如果我要報仇就得留在戎佘,但我好想好想裴鐘哥,想現在就能回去找他,所以我才忍著不去報仇。”她猛吸一口氣,“如果我逃不掉,這次回去,我一定要把戎佘鬧得天翻地覆。”
我聽到了個消息,訝異了下,直接忽略她眼中仇恨,問:“你是說,你和劉裴鐘有了孩子?”
亓官夢雅神色暗殤,點了點頭,帶著哭腔道:“剛回戎佘兩個月,我才發現我懷孕了,他們知曉后讓我喝了打胎藥。孩子才四個月大,那么小,還沒成型呢,還沒來得急出來看看這個紅塵俗世,就又入了輪回。他們怎么能這么殘忍?”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表情,只能安慰她兩句,忍不住追問:“你知不知道你們是哪次懷上的?”
她奇怪的看我一眼,卻沒太在意,思索了下,對我道:“裴鐘哥很忙,雖然我在軍中陪他,但我們很少有時間做那事。我懷上寶寶那次,是林家軍打了勝仗,軍中慶賀,裴鐘哥被許了第二日休息,便喝了酒,連帶我也喝了不少。我喝醉后先回去睡了,只是睡夢中,我迷迷糊糊覺得有人摸我,然后就做了那事。”
我聽完只覺全身血液倒流,半身冷掉,我馬上止了話題讓她趕緊睡覺。
劉裴鐘同風信子在一起兩年,一直無所出,是因為劉裴鐘患有不育癥。我是在給他診脈時偶然發現的,但因這事涉及他人私密,我沒告訴過任何人。
我發現他有不育癥是在劉家,一年前他中了毒箭,我再次幫他治療時并沒發現不育癥有所康復,而亓官夢雅被劫回戎佘是在兩年前,也就說明這孩子是在兩年前來的。
我懷疑,亓官夢雅那夜的人,根本不是劉裴鐘。
那么會是誰呢?誰在覬覦“風信子”?
等一下,亓官夢雅是在那次事件不久后被西北軍帶回去的。而亓官夢雅向來輕紗掩面,不以真面目示人,她的外貌特征是夷族人,但除了劉裴鐘外沒人知曉,即便我和亓官夢雅交好,可我也不知曉。但那夜過后,她被人見到了真面目,繼而被戎佘國知曉了他們的小公主在林家軍中。
黑夜中我睜著眸子細細思索,那夜的人顯然是戎佘國的奸細,到底會是誰呢?
我不能告訴亓官夢雅我的猜測,依她的性子,不一定會信,還可能硬闖出去找劉裴鐘核實。
至于我想知道的事,也只能對亓官夢雅旁敲側擊了。
我又突然想到,如果我幫助亓官夢雅逃走,她回到劉裴鐘身邊肯定會將孩子的事情告訴劉裴鐘,劉裴鐘知道自己有不育癥嗎?
一般大夫都能看出不育癥,想來劉裴鐘應該早就知曉這事,不然也不會兩年沒孩子他都不著急。
如果他知道亓官夢雅懷孕的事,肯定能明白原因,他還能待亓官夢雅如初嗎?
我到底該不該幫亓官夢雅逃走?
她心心念念和愛人相守,我作為她的朋友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成為和親工具。可萬一劉裴鐘將這事當成一根橫在他和亓官夢雅之間的刺,他二人今后的日子怕不會好過。此外,亓官夢雅若真的逃不出去,她一定會報仇,我怕這丫頭會把命搭進去。
我捏了捏眉心,越發覺得睡不著,我側頭看了眼亓官夢雅,發現這丫頭蜷著身子縮成一團,纖長卷翹的睫毛微顫,脆弱無比,睡得十分不安穩。
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閉上眼睛,一夜無夢。
次日清晨,我是被痛醒的。
一身的擦傷和摔傷,在今日終于將疼痛徹底爆發出來,我四肢百骸都在抗議叫囂,全身肌肉不聽使喚。
我身上沒帶跌打損傷的藥,戎佘國的藥,效果很不理想,我昨天至少還能忍痛走個幾十步,今天渾身皮肉罷工。
我有氣無力對亓官夢雅控訴,讓她去幫我準備些草藥和工具,我要自己拯救自己。
我制作完內服外敷的藥,用過后,緩了兩個時辰才緩過來。
趁午休時亓官夢雅睡著,我將一枚藥丸交給褚青,讓他帶給小乞丐,我沒多說什么,因為小乞丐知道此藥的用途。
等到入夜,我給亓官夢雅下了迷藥,她睡熟后,我在暗夜中學了兩聲鳥叫。
褚青將房頂瓦片掀開,無聲無息落在房梁上,瞇著眼掃視一圈,覺得安全后才落在地上。
我正想搭乘人形坐騎,亓官夢雅卻突然翻身,嚇得我背對床鋪一動都不敢動。
我并非對亓官夢雅不信任,只是不想多生事端,她選擇幫我也罷,選擇害我也罷,她終歸是我無法掌控的因素。
好在亓官夢雅并沒有醒來,于是我心中默念兩聲,金胖子精神抖擻從我胸口飛出,撲棱著翅膀興奮不已。
這兩天我讓金胖子老實待在我體內,不敢讓它老人家露面,底牌這東西還是藏著的好,于是被我壓迫的金胖子此時終于翻身把歌唱:“咘嘰咘……”
我一把把金胖子圓潤的身體攥到手里,悔不當初的給它腦袋一下,警告它不準發聲,不然今后沒毒蟲吃。
我讓它幫我看著這邊的情況,它垂頭喪氣蔫兒吧唧像霜打的茄子,飛到亓官夢雅的腦門上趴著。
褚青迅速帶我離開,兩道身影化作暗夜幽靈,無聲無息離開西字盟據點,溜進石頭城。
鳳凰殿。
殿內只掌了一盞燈,燭火身形飄忽不定,活像個調皮搗蛋的小孩兒,忽明忽暗映在墻上的光影,卻又透出股陰森恐怖的氣息。
小乞丐帶著面具站在唯一的光亮下等我,我走近他,他伸手將我拉入懷中緊緊抱住,等抱夠了,稍稍松開,低頭在我唇上似蜻蜓點水般一碰分離。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對這人簡直上癮,顧不得繁文縟節,追著這人略帶棱角的唇不依不饒。
旁邊有人煞風景的咳嗽一聲,熟悉的聲音“噗”一下澆滅我心中燥火。
我驚了一下推開小乞丐,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服,低眉垂眼對著小乞丐身旁的黑暗,規規矩矩打招呼:“鬼醫叔叔好。”又壓制不住心中的不快,補了一句,“鬼醫叔叔您別躲在暗處偷窺,有辱您名聲,小心晚節不保。”
白麟軒好笑道:“我早就站在這里了,是你一上來就跟他膩歪。你眼中根本沒你鬼醫叔叔,真是不孝。”
我臉皮厚如城墻,根本不在意他的取笑,但還是關心了下他:“鬼醫叔叔背上的傷可還好?”
白麟軒不甚在意,“此傷看起來嚇人,其實就是掉了一層皮,不打緊的。”
我放心下來,跟著小乞丐去換了身衣服,戴上人皮面具,銅鏡中熟悉的容顏讓我恍若隔世。
我緊緊握拳,指甲在掌心留下血印,有些模糊的視線,等了許久才恢復清明。
一行人進了鳳凰殿的地下宮,此地是西字盟的地牢,終年彌漫著腐朽的氣味,墻壁上點著火把,火焰燃燒著不知是什么的油脂,發出甜膩的味道,混雜在潮味和血腥味間,瞬間讓人作嘔。
往里七拐八拐走了一盞茶功夫,褚青推開一座石門,一行人魚貫而入。
進了石室,即使我有心理準備,也差點嚇得靈魂出竅。
室內云霧繚繞,白霧之間偶爾冒出青光,偶爾冒出綠光,忽閃忽閃像惡鬼眨眼。
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以及大大小小無數惡鬼立在兩邊,兇神惡煞盯著石室中央無知無覺的人,主位之上是各種發色面貌駭人的十殿閻羅王,個個橫眉豎眼。
生前作惡地獄還。
我冷眼看著還在昏迷之中的裘一諾。
一個月前,小乞丐讓我幫他制毒,他說要讓那人生不如死七七四十九天再斃命,那時我覺得小乞丐心有污穢,劣性使然,待人命如草芥,對他生出厭惡之情,否了他的要求,后來他便請白麟軒去制毒了。
今早褚青透露計劃后,我才知曉這毒是用給裘一諾的。
我頓時心生懊悔,借著今日制藥,用自己的毒血、五毒蟲之毒、金胖子的蠱毒以及多味草藥一起熬煉了劇毒。
此毒能讓人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先是致幻,云里霧里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再化骨蝕肉,只留一張人皮與一顆人頭,讓他好好感受骨肉全無的痛苦;一天后重新生骨生肌,讓他體會痛癢齊發的感受;再便是冰火兩重天、百萬針扎、千刀萬剮……不需要上刑,只需那顆小小藥丸,就能讓他將酷刑都體驗一遍。
等七七四十九天一過,他便徹底化作一灘膿水,尸骨無存,從世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咬著唇,越發覺得自己比小乞丐污穢劣性多了,此時說我蛇蝎心腸我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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