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四年
七月十三,黃陂
關外的夜晚微風陣陣,草木的清香合著火堆的煙氣在偶爾巡營走過的腳步聲中慢慢彌散。營帳下的火把映出明黃旗幟的一角,在晚風里輕輕卷起了邊兒。
“皇上,夜深了,早**歇下吧,”偌大的皇帳中亮著一粒燭火,梁九功彎著身子侯在榻邊。
手中的折子翻到最后一側,康熙爺蹙著眉頭,捏了捏眉心,“什么時辰了?”
“回皇上,亥時了,”梁九功上前扶著康熙爺下榻,一路走到窗邊。
康熙爺負手站在窗前,仰望著帳外的晴朗夜色,“今兒個月亮倒大,還沒十五呢。”
“皇上,熱河行宮已經初具形制,”梁九功陪著笑道,“今年八月十五,您在行宮賞月才是真真的良辰美景啊。”
康熙爺一聲淺笑,拉下窗簾,回身向床榻走去,“良辰美景也得有適宜的心境啊。”
“咻砰——”一聲尖銳的哨響劃破夜空。
康熙爺身形一頓,梁九功慌忙護到圣上身側,“來人啊,護駕!”
營帳外亮起一長串的火把,馬蹄的嘶鳴與刀劍兵甲的碰撞聲霎時間籠罩了整個大營。
“皇阿瑪!”直郡王最先趕到皇帳,帳里帳外已被御前侍衛團團圍住,“兒子護駕來遲,讓皇阿瑪受驚了。”
康熙爺靠在軟椅上,右手輕撫著椅背,語氣平靜無波,“是什么人長了這天大的膽子啊?”
“回皇阿瑪,詳情還不知,但從打扮上來看,似乎是蒙古人,”直郡王低頭稟報道。
“蒙古人……”康熙爺鎖緊了眉目,微瞇的雙眼中閃過刀鋒一樣的寒光。
凌亂的腳步與呵斥聲不絕于耳,太子的營帳隨即亮起火光。
帳簾被掀開,太子披著外袍急急而出,卻被一隊侍衛圍在原地。
“殿下,刺客來路不明,營中恐有奸細,殿下身份貴重,現下不宜亂走。”
“混賬,”太子橫眉一豎,一手掃開袍擺,“本殿心系皇阿瑪安危,豈能獨善其身,你等是何身份,敢來阻止我?”
“太子息怒,”領頭的侍衛俯下身道,“皇上的營帳已被御前侍衛團團圍住,直郡王趕去護駕也未能進到帳內,還請太子稍安勿躁。刺客來勢洶洶、出其不意,護軍還未控制住局面,請殿下以自身安危為重。”
“殿下,”阿進泰由后湊到太子耳旁道,“看情勢,此番行刺不簡單啊,咱們貿然去皇帳,可能真非明智之舉。”
太子斂眉思索片刻,抿著嘴唇看了看營外晃動的火光,一咬牙轉身回了營帳。
阿進泰尾隨太子進了帳內,躬身上前道,“殿下,此事實在蹊蹺啊。北巡路線一貫是最安穩妥帖的,常有重軍來回巡視,怎么會突然跑出這么一股歹人來?”
太子緩了口氣,皺緊眉頭道,“你帶人去助護軍圍剿匪患,務必先一步抓個活口回來,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們要盡快弄清楚。”
天色漸亮,鬧騰了一晚上的北巡大營終于漸漸止了兵斗聲。
成排的尸體運進校場,被活抓的匪患一個個重銬押解,等待審訊。
“回皇上,”隨扈大臣王鴻緒進帳稟報道,“這股歹人來自漠北,本就是一群四處作亂的浪匪,此次行刺是受雇于人,只是頭領被亂箭射死,下面的人不知道雇主是誰。”
“皇阿瑪,”直郡王從旁拱手道,“這件事著實蹊蹺,若刺客來自漠北,這樣一支隊伍要如何引人耳目,穿過蒙古各部,潛藏到木蘭圍場附近?依兒臣看,此事與朝中,抑或皇族必大有關聯。”
“恩,”康熙爺低低地應了一聲,“此事還有待探查,漠北蒙古關乎邊境軍情,決不能有絲毫松懈。此番抓捕刺客,營中有多少傷亡?”
“回皇上,軍中傷亡并不大,”王鴻續低頭道,“微臣以命人火速通知就近駐軍前來護駕,熱河行宮那邊也送了消息,讓他們嚴加防范,篩選侍從,以免混進不軌之徒。”
“好,”康熙爺向椅背靠了靠。
“皇上,”門口的侍衛掀簾稟報道,“太子殿下求見。”
“讓他進來吧,”康熙爺垂下眼簾,神色黯然,站在一側的直郡王輕輕勾起嘴角。
太子邁進皇帳,俯身行禮,話未出口時,有侍衛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不好了,皇上!”
“什么事,這樣慌慌張張的?”一旁伺候的梁九功壓低聲音,叱喝道。
“出什么事了?”康熙爺的手輕落到茶蓋上。
“回稟圣上,”侍衛一個頭叩在地上,“護軍前來稟報,十三爺帶著人追捕刺客,受傷墜馬了。”
熱河行宮
幾個月沒穿太監服的蘇大公公有些拘謹,從莊子帶來的供物都被送進了庫房。
小英子滿臉不解地跟著蘇偉蹲在屋檐下,看著院中培植的江南花卉,壓低聲音道,“師父,咱們先一步進行宮干什么啊?還不知道貝勒爺隨不隨扈呢。”
“誰說我是來見貝勒爺的?”蘇偉瞥了小英子一眼,“我進熱河行宮是辦正事兒的。”
小英子撇了撇嘴,“貝勒爺不在,能有什么正事兒啊?盛京那邊的生意還沒安排妥當呢。”
“你知道什么?”蘇偉拍了小英子一巴掌,“你沒聽莊頭和謝慶都提到蒙古的生意。穆爾察就不說了,謝慶是干馬隊的,來來回回見識的多。我想借這次皇上北巡的機會,也跟來朝拜的蒙古人打聽打聽,看他們那兒生意好不好做。否則,光靠盛京的那一條線,什么時候能有利潤啊。”
“哦,”小英子呆呆地應了一聲,眼神間還是頗為不信任。
蘇偉癟了癟嘴,一手支著下巴繼續道,“另外,主子來信提起十三阿哥的異常,這次北巡,十三阿哥是十有□□得跟著的。我也想找機會問問十三爺,是出了什么事兒。現下京中形勢緊張,要是有個異變,咱們也好早做準備。”
“蘇公公,出事了,”庫魁慌里慌張地跑進院里。
“怎么了?”蘇偉站起身,扶住喘粗氣的庫魁。
庫魁緩了口氣,左右看看后,壓低聲音道,“鑾駕在黃陂駐扎時遇刺了!”
鑾駕大軍與駐軍匯合后,一路疾行,四天后進了熱河行宮。
胤祥被安置在床榻上,一條腿綁著夾板,膝蓋后隱隱透著血跡。
“有勞太醫了,”胤祥的貼身公公鄧玉將太醫送到門口。
太醫謝禮而去,鄧玉輕嘆了口氣,轉身進了臥房,“主子,太醫走了。”
“恩,”胤祥靠在床頭,語態虛弱,“去把爺的藥拿來。”
“主子,”鄧玉身子一緊,僵在原地。
“別傻愣著,快**兒,”胤祥皺起眉頭道。
鄧玉咽了口唾沫,硬生生地俯下身子,“奴才領命。”
遣退了屋內伺候的下人,鄧玉握著一只白瓷瓶,慢騰騰地挪到床邊。
胤祥瞥了他一眼,聲音清冷,“把紗布拆開,灑上藥粉,過半個時辰擦掉,再換上太醫給的傷藥。”
“爺,”鄧玉顫抖著手,兩眼隱有淚光,“您這是要奴才的命啊。”
“少廢話,”胤祥支撐著身子向床頭靠了靠,“手腳利落些,你不聽爺的吩咐,爺才會要了你的命。”
日頭偏斜,鄧玉由屋內出來,臉色還是蒼白的。
“鄧公公!”一個聲音突兀地由后響起,嚇得鄧玉一蹦。
蘇偉莫名其妙地看著出了一頭冷汗的鄧玉道,“是我,蘇培盛。”
“哎喲,是蘇公公,”鄧玉慌亂地擦了擦額頭,“您怎么會在這兒?”
“我是出來替貝勒爺巡視各處莊戶的,”蘇偉咧咧嘴,“聽說皇上北巡,就跟著莊子進獻供物的隊伍進了行宮。對了,十三爺怎么樣了?我聽人說,十三爺受傷了,嚴不嚴重?”
鄧玉抿了抿唇,僵硬地垂下頭道,“傷在腿上了,太醫說,傷勢并不嚴重,但是得好好休養,以免落下病根。”
“這樣啊,”蘇偉偏偏頭,看著慌張的鄧玉蹙了蹙眉。
聽聞皇上遇刺,刺客還是蒙古人,前來朝拜的各部貴族都心有余悸。為表忠心,貢品倒是加了好幾倍,態度也愈加謙和。
八月初,一份來自漠北土謝圖汗部的密奏遞到了皇上手中。
安靜的正殿,斜映進的暖陽,在康熙爺放下奏折的那一刻,仿佛全落進了三九的冰天雪地中。
“來人啊,把胤礽帶來見朕!”一個仿若沉浸冰潭的聲音在空落的行殿響起。
宮內的一進宮人紛紛下跪,梁九功咽了口唾沫,握著拂塵的手緊了緊,抬頭示意門口的侍衛前去宣太子覲見。
然,誰也沒想到,前去宣人的侍衛半刻后慌里慌張地跑了回來,“啟稟圣上,太子一早帶人出去了,一直沒見回來。”
“混賬!”炕桌上的茶具被一應掃落,“讓胤褆帶上護軍,把胤礽給朕抓回來,若是有所反抗,其屬下一概就地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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