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琪的道謝拘謹而客氣，李慕白受之無愧地點頭接受，態度倨傲而輕挑。

    李慕白沒再說什么，原本的擔憂也一掃而光，輕蔑地看了沈佳琪一眼，招呼也不打就轉身走了。

    沈佳琪一腦子莫名其妙，奇怪李慕白是哪里來的優越感，明明出來的時候態度謙恭似是對他有所求一般……難道就因為對方知道他不在乎陸司青的撫養權？還是因為生氣他要上山去看對方的父母雙親？

    李慕白走開沒多久，陸晚舟拉著陸司青下來了，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沈叔叔，我們去吃飯吧。”

    聽見兒子叫他叔叔，沈佳琪的小心臟痛了一下，抬眼看到陸晚舟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只得大方地應聲，跟在他們身邊往外走。

    “他們……父子相認了？”

    陸晚舟點頭。

    “也好，這大概才是學姐希望的結局吧。如果你知道李慕白會出現，你就不會去找我了吧？”

    這的確是事實，陸晚舟沒得否認。

    “可是……這對你好像很不公平，明明司青是你兒子，現在你卻只能聽他叫你叔叔。”

    沈佳琪輕笑，“那也沒什么損失，畢竟我什么都沒有為他做，以前是學姐在撫養他，以后會是李慕白，跟我……除了血緣還有什么關系？”

    陸晚舟低頭不語，她再說什么也無法改變既成事實，司青還小，讓他少知道一些大人的齷齪事吧。雖然對沈佳琪來說真的很不公平。

    陸司青心情很好地跑在二人前頭，沈佳琪不無艷羨地看著他。如果他在陸司青這個年紀和爸爸相認，也會是這樣開心吧，抑制不住的興奮，即便不能確認對方是否是他的親生父親，即便母親扔在彌留之際。

    簡單的晚餐過后，陸晚舟帶他去了鎮上最好的賓館，“這是鑰匙，我們就不上去了，行李已經放在房間里了，有什么事你直接找老板就行，我們都叫他吳叔。”

    沈佳琪點頭，“好，你們也早點兒去休息吧。”

    看著他們離開，沈佳琪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了陸晚舟，“李慕白說明天帶我上山，我們要怎么聯系？”

    陸晚舟不耐地撇嘴，“我會把你號碼給他。”

    說完話，陸晚舟卻沒有馬上走的意思，沈佳琪笑，“是在擔心什么嗎？他不會把我推下山的吧？”

    “那可未必。”

    陸晚舟說完又搖頭，“我知道你是想證實你們之間的關系，我還是希望你們之間沒什么關系的好。”

    沈佳琪還想再問，陸晚舟轉身拉著陸司青走了。

    陸司青很有禮貌地回頭朝他揮手，“沈叔叔再見。”

    沈佳琪也笑著揮手，“再見。”兒子。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背影，沈佳琪才踏進賓館，前臺有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正在專心地看著眼前11寸的小電視，并未察覺到有人走了進來。

    沈佳琪低頭看看鑰匙上的房間號，308，是在三樓吧？不忍打擾老板，他自己輕步上樓。

    “哎，哪個房間？”

    突然被叫住，沈佳琪嚇了一跳，舉著鑰匙回身，“308。”

    老板吳叔推了推眼鏡，繞過臺子走了出來，“慕白？李慕白？聽說你回來了，我還不信，原來是真的。十幾年不見，真是……是……那個詞怎么說來著，刮目相看，對，刮目相看。”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老板吳叔欣喜地點頭，“對，就是這個詞。”

    沈佳琪笑，解釋道：“我不是李慕白，我叫沈佳琪。”

    吳叔倒抽一口涼氣，重復道：“你不是李慕白？”

    “嗯，不是。”

    吳叔把假發拿下來摸著光滑锃亮的頭頂，唏噓著，“不是李慕白……長得這么像……怎么能這么像，難道……”

    “請問……”

    “噢，沒事，我認錯人了，不耽誤你了，早點上去休息吧，樓梯拐角的小房間有喝的熱水，自己打就行。”

    “好，謝謝。”

    沈佳琪當著他的面轉身上樓。

    吳叔探頭看著，確定他上樓走了，匆匆跑回柜臺拿起電話，彼時沈佳琪輕步下來，躲在樓梯上聽他講電話。

    “喂，你爸呢，讓你爸接電話。什么？又喝多了，叫醒，告訴他出大事了。哎呀你別管了，趕緊把他叫醒，小心我把英子鎖起來不讓她見你。”

    沈佳琪笑著搖頭，這吳叔還真是有意思。只是不知道，他能聽到什么驚天駭地的“大事”。

    “老邱，醒醒，那孩子回來了，老二回來了。對，郎家的老二，現在就住在我店里，房間號……三樓，他住三樓，對對對，你快過來，咱們商量商量。好好好，我等你。”

    說完，吳叔就掛了電話，還扭頭看了眼樓梯。

    沈佳琪趕緊閃開，又輕步上樓。

    剛把房間的燈打開，剛坐下，就有人來敲門。

    打開門，果然是吳叔。

    “孩子，第一次來這兒吧？來，我給你打了一壺熱水。”

    沈佳琪忙接過暖壺，把吳叔讓了進來，“您服務得真周到，我剛想說收拾好行李就過去打水喝，沒想到您這么快就送上來了。”

    吳叔呵呵笑著沒再說什么，眼睛卻是一直在他身上來回掃著，探測儀似的絲毫不放過任何。

    “您……還有事？”

    “噢，沒事。”

    說了沒事，吳叔卻沒有要走的意思，沈佳琪也不好出聲趕他走，只好當著他的面打開行李箱取出睡衣，一副馬上要洗澡的樣子。

    “那那、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你叫我。”

    “好，那您慢走。”

    送走吳叔，沈佳琪“大”字躺在床上，盯著古樸的黃色燈泡發呆。

    “老二回來了，郎家的老二。”是在說他吧？所以，李慕白真的是他哥哥？山上葬著的兩位老人真的是李慕白的養父母？那他、他們的親生父母又是誰，又怎么會三十幾年來完全不曾有任何信息？他又怎么會在千里之外的藍山市？

    如果，因為他在藍山市所以沒有父母雙親的消息，那么李慕白呢？同在一個小鎮上，又怎么會絲毫蛛絲馬跡都沒被發現？

    如果真是那樣，他們的親生父母得有多狠心？

    腦子越想越亂，身子也愈發燥熱，沈佳琪推開窗子，想要吹風冷靜冷靜。

    剛好，“蹦蹦蹦”的聲音由遠及近，一輛農用三輪車停在賓館門口，后面下來一個精瘦的老人，吳叔拍著大腿把他迎了進去，然后那輛農用三輪車又“蹦蹦蹦”地開走了。

    沈佳琪知道，這就是剛才接電話的那位“老邱”。他們會說些什么呢？他們會在哪兒說？

    想了想，沈佳琪從錢包拿出一張票子下樓，剛好碰上吳叔和老邱上樓。

    看到他，老邱也是一愣，不禁低聲：“真像。”

    然后吳叔一臉緊張地問：“孩子，這么晚了去哪兒？”

    沈佳琪不好意思地笑笑，“來的匆忙，忘了買煙，這附近哪兒有賣的？”

    吳叔用手指了一下，還沒出聲，老邱搡他一下，“你去替他買，早就跟你說讓你再門口擺個煙攤兒。”

    “對對對，我去買，我去。”

    吳叔轉身就走，沈佳琪叫住他，“給您錢。”

    “哎——”

    吳叔應了一聲接過。

    當即，老邱就拉著沈佳琪在樓梯上聊天。

    “這個老吳，說了他幾次都不聽，一點兒經商頭腦都沒有，要不是大家給面子，他這個店早就開不下去了。”

    沈佳琪無聲的笑著。

    老邱身上的酒味兒很大，臉色也不太好，眼袋大大的，很明顯是長期酒精過量。

    “你這是從哪兒來啊？”

    沈佳琪抿嘴笑，這老邱還真是急性子，“藍山，坐飛機過來的。”

    “噢，還得做火車和客車吧？咱這小鎮比較偏，來一趟是不容易，年輕人也都是有去無回，我看這再過幾年啊，鎮上就剩下我們這些老家伙嘍。”

    吳叔很快就跑了回來，“我忘了問，你要抽什么煙？”

    沈佳琪就是找個由頭，他哪兒是想抽煙啊，可現在吳叔問了，他也得給個明確的答案：“您這兒有什么特色煙？給我多來兩盒，回去給朋友們也嘗嘗。”

    “好——”

    吳叔又拖著長音跑走了。

    老邱似乎很不看上他，毫不掩飾地翻個白眼，“這個老吳，做事每個章法，總是糊里糊涂。”

    “吳叔人挺實在。”

    “哼，是實在，要不我也不會讓我家那個狗崽子跟他女兒在一起——對了，你叫什么來著？”

    “沈佳琪。”

    沈佳琪眼里滿滿的笑意，這兩個老人家還真是可愛。

    “沈佳琪……家里還有什么人？”

    “我……我老婆，我女兒，我丈母娘。”

    老邱點頭，“你父母呢？他們是哪兒的人？”

    “他們……我不知道，我在孤兒院長大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老邱閉緊了嘴巴不再說話，眼睛也像探照燈似的照在沈佳琪身上。

    又過了會兒，吳叔拿著兩包煙上來了，“孩子，給你煙，這是找回來的錢。”

    沈佳琪笑著接過，低頭點錢的時候偷偷抬眼，看到了二人在交換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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