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之上,風(fēng)與云交融,呼嘯著從耳畔摩擦而過。
方錦生頭腦混沌地坐起身,一垂眼,透過自己半透明的身體看到了屁股底下的云海,嚇得當(dāng)場叫出了聲。
嗷了兩嗓子,她有些遲鈍地察覺自己的上肢有些不自在,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雙手被一根冷冰冰的鐵鏈給拷上了。
這鐵鏈細長,一路蜿蜒,方錦生順著鐵鏈的那一頭看過去,視線逐漸落到了一個人的背影上。
一個男人,負手而立,手中正捏著那根鏈子。
長發(fā),紅衣,皂靴,身材頎長,手背上的膚色接近慘白,沒有一絲活人之氣。
“方錦生,湖南潭州人氏,享年二十又一。前世業(yè)果未了,不得入輪回,今酆都鬼使前來……”
說至此處,他微作停頓,側(cè)頭看了方錦生一眼,目光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
“委任。”
方錦生:???
她不是剛剛還在網(wǎng)吧打游戲嗎?
后來似乎發(fā)生了地震,再然后——再然后?
方錦生想起自己在逃跑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去拔正在充電的手機,一張臉就霎時黑成了鍋底。
對方戴著青面獠牙的鬼面具,方錦生看不清其相貌,不敢貿(mào)然上前,加之滿腹疑問,滿心荒唐,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酆都鬼使轉(zhuǎn)過身,扯了兩下鐵鏈,示意她過去。
方錦生有種被人當(dāng)狗使喚的感覺,臉一黑,屁股被黏住了似的動也不動。
對方等了片刻,毫不介意,踩著黑色靴子走了過來,一步步落在云層之上,卻是如履平地。
他停在方錦生面前,蹲下身子,朝萬里高空之下隨手一指:“你看此人——乃文朝三王爺,其野心昭昭,有意謀反。今日就派你去教他改邪歸正,走上正途。”
這么高,看得到人?
方錦生睜大了眼仔細看去,眼珠子都要瞪出去了,然而除了厚厚的云層,什么也沒看見。
酆都鬼使手抄在懷里,一邊瞇著眼睛打量著她傻不拉幾的模樣,一邊點頭鼓勵。
“對對——就是那兒,仔細找找。”
然而就在方錦生“仔細找找”的時候,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腳尖,退后兩步,最終飛起一腳——
“嗚哇!!”
方錦生被踹下了云層,失重感卻是微乎其微。
云端之上那個越來越渺小的身影似乎還在津津有味的看著她,低沉的嗓音縈繞在她耳邊:
“記住,若任務(wù)失敗,你的左手腕部會出現(xiàn)一道紅色符文,那意味著你將魂困于此,永世不得超生;若是成功,符文則會出現(xiàn)在你的左手上……”
成功了,左手上——然后呢?
這差事獎罰也太不公平了吧??
方錦生氣得想張嘴罵人,卻發(fā)覺胸口處有一種壓迫感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清晰,直到最終,某種有力的東西逐漸侵占了她的意識包括身體,那感覺就好像是靈魂忽然有了重量,一切返璞歸真——
“不要!”
一個像是剛睡醒的女聲突然響起,略有點沙綿,但卻不失響亮清透。
方錦生睜眼時,眼前的手掌白皙而干凈,手背有隱約可見的細細的青筋。她動動手指,才確認那就是自己的手,而剛剛那個女聲,也是她自己的聲音。
“不要啷個?”
有人搭腔,也是個女子,像是對這種情形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方錦生想起來,這是她癱在這張床上的第五天。這中間,她斷斷續(xù)續(xù)睡過去多少回、又醒來多少回、夢到過多少回重生之前的畫面,她兩只手都已經(jīng)快數(shù)不過來了。
而這反復(fù)的夢魘和現(xiàn)實交疊也在冰冷地向她陳述著兩個事實:她死了,以及,她又活了。
說得上檔次一些,那大約就是身死形滅,靈魂重生。
方錦生看著那連續(xù)五天都守在她身邊的年輕丫頭,心里再是不想承認、不愿相信,如今也不得不認了。
那姑娘生得眉清目秀,坐在桌邊,手里有一搭沒一搭地剝著金黃色的批把,一邊吮著手指上的果汁,一邊習(xí)以為常地跟她自我介紹:“主子,奴婢劉朝朝,朝朝暮暮的朝朝,您的陪嫁丫鬟。”
方錦生慢悠悠的轉(zhuǎn)了兩下眼珠子,又慢慢地自己坐起身子來,出了口長氣。
“我曉得。”
劉朝朝是方錦生原本府上賬房先生劉伯的女兒,所以她跟別的下人不一樣,她有姓氏。
劉朝朝正舔著手指,一聽這話,雙眼一亮,“啵”一聲拔出了嘴里含著的大拇指,湊了過去,“喲,前兩天每回醒了都得問一次,今兒個您倒記得了?”
方錦生耷拉著眼皮,沒說話。
其實,前兩天第一是因為這副身子太虛弱,老是醒醒睡睡地,糊涂了;第二是她還是沒敢接受重生的事實,所以每回醒來,她看到劉朝朝時,都會重復(fù)地問:你是誰?我是誰?我在哪兒?
活像打游戲時孤立無援的自己。
經(jīng)過這么幾天,她大概梳理出來了這個任務(wù)的條件和背景。
她重生的這副身子也叫方錦生,是文朝三王爺文棱君的王妃——也就是造反派的媳婦兒,父親方知寸乃是當(dāng)朝右相。
酆都鬼使告訴她,三王爺文棱君想造反,而她爹又是忠臣,那么這個設(shè)定也就意味著:第一,她必然不受寵,第二,她必定是臥底奸細無間道,兩頭不是人。
這個熟悉的設(shè)定,讓她想起了初中時候看過的穿越小說。
方錦生正揉著眉心,一顆圓潤的、周邊略顯剔透的去了皮的批把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劉朝朝殷切地問她:“您吃不?”
別說,躺了這么久了,肯定口干舌燥。方錦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接,道:“謝謝。”
“王妃且慢。”
另一個冷靜的女聲突然在門口響起,突兀間又有些熟悉感。
一身素縞的高挑女子手端一盤湯藥,緩緩地走了進來。
方錦生沒來得及收回拿批把的手,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女子,劉朝朝見狀,學(xué)著她的長沙口音:“這個您還曉得不?她是青慕,王爺為您安排的貼身侍婢,懂醫(yī)術(shù)。”
青慕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得對王妃無禮。”
雖是這么說著,她卻清楚,劉朝朝這是被方錦生醒來后給慣的。雖說王妃以前待人也極好,但是好歹也分禮數(shù)和尊卑。而方錦生自從醒來之后,不讓行禮,不讓說那些文縐縐的官腔話,不光如此,她的口音還有些奇怪,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那么多的方言,時不時就往外冒,完全沒有以前那溫柔賢淑知書達禮的模樣。
青慕奪過那顆批把,道:“此屬寒性,王妃大病未愈,還不能吃。”
說完,往劉朝朝嘴里一塞,直接下了逐客令:“讓開。”
劉朝朝嘴里包著批把,瞪了她一眼,識趣地走開了。
這個名叫青慕的姑娘跟劉朝朝截然不同,性子頗冷,她服侍方錦生喝了藥之后,并沒有說什么多余的話,便自行退下了。
方錦生躺了五天,幾乎快躺成了干尸,便想讓劉朝朝扶著她出去溜溜彎兒。
劉朝朝看了一眼天色,生動地詮釋了什么叫睜著眼睛說瞎話,轉(zhuǎn)頭對方錦生道:“天不早啦,您還是歇著吧。”
窗戶沒關(guān),大敞著,方錦生看著從窗口投射進來的屬于清晨的陽光,問:“你當(dāng)我瞎?”
劉朝朝噘了噘嘴:“主子,外頭涼,您前幾天剛落了水,又連續(xù)燒了兩天兩夜,還是在床上躺著吧。”
聽到落水兩個字的時候,方錦生微微頓了一下,腦子里又浮現(xiàn)了熟悉的小說情節(jié)。她抬起胳膊示意劉朝朝過來扶她,道:“我恢復(fù)得差不多了,正好,你給我講講我落水的事兒。”
眼看方錦生執(zhí)意要出去走走,劉朝朝也不得違背,只好放下手里的批把,取了件厚厚的披風(fēng)給她披上,扶著她走出了房門。
方錦生知道自己不算聰明,但是再不濟,高中歷史老師唾沫橫飛的授課還是歷歷在目的。這個文朝,顯然不是歷史上存在過的朝代,不過好在它的首都和領(lǐng)地還杵在中國地圖上,是個實打?qū)嵉牡胤健幽下尻枴?br />
這是春風(fēng)滿洛城的時段,不過是初春,天還沒回暖。劉朝朝告訴她,上元節(jié)那一晚,皇親國戚齊聚一堂,她跟三王爺入了宮參加筵席。
“夜幕時分,別家的小姐妃子齊齊兒地帶著自家相公去河邊放河燈,那叫一個熱鬧,您本想叫上王爺一同去,不過他沒同意。”劉朝朝道。
方錦生皺了皺眉頭,笑道:“這倒是可以理解,放河燈不是姑娘們愛干的事兒嗎?”
劉朝朝眼神有些怪異的上下看了她兩眼,“主子,人家哪兒是要放河燈的,是去顯擺身份、顯擺夫君的。”
哦,原來把每個節(jié)日都過成情人節(jié)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古時候就有了。
方錦生索然無味地砸吧砸吧嘴,道:“然后呢?”
二人轉(zhuǎn)進一條羊腸小道,迎春枝條繁茂地沒來得及修剪。劉朝朝替方錦生撥開前方的一根細枝,道:“然后您就跟梵玉公主一起去了河邊,當(dāng)時人太多,您二人又不讓跟,再后來……”
劉朝朝適時地住了嘴,方錦生心領(lǐng)神會,再后來她就落了水。
這種角色的設(shè)定,多半都是為了男人,有些驕橫的女人爭風(fēng)吃醋起來往往不亞于精神患者發(fā)瘋。
方錦生想到這里,下意識猜測:“這個梵玉公主喜歡三王爺?”
劉朝朝聽完,看了看四周,才偷偷哂笑一聲:“您想多了,梵玉公主是番邦來的和親公主,早就見慣了糙漢子,就咱王爺那個性子,嘿……”
方錦生停下了步子,擔(dān)憂地看向她:“王爺?shù)男宰釉趺戳耍俊?br />
“咱王爺……”劉朝朝豎起食指,似乎正要滔滔不絕,然而話說了一半,忽然住了嘴。
她暗搓搓地拐了拐方錦生,道:“主子,咱還是換個事兒說吧……”
方錦生反應(yīng)慢了好幾拍,在劉朝朝的極力掩飾之下,她總算意識到了:這是三王府,說話總歸不方便。
于是她會意地比了個“OK”的手勢,也沒管劉朝朝看沒看懂,道:“還是說那公主吧,她看上誰了?”
劉朝朝呆頭呆腦地模仿著她的手勢,回道:“人盡皆知,她看上的是二王爺呀。”
方錦生邁出去的腳步又停了下來,渾然不覺自己的厚顏無恥,大剌剌地說出了自己第二個猜想:“難道二王爺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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