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雅萍看著女兒,心里很是尷尬。封永勝、楊喜田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暗暗著急。楊小雪的那句問話透露了足夠多的信息,只要不是傻子就能聽得出來。韋國群、阿超、阿偉、丁麗麗幾人不明就里,倒是神色如常。
只聽莫凡說:“小穎阿姨今天值班。等她空了就來看你,好不好?”
楊小雪微笑點頭道:“好。”
見莫凡和陸筱蓉神色間并無異樣,懸著心的幾人都松了口氣。
江雅萍對女兒說:“小雪,吃飯吧。”楊小雪點了點頭。江雅萍在楊小雪面前放了一個空碟子,把一只小勺交到她手中,然后往勺中夾一點菜,再夾一點米飯,放好后筷尖在勺柄上輕點兩下,楊小雪便將勺中的食物送入口中。
那母女倆配合得極為嫻熟,楊小雪吃得很是香甜,陸筱蓉卻看得心里發酸。她從莫凡和紀小穎那里聽了楊小雪的事情后,便對這個孩子非常同情。此時見到楊小雪,但覺小姑娘無比乖巧可人,心中更是對其充滿了憐愛。
不光是陸筱蓉,丁麗麗顯然也有類似的感受,對楊小雪的憐惜之情溢于言表。就連阿超和阿偉兩個家伙,說話的聲音都變得輕了很多。如此可愛的一個小丫頭,竟被歹人害得雙目失明,又如何能夠不讓人為之扼腕嘆息,真不下手之人是何等的喪心病狂,簡直毫無做人的底線。
封永勝也很不好受,但他知道,如果大家一味去感傷楊小雪的遭遇,只會讓楊喜田夫婦心里更難受,這種時候應該往好處去想,便說道:“嫂子,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帶小雪去做檢查?”
江雅萍看向莫凡說:“小莫,你看哪天方便?”
莫凡說:“哪天都行,要不就明天吧?”既然林若熙說隨時都可以,她的話肯定是不會打折扣的。楊喜田夫婦為孩子醫治的心情必然很迫切,不妨盡早給楊小雪安排診治。只要診斷結果不至于太糟,也好安他們的心,讓這一家三口能在浦海過個比較舒心的正元節。
江雅萍和楊喜田對視了一眼,都點了點頭。
莫凡拿出手機,準備給林若熙打個電話知會一聲,轉念一想,這個時間說不定她在開車回家的路上,便發了條短信過去。
不一會收到林若熙的回復,詢問確切的時間和楊小雪的住址,這便表示屆時會來接他們。
莫凡問江雅萍:“明天早上九點什么樣?”江雅萍說:“好。”莫凡便將小區的地址和時間給林若熙發了過去,又對江雅萍說:“明早九點,你們帶小雪到小區門口等吧。”
商定了給楊小雪做檢查的事情后,屋里的氣氛一下子輕松了不少。雖然只是做初步診斷,最終能不能醫好還是未知數,但總是代表著一種希望。大家也不再把話題放在楊小雪身上,轉而聊些輕松愉快的事情。
江雅萍喂楊小雪吃好飯,自己又盛了一碗才開始吃。此時桌上的菜都已冷掉了,楊喜田將幾個熱菜拿到廚房又熱了一下。他在外打工不易,妻子在家里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孩子又何嘗不艱辛,夫妻二人相互體貼才是過日子的道理。
楊小雪坐著聽大人們聊天,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顯得很開心。她雙目失明之后,與外界的接觸就少了,時常一個人呆在家里,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這么多人坐在一起了。
不過坐了二十來分鐘,她便對江雅萍說:“媽媽,我該練琴了。”
江雅萍這會也吃完了,便帶著楊小雪進了里屋。
莫凡正和封永勝說著話,聽到里間傳來二胡的聲音,側耳細聽片刻,不由贊道:“小雪琴拉得真不錯。”其余的人甭管聽得出聽不出門道,也都紛紛稱贊。
楊喜田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自家孩子被人夸贊,做家長的又怎么會不開心呢。說道:“我們兩口子沒什么音樂細胞,對這個一點都不懂。小雪的老師說她有天賦,小雪自己也喜歡,就一直跟著學,拉了也有兩年多了。”
莫凡說:“小雪確實很有天賦,如果有明師指點,相信進步會非常快。”
楊喜田說:“她要是一直對這個有興趣,以后就讓她考音樂學院。”
莫凡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現在學器樂的孩子很多,真正能成名成家的又能有幾個。家長們其實也知道這一點,但看到別人家孩子都在學,便覺得自家孩子要是不學點什么就會落在后面,反正技多不壓身嘛,給孩子培養一項特長總不會吃虧吧。要說這個出發點并不能算錯,遺憾的是在選擇培養方向時,起作用的往往不是孩子的興趣,而是家長的意愿。
楊小雪學二胡是出于自己的興趣,楊喜田夫婦也沒有給她什么壓力,這當然很好。但是很顯然,他們對楊小雪在這方面的天賦還沒有足夠的認識。
俗話說:一年笛子二年笙,三年二胡不中聽。類似的俗語很多,表達的都是一個意思:要拉好二胡是很不容易的。不少人學了很長時間,拉出的聲音仍然不堪入耳,如同殺雞一般,有著極高的逼人抓狂效果。
楊小雪才學了兩年多,演奏技法便已經相當純熟,水平遠高于普通業余選手,這可不是光靠苦練就能達到的。可是她對某些細節的處理,卻存在著明顯的瑕疵,這有很大可能是因為老師教得不得法。
莫凡覺得楊小雪若能得到明師指點,將來怕是不可限量。等她考音樂學院還得好些年呢,那可就太耽誤了。再說若是上個普通的音樂學院,未見得就能遇上明師。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治好她的眼睛,學琴的事倒還不急。
眾人喝酒閑聊,過了些時候,屋里的琴聲停了一下。楊喜田提高了點聲音說:“小雪,莫凡叔叔夸你琴拉得好呢。”
楊小雪說:“謝謝莫凡叔叔。”
楊喜田說:“你給大家表演個節目好不好?”
楊小雪說:“好。”
江雅萍把臥室的門打開,扶楊小雪在門前坐了下來,這樣廳中諸人都看得見她。
見小姑娘端坐椅上,氣場十足,眾人不禁都露出了微笑。楊喜田說:“小雪,你準備給叔叔、阿姨們演奏什么曲子?”
楊小雪想了想,說道:“我來演奏一曲《二泉映月》吧。”
阿超說:“啊,這個我知道,瞎子阿炳的名曲。”話剛說完,便見數道頗為不善的目光朝自己看來,隨即就意識到說錯話了,登時出了一腦門汗。
封永勝狠狠瞪了阿超一眼,伸手虛點了他幾下。
阿超哭喪著臉說:“小雪,我不是故意的。”
楊小雪微笑說:“阿超哥哥,沒關系,你不用放在心上。”說完便演奏起來。
華彥鈞的這首二胡名曲流傳極廣,但凡對民族音樂稍有了解的人,便不可能不知道這首曲子。
莫凡早先聽過的幾個演奏版本,獨奏也好,協奏也罷,均極盡渲染一種憂傷悲愴的意境,以至于他讀金老先生的某部名著時,不自覺就將莫大掌門與阿炳聯系了起來,一看到“瀟湘夜雨”,腦中便會響起“二泉映月”。
魔教曲長老說,“瀟湘夜雨”此曲一味凄苦,引人淚下,實在太過俗氣,脫不了市井之味。劉正風認為,這曲子盡往哀傷的路子上走,有違哀而不傷的宗旨,因而算不得上乘之作。
華彥鈞先生似乎正是混跡于市井之人。照曲、劉二人的標準,“二泉映月”倒好像有點難登大雅之堂了。
后來莫凡聽了阿炳本人的錄音版本,終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阿炳在錄音時,已有數年時間未曾碰琴了,兼且身體很不好,手上力道差了很多,因而單從演奏技法而論,有些差強人意。但他曲中所展露意境,卻讓莫凡極為震撼。
那是歷盡世間滄桑之后的風輕云淡。
那是嘗盡紅塵悲苦之后的從容自若。
那是閱盡人情冷暖之后的豁達灑脫。
什么叫哀而不傷,這便是了。
與之相比,那些有樂團伴奏的版本,雖然華麗,卻只具其形,不過學了個皮毛而已。這樣的曲子,又如何讓某人感嘆著要跪下來聽。
楊小雪當然沒有華彥鈞那樣豐富的人生經歷,自然難以奏出那樣的意境。她所表達出的,是面對不幸時的坦然,是對生活的熱愛和憧憬,沒有頹廢,沒有沮喪,即便雙眼什么都看不見了,她的心里依然充滿著陽光。
聽楊小雪一曲奏完,莫凡的眼睛不禁有些濕潤,很是為她的心境所感動。心想,回頭得打問一下,給楊小雪找個好老師,不然也太辜負她的天賦了。
莫凡認識的人里面,當以林母的音樂素養最高。不過林母的狀態恐怕還不適合教學生,而且她修的是西洋樂器。林若熙或許有這個本事,但她恐怕沒這個心思。唯一比較靠譜的是曾黎,雖然沒見他拉過二胡,可他的琴房里收著好幾把,說明他研究過這個樂器,現階段教教楊小雪應當沒問題。或者托曾黎幫忙找老師也行,以他的音樂修養,肯定不會找那種誤人子弟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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