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豆大的雪花緩緩飄落,在夜空漫天飛舞,點綴了那灰暗的絨布似的夜,雪落得慢,謝芳華發(fā)現(xiàn)下雪的時候,是一朵花兒般的雪墜在了她的臉上。
冰冰涼涼的,一下子就化成了水珠。
謝芳華的睫毛顫了顫,伸手去摸臉的同時也抬起了頭,“下雪了。”
這是入冬來下的第一場雪,謝芳華回過神來的時候,這雪已經(jīng)很大了,她自己給自己帶了絨帽,又道:“時候不早了,你先去邱寧閣吧。”
眼見著謝芳華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慕容瑾卻伸手拉住了她,沉聲說道:“符隰,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謝芳華背對著他,張開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二人想不到的是,平樂公主會走到這里來,就連平樂公主自己都沒有想到,她居然會看見謝芳華與將軍慕容瑾獨(dú)處一處,而且慕容瑾還拉著謝芳華。
平樂公主身后還有一群宮人,看見這個場景,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都知道謝昭儀不得陛下寵愛,甚至進(jìn)宮一年多,陛下碰都沒碰她一下,可是現(xiàn)在,謝昭儀居然與慕容將軍孤男寡女站在一起,看那距離還很是親密。
宮人們擔(dān)心起來,好不容易有段時間可以緩一緩之前發(fā)生的事情,現(xiàn)在又看見了這一幕,他們實在是……實在是想找個洞鉆進(jìn)去,表示自己沒有看見這個場面。
平樂公主倒是高興啊,能夠抓住謝芳華的把柄,她怎么可能不高興?
慕容瑾很快松了手,但是他知道,已經(jīng)晚了。
“謝芳華,你不去永慶宮,與慕容將軍站在這里干什么?”平樂公主用“站”這個字,也是給了謝芳華的面子了,看來慣了她五個月,也還是有點用的。
謝芳華向平樂公主走了兩步,淡淡說道:“公主怎么也來了?”
雪下得更大,風(fēng)聲也有點緊了,樹枝被吹著,枯葉離了枝干,在空中打了個轉(zhuǎn)兒才落在草地上。
慕容瑾看著謝芳華的背影,冰涼的手顫了顫。
平樂公主這次有了理,就不怕謝芳華了,于是嗤笑一聲,說:“本公主怎么來了?本公主行的端做得正,到處走走,倒是昭儀娘娘,你這又是有什么理由與慕容將軍獨(dú)處一塊呢?”
她說了這么多,幾乎不離謝芳華與慕容瑾獨(dú)處一塊這事兒。
突然刮來一陣大風(fēng),猛烈極了,連謝芳華頭上罩著的絨帽都被吹下來了。
“謝昭儀可別說慕容將軍是你的哥哥云云。”平樂公主又道,“本公主可不相信這些,你若是不說清楚,休怪本公主將這件事情告訴父皇。”
她挑釁地看著謝芳華,她有理由,正所謂理直氣壯,平樂公主這次倒是不怕與謝芳華鬧,就算鬧到父皇那里去,她也不怕。
她不怕,但是她身后的宮人們怕。
宮人們都低著腦袋不敢抬頭,他們真希望自己沒有耳朵沒有眼睛,什么也沒有聽見,什么也沒有看見。膽兒大的甚至開始悄悄靜靜地往后挪著小步子。
謝芳華輕笑一聲,“公主殿下不讓我用這個理由,那我還能用什么理由?”
她不會怪慕容瑾的,不會怪慕容瑾在這種時候來找她且陷她于險境的。
慕容瑾做了什么她都不會怪他的。
“公主殿下想要怎么辦?難道我來見見昭儀也有錯嗎?”慕容瑾走到謝芳華前面,背對著謝芳華對平樂公主說。
平樂公主又嗤笑一聲,言:“慕容將軍可真是有趣。本公主知道你是謝昭儀撿回去的,也知道你是被陳家養(yǎng)大的,可是慕容將軍別忘了,謝芳華現(xiàn)在是昭儀,是父皇的人,你與她獨(dú)處一地,難道還要跟本公主講什么道理嗎?”
謝芳華瞇起眼睛,輕飄飄地在慕容瑾耳邊說了一聲。
“殺了他們。”
慕容瑾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神來的時候,又聽謝芳華說了這么一句。
“謝昭儀,本公主甚是奇怪,你都二十多歲了,父皇也沒有碰你,真不知道你的守宮砂還在不在……”
平樂公主話音剛落,竟突然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雙腳離地,仔細(xì)一看,她居然被慕容瑾掐緊了脖子,單手提了起來。
“你,你干什么,放,放開本公主……”平樂公主沒有想到慕容瑾居然會對自己動手!
她可是公主,即使是養(yǎng)女,她也是公主。慕容瑾身為南渝的將軍,怎么可以殺了她,還是在皇宮里當(dāng)著那么多宮人的面殺她?
謝芳華走到慕容瑾跟前,輕輕地笑了笑,深深地看了一眼平樂公主,斗篷罩著的手突然伸出,來不及看她手里握著的東西,平樂公主就已經(jīng)嘴角含著血瞪著眼睛,歪著頭死了。
平樂公主死了。
平樂公主死了!
被昭儀娘娘殺死了!
宮人們根本不敢再繼續(xù)停留了,他們四處逃竄,慕容瑾來不及思考謝芳華哪兒來的匕首,就抽走她手中的匕首,以最快地速度沖向那些向四周逃走的宮人。
陳知梔正往這邊走著,她想去錦華殿碰碰運(yùn)氣看姐姐在不在,但是一看見向自己慌張跑來的一個小太監(jiān),她停住了腳步。
小宮女一邊跑一邊往后頭看,似乎后面有什么可怕的怪物。
小宮女的發(fā)簪都跑沒了,頭發(fā)散了一半,亂糟糟的,若不是陳知梔閃得快,她就被小宮女撞到了。
小宮女看見有人,連忙停住了腳步,她整張臉焦急的擰成一團(tuán),連忙拉住陳知梔的手,請她救救自己。
“我救你?”陳知梔沒反應(yīng)過來。
慕容瑾卻已經(jīng)趕到了,他手里的匕首滴著血,浸在積了一層白雪的地上,一下子散開,一下子又滴了血,再散開,再滴血。
陳知梔看著慕容瑾手中滴著血的匕首,將小宮女護(hù)在身后,又抬頭去看他,“瑾哥?”
聽見她叫慕容將軍“瑾哥”,小宮女一下子就慌了,她準(zhǔn)備跑,卻被陳知梔拉住。
“知梔,把她留下,你快去永慶宮吧。”慕容瑾走向她,說話的語氣還是那么淡然,只是陳知梔知道,瑾哥心里慌了。
她不知道瑾哥在慌什么,但是瑾哥要?dú)⑷恕?br />
這不可以。
如果這個小宮女是無辜的,瑾哥要隨便殺了她,這絕對不可以。
“為什么要?dú)⑺俊标愔獥d問。
“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看見了不該看的場景。”
“何事?何景?”
“你無需知道。”
陳知梔怔了一下,“姐姐呢?”
今天是王淑妃生產(chǎn)的日子,皇宮里怎么可以死人呢?而且看著那還在嘀嗒著血的匕首,陳知梔能夠猜到,慕容瑾已經(jīng)殺了很多人了。
可這是為什么?
慕容瑾回答她,說:“她去永慶宮了。”
謝芳華現(xiàn)在在哪里慕容瑾不知道,但是他必須得殺了這個宮女,否則這個宮女將事情捅出去之后,符隰會出大事的。
陳知梔還想說什么,慕容瑾卻飛也似的沖向了她,陳知梔以為慕容瑾是想將自己打暈,便準(zhǔn)備側(cè)身躲開。
可是這不是慕容瑾的目的。
陳知梔躲開的瞬間,慕容瑾的匕首在手中打了個轉(zhuǎn)兒,刀尖指向了宮女。
宮女瞪大了眼睛,她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她的心跳已經(jīng)停止了。
因為慕容瑾的匕首就插在了她的心口前。
雪下得可真大啊。
顏菲宮這邊的積雪鋪了一層又一層,不過匆匆忙忙來來往往的許多宮女都將這白色的絲綢毯子給踩黑踩亂了。
皇帝聽了宮女的稟報連連趕來,留了一些早到的人在邱寧閣,喻貴妃聽說也在趕來的路上。
這生辰宴還沒有開始呢,王淑妃就生產(chǎn)了,喻貴妃恐怕心情非常不好,連永慶宮的一群女眷都懶得管了。
這可是皇帝陛下的第一個龍子啊!
皇帝不喜歡王淑妃,但是人家王淑妃的肚子爭氣,即使皇帝不喜歡王淑妃,也不能忘掉她肚子里的孩子。
皇帝站在宮門外,說不出有多擔(dān)心,只是著急。
孩子能順利降生嗎?會是個大胖小子還是個女娃子?這孩子會不會健健康康地長大?
他想了很多問題,都是關(guān)于孩子的,至于王淑妃的安危,他根本不擔(dān)心,只要孩子能夠順利降生,這就足夠了。
當(dāng)然,他希望這是個兒子。
皇帝負(fù)手站在永慶宮外,冷風(fēng)拂面,像是被針扎。
喻貴妃匆匆趕來了,那模樣看上去是慍怒的,更別說什么擔(dān)心王淑妃了。
然后謝芳華也來了。
“淑妃娘娘怎么樣了?”謝芳華看了一眼無動于衷的皇帝和喻貴妃,轉(zhuǎn)身問了一個守門的顏菲宮的小宮女。
皇帝和喻貴妃根本都不關(guān)心淑妃娘娘,只有昭儀娘娘和淑妃娘娘關(guān)系一直不錯,現(xiàn)在也只有昭儀娘娘來詢問淑妃娘娘的情況,這讓小宮女感動極了。
“回昭儀娘娘的話,我們家娘娘應(yīng)該沒事。”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但是就沖昭儀娘娘這份心意,她也得說點什么讓對方安心。
謝芳華嗯了一聲,目光投向顏菲宮半開的大門。
孩子會平安降生的,因為這個孩子對于她來說實在是太重要太重要了。
她只想了這么一下,思緒又飄向了遠(yuǎn)方。
慕容將事情解決好了嗎?他不會留下蛛絲馬跡吧?他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吧?
謝芳華的呼吸緊促,她是在擔(dān)心慕容瑾,但是在旁人看來,她只是在擔(dān)心王淑妃。
喻貴妃可不相信謝芳華會這么關(guān)心王淑妃,她冷笑一聲看了一眼謝芳華,目光也投向了顏菲宮門,只是與謝芳華想的不一樣。
喻貴妃可不希望那孩子順利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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