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是個明理人。”呂愛芬聲音輕柔的,伸手拉過一旁還在‘嗚嗚’哭的麗明,一邊給他整了整衣裳,一邊道:“明兒莫哭了,喊聲‘四嬸兒’,四嬸給你糖塊吃!!”
岳麗明果然不哭了,睜著一雙淚眼,狠勁兒吸著鼻子,很是響亮的:“四嬸兒!!”
“哎!好娃。”呂愛芬笑著,遞給他一塊糖。
“行了行了,你個饞嘴的,一點東西都饞。”丁菊花從凳子上立起身來,拉過麗明,道:“大哥,我今兒也是實實傷透了心。我不在這兒再呆了,先帶麗明回家去了。”
“走吧,路上當(dāng)心些。”岳富嘆著氣,這個老三家的,實在是蠻橫,說話黑白顛倒。
丁菊花剜一眼旁上的櫻桃,領(lǐng)著麗明進了院兒,出了門,將圍在外面的幾位近鄰挨個兒羞諷了一頓,出了通氣,才領(lǐng)著麗明揚長而去。
“大哥,三嫂就是這樣的人兒,嘴快心直,其實心眼兒是好的哩”呂愛芬見丁菊花走了,又轉(zhuǎn)身安慰岳富:“你也別生氣,快先喝口水。”一邊說著,一邊從剛熄的鍋灶里打了點熱水給他遞過去。
“唉!!”岳富又嘆:“這邊兒光景夠慘的了,你二哥二嫂人說沒就沒,剩下這幾個,本來就愁心的慌,她不幫也就罷了,還要天天日日里的這樣鬧。”
“昨兒個夜里的事,我也聽說了。”呂愛芬尋了只小凳兒也坐下,拉過櫻桃:“真是苦了你們姐妹了,要撐著這個家,要張羅吃喝,還要拿棍子趕賊。櫻兒,你三嬸兒也是為你們好,只是心急了些,你可不要怪她,啊?”
櫻桃輕輕點點頭,沒說什么。她總覺得這個四嬸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善解人意。起碼姐妹幾個斷糧餓肚子的時候,都沒見她伸手接濟。倒是每回三嬸惹禍的時候,她就會跳出來裝老好人。
“還有,你家遭了賊,這也不是個小事。雖然沒有什么辦法,可也不能就這么束手啊。這么著吧,我家還有當(dāng)年你四叔進山獵熊用的幾個鐵夾子,呆會兒叫米桃或是楊桃跟我回家去取來,放在你家墻下,多少也有個作用。只是平日里你們要小心,那個東西,一不小心就要夾斷腿的。”呂愛芬微微的露出個笑,她原本就面容嬌美,這一笑,更加好看,一點也不像個已婚已育的婦人。怪不得四叔為了她,寧愿長年在外奔波,只為她一身美麗的衣裳,一只漂亮的手鐲。
“哎。”櫻桃笑著應(yīng)下。心里暗暗想著,那種打熊的夾子若是夾住了人,確實是能夾斷腿。如果叫姐妹不小心踩著了,一條腿是別想保住。如果叫賊人踩到了,把人家的腿夾斷,恐怕也要招來記恨。古代偷盜一般也就是三五年的牢刑,可是如果斷了腿,那就不一樣了。三嬸表面上是幫了個忙,可是實際上好像……
呂愛芬又寬慰了岳富幾句,便起身要回家,米桃跟她一塊兒回家去取鐵夾子。
“米兒,慢些。”呂愛芬和藹親切的挽著米桃的胳膊出門,前腳剛踏出去,身后傳來岳富的嘆息:“老四媳婦倒是個明理的。老三媳婦能有她一半曉事,也就好了。唉……”
呂愛芬嘴角噙著笑,滿意的帶米桃離開。
“大伯也在呢?我剛看四嬸還從這院兒出去,咋回事?”呂愛芬前腳剛走,棉桃?guī)е颂也呕貋恚纹渎斆鳎呀?jīng)略略猜到出了什么事。
櫻桃大概把事情說了說,姐妹兩個又安慰了岳富幾句,岳富才唉聲嘆氣的起身回了自家院子。
“三姐,怎么你也唉聲嘆氣的?”櫻桃仔細的看著棉桃,她向來淡然的臉上略有憂色。想來是剛才帶核桃出去辦事時不太順利:“佃地的事是不是不順利?”
“那倒不是。”棉桃輕輕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佃地的事很順利。而且,有些太順利了。”
“怎么?”
“上等田是五分的租子,一畝八錢的押金。可是人家卻一口給了四分的租子,不需要押金。”棉桃微蹙著眉:“我估摸著,定是那人事先打了招呼。他說話,咱村誰還能不聽?苗雨澤已經(jīng)去縣里念書了,現(xiàn)在除了那人,還有誰有這個本事?”
“若是這樣……”櫻桃輕輕倒吸了一口氣,微微沉思,便拉棉桃出了堂屋,進了院兒:“三姐,這事兒我跟你的看法一樣,估摸著是與那人有關(guān)。不過你也不需急,這事咱們慢慢想辦法,他即能把事情辦的神不知鬼不覺,想來也是不想叫咱們覺得過意不去,也算是個講理的人。不過這事萬不能再叫大姐知道了,最近咱家又是蓋院子,又是鬧賊,今兒個三嬸又來大鬧一通,她已經(jīng)折騰的夠嗆了。”
“那是自然。”棉桃點頭,又嘆息:“我倒不怕他難為我,怕只怕他會難為你們。”
“咱是栓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他還能不曉得這個道理?他若是難為我們,不就是難為你?都這么長時間了,他要是想要難為,早就難為了,還用等到現(xiàn)在?”在櫻桃看來,吳爺費盡心思全為了棉桃,也算是個至情至性的人。如果三姐跟他家那個柯兒能情投意合,這也算是門不錯的親事。可惜至少目前看起來,三姐并沒有那個心思。
姐妹兩個正躲在院子里的墻下悄悄的說著,院門處又傳來敲門聲:“楊桃姑娘在家嗎?”
是金福的聲音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姐妹兩個對下眼神,上前開了門。
“喲,棉桃姑娘。”金福一看開門的是棉桃,趕緊使了個禮,又朝櫻桃拱拱手:“櫻桃姑娘。”
“福叔做什么這么客氣,有啥事啊?”
“棉桃姑娘,是這么回事。聽說你家昨兒個遭了賊,我們吳爺說,咱小苗村一向民風(fēng)質(zhì)樸,幾年里都未出過一件盜案,昨兒個的事已經(jīng)關(guān)系到了整個小苗村的治安,他問,這事是否要報官?若要報官,他會幫著上下打點。還有,昨兒個若有任何的財物損失,都由他來認(rèn),畢竟他受村民敬重這么多年,現(xiàn)在出了這樣的事,他怎么也該有表示。
明明就是為了棉桃,偏還要說的那么冠冕堂皇,什么為了小苗村的治安……櫻桃微微挑著眉稍,趕緊接話:“福叔,不用了。咱們又沒少什么東西,人也無事。反倒把賊人狠狠打了一通,不用報官那么麻煩。”牽扯到黑衣人,這事自然不能報官。惹到呂大石倒是小事,萬一惹惱了那個黑衣人,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試問哪個官家會為了區(qū)區(qū)一件盜案而二十四小時呆在這兒保護姐妹們的安全?
“那幾位姑娘可有受到驚嚇,用不用……”
“不用了,謝吳爺還記掛著咱們。只是他人忙事多,我們就不麻煩他了。”棉桃很是客氣的道:“還要勞煩福叔替我們好好謝謝吳爺,小苗村有他這樣的人物在,是鄉(xiāng)親們的福氣。”
“棉桃姑娘太會說話!”金福被棉桃這句話說的笑起來,點頭道:“那我便這樣去回福爺?shù)脑捔恕!?br />
“福叔慢走。”
“得咧。”金福拱拱手,轉(zhuǎn)身朝東走去。
“三姐,這吳爺挺會辦事呀?”金福走遠了,櫻桃輕輕搖搖頭。可惜,注定是白費心思。
“要么你以為他如今的名聲是怎么得來的?”棉桃神色淡漠,沒有什么表情。
“三姐,那咱還佃那地嗎?”
“佃,怎么不佃?左右他已經(jīng)幫咱說了話,咱也不能浪費了是不是?再說,有便宜租子的地不佃,偏要去佃那貴的,傻子才做這樣的事。”棉桃突然湊到櫻桃跟前,盯著她的臉,輕輕的笑:“押金我都付了,佃了五畝。那地我去看了,五畝田都是上等肥田,土都是黑的。因著那人說了話,才把這塊好地給了咱們。那塊地的地頭是條排水溝,溝沿頂寬的,五畝地的地頭也算不小,留給你總夠了吧?”
“夠了,夠了。”櫻桃高興起來,種山藥的事有希望了:“只是排水溝附近的地會不會太濕呀?”山藥那東西,容易生長,但有一點很重要,土壤的干濕度要適中。濕了會爛根,干了的話根莖不生長。
“不濕。說是排水溝,實際里面根本沒有水。聽說只在夏季雨大的時候會淌淌水,而且那是塊坡地,有水的話很快就淌到下游了。”棉桃伸出手指在櫻桃柔嫩的臉上戳了戳,轉(zhuǎn)身進屋:“我去跟大姐說說去。”
金福回到吳家,把自己到了岳家小院兒是如何說的,棉桃又是如何回答的,都一一的跟吳爺說了。
吳爺閉著眼,躺在躺椅上輕輕的晃著,沉默不作聲。金福也只好弓身等著。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吳爺才幽幽睜開眼,半瞇著:“若有人跟她過不去,便是跟我過不去。你盯好了,若再有這樣的事,立刻回我。”
“是。”金福恭恭敬敬的垂著首,應(yīng)完聲,又悄悄的將頭抬了抬,試探著道:“吳爺,恕小的多嘴,您即然做了這么多事人家都不領(lǐng)情,不如叫柯少爺多去跟她接觸接觸。柯少爺長的一表人才,人又彬彬有禮的,相處個幾天下來,哪個姑娘能不動心?”
吳爺‘呵呵’的笑起來,胸部起伏,聲音很是洪亮震耳:“金福啊金福,跟了我這么多年,你終究還是猜不透我的心思。所以說,你終究也就只能做個管家。你以為我做這么多,是為了誰?”
“為了誰……?”金福迷惑起來,不是為了柯少爺,難道是為了松少爺?可是松少爺今年才十一歲……難不成……
他倒吸一口冷氣,猛的抬頭,望向一臉祥和笑意的吳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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