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八個菜，都被吃得只剩下了一點殘渣。

    吃飯的人已經半躺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手在肚子上劃著圈。

    梁文博滿意地嘆了口氣，說：“這真是我吃過最撐的一頓飯。”

    莫凡說：“瞅你這點出息，該不會連家常菜都沒吃過吧？”

    梁文博很是真誠地說：“吃是吃過，但機會比較少，而且味道都不如你做的。”

    莫凡嗤笑道：“少拍馬屁。要想經常吃，就自覺點去收拾殘局，順便把屋子也打掃打掃。你這做管家的也不能光買東西啊，好多地方都落了一層灰了你看不到嗎？”

    “啊？”梁文博立時苦了臉，“這個……做家務這種事，我真不怎么會啊。”

    “你自己不會做，不會找鐘點工來做嗎？”

    莫凡壓根就沒指望這種大少爺出身的人能做好家務。雖說現在梁文博脫離了原來的生活環境，算是開始體會勞苦大眾的艱辛了，但這家伙明顯打小就學歪了，屬于廢渣一坨，沒多少改造價值，所以也就不強求他能學會做家務了。

    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莫凡雖然做飯洗衣掃房擦窗樣樣做得來，但那都是以前在家的時候，父母以“勤勞的孩子長大才能有出息”為借口，強制要求他做的，其實心里根本就沒有將勞動當成生命之必須。尤其快過年的時候，聽到別的小孩子都在外面奔跑放炮，他卻要在家里擦窗戶，心里那豈止一個癢字了得。

    過了這么多年，直到現在，莫凡也沒發現小時候做家務跟長大了有出息兩者之間有什么因果關系。真要論起來，拋開他的那個奇夢，也不談梁文博的家世，似乎還是不會做家務的孩子更有出息一點。

    他倒不是對中小學時的生活有什么怨念，只是覺得那會是不得不做，現在則是可以不做。人嘛，都是有惰性的，這并不可恥，而是人類社會進步的源泉所在。君不見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發明，其實只是為了滿足人類“懶”的劣根性。

    梁文博撇了下嘴，說：“鐘點工？找鐘點工不要錢啊？”

    “那能要幾個錢。”莫凡說完就反應過來，“你不會是沒錢了吧？”

    梁文博說：“是啊，最后的一點錢，剛才出去全買了東西，現在不是都吃到肚子里了嗎？”

    莫凡痛心疾首地說：“你不知道我們現在很窮嗎，就不知道節省點花錢啊？”

    剛搬進來那天中午，莫凡給過梁文博一千塊錢。當晚在餐廳酒吧吃飯，走之前又塞了兩千多塊錢給他。這還不到一個星期，居然讓他全花光了，這敗家孩子真是不懂什么叫勤儉節約！

    梁文博說：“我還不夠省啊？每一分錢都是精打細算！”將一周來的花銷情況念叨了一番。

    莫凡聽他說一件T恤50塊，一條褲子80塊，畫筆顏料之類的東西也不貴，屬于經濟實惠型的。心想，果然還是生活最會教育人啊，連公子哥都學會淘地攤了，說不定這家伙還是有一點改造價值的。

    梁文博過來的時候什么都沒帶，添置些衣物自然很正常。畫畫的工具材料，對于他來說也是必不可少的。至于各類飲料早點，算作生活必備品，這也沒什么可說的。總之聽起來，還真像是一個精打細算的管家。

    可是聽到一條內褲200多塊錢，并且一下子買了6條時，莫凡就有點不淡定了，說：“你買的所有東西加起來，還不如幾條內褲貴，這就是你的精打細算？”

    梁文博振振有詞：“別的可以瞎湊合，小弟弟怎么能瞎湊合呢？當然要盡可能的善待！那6條內褲也有你一半，覺得不好你別穿啊！”

    莫凡心想，怪不得感覺新內褲的舒適度比較高，原來是高檔貨啊，說：“就算你有道理，但鐘點工的事還是要你負責。”

    梁文博愁眉苦臉地說：“我怎么負責，難道叫人家來干完活，再一腳踹出去？這么下流無恥的事我可做不出來。”

    莫凡說：“你腦子怎么不開竅呢，知不知道什么叫生產力資源置換？”

    梁文博恍然道：“哦，你是讓我出去擺攤賣畫，掙了錢再請鐘點工來干活？”

    莫凡點頭說：“總算沒有笨到家。”

    “說起來真是好久沒去公園畫畫了。”梁文博站起來揮了下胳膊，“走啊，一起去！”

    看來這家伙確實有點憋壞了，與外界多做一些接觸，還是很有必要的，不過倒不急在這一會。

    莫凡指了一下餐廳，說：“不先收拾掉，等著招蒼蠅啊？”掏出一百塊錢放在茶幾上，“小區物業有對口的家政公司，這事交給你了，我先去睡一覺。”

    待到莫凡午睡起來，廳里已經是窗明幾凈，廚房也整潔利索，看來以后絕對有必要每周都找鐘點工來收拾一下。

    梁文博早就準備好了畫板炭筆等物，見莫凡出來，說：“走吧！”

    莫凡看他拿著車鑰匙，說：“這旁邊不遠就有一個公園，你還開車干嘛？”

    梁文博說：“你不知道車放著老不開會出毛病嗎？我讓你上班開，你又不肯，現在不去溜溜還等什么時候？”

    莫凡說：“真是廢話！我開車去上班，停車費比打車還貴，這種事還是等我發財了以后再去做吧。其實你出門買個菜什么的，完全可以開車去嘛。”

    梁文博想像自己開著輛超跑去菜市場，拎著一堆茄子土豆放在車上，不禁打了個寒顫，說：“那也太二逼了吧？”

    莫凡拍了拍他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小伙子，你還是境界不夠啊！什么時候能做到外物不縈于懷，就算是有點出息了。”

    兩人開著車出了小區，到了小區旁邊那個免費公園門口，梁文博讓莫凡在車里等著，他先進去看看。幾分鐘后，梁文博出來上了車，說：“這個公園太小了，咱們換一個。”

    這部車里沒有導航，兩人對這種公眾綠地的分布又不熟悉，梁文博雖然事先問了路，方向上卻出現了偏差，兜了好幾圈才找到另一處公園。

    這回依然是梁文博先去偵察情況，回來后說：“這地方不靈，連個人工湖都沒有，還是得換。”

    莫凡忍不住了，說：“你窮折騰什么？不就是嫌這里都是老年人沒有美女嗎？找那么多借口干嘛！“

    梁文博白了莫凡一眼，說：“虧你還是做銷售的，你覺得那些老頭老太太，有幾個愿意花錢來畫像的？”

    莫凡瞪著他說：“先前去的那個公園里，大半都是家長帶了孩子出來玩的，這個潛在客戶群體不好嗎，你為什么還要走？”

    梁文博訕笑著說：“多轉幾個地方，找個更合適的有什么不好，又不用你走路。”

    莫凡哼了一聲，說：“你再轉幾圈，天都要黑了。畫畫掙點錢，還不夠油費的。”

    梁文博說：“這你放心，我很明智的一直將加油卡放在車里，至少半年之內不用擔心油錢。”

    莫凡對這家伙的死心眼真是有些無奈，說：“行了，別折騰了，去以前那個公園吧。”

    梁文博一想，覺得那地方還不錯，大人小孩都有，重要的是常有美女出現，便直接開了過去。

    停好車后，二人進了公園，梁文博見果然有不少穿著清涼的靚妹，深情感嘆道：“還是這里好，到底是我們初次相遇的地方啊！”

    莫凡說：“你這會要是站在湖邊，我肯定毫不猶豫地一腳把你踹下去。”

    梁文博說：“我發現你最近有很嚴重的暴力傾向。”

    莫凡說：“所以你就不要挑戰我的容忍底線了。”

    找了一處樹蔭，梁文博在草地上坐了下來，攤開畫夾，擺出幾張人物素描當作廣告，做這個他倒是熟門熟路。

    莫凡就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享受這無所事事的悠閑時光。

    不長時間便有顧客上門，是一個十六七的高中女生。莫凡知道梁文博對這種未成年的少女沒多大興趣，是以并不擔心他會出格的畫一副***出來。

    這時口袋里手機震動了一下，莫凡取出來一看，是陸筱蓉發來的信息，她正在做美容，有點無聊，就想跟他說說話。

    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里，梁文博畫了三幅，收入一百五十大洋，下星期找鐘點工的錢算是有著落了。莫凡也和陸筱蓉約好了晚上一起吃飯，陸筱蓉還特地說，讓他把梁文博也帶上，估計也是看這孩子一個人可憐巴巴的。

    莫凡說：“晚上有人請你吃飯了……”話還沒說完，就見梁文博驚呼一聲，扔下畫夾拔腿就跑，當真是動如脫兔矯健無比，不由詫異道：“跑你妹啊！”心想請吃飯這種事有這么嚇人嗎？

    忽聽一個柔美卻清冷的聲音說：“莫凡先生，你好。”

    一聽到這個聲音，莫凡的呼吸變得有些紊亂。他轉過頭，見林若熙站在兩米開外，臉上戴著一副墨鏡，遮住了大約三分之一的容貌，因而不至于讓人覺得美到驚世駭俗。她的衣著很簡單，短袖翻領襯衫加長褲，一點都不引人注目。

    但在看到她時，莫凡立即覺得自己的心跳產生了停滯，或許只是一兩秒，或許這根本就是一種錯覺，可那種異樣感受卻是真實存在的，每一回見到她都是如此。

    這種超脫了認知的不可控現象，讓他感到有些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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