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么說,其實剛才喝得急,衛(wèi)東也還真燙著了。
有了前車之鑒,這次他端著碗,慢慢地品了幾口,才長長了哈了一口氣,笑道:“這鬼天氣里,喝這么一碗奶茶,再來個燉兔肉加奶酒,簡直是至高享受,給個旗長我也不換啊!”
老牧人哈哈大笑:“當(dāng)真?也不用給你旗長,就讓你回城去,你換不換?”
“那當(dāng)然……要換了,”衛(wèi)東立即推翻了前面的話,把自己的臉打得啪啪的響。
“要能回城可真是給啥都不換,就算炒米奶茶手扒肉,奶皮奶酒牛肉干一齊擺在我面前,我也要換,說成啥也得回城去!”
老額吉被他逗笑了,從小口袋里挖了半碗炒米,放在幾人中間:“吃吧,牛肉干沒有,炒米奶酒管夠。”
“謝謝額吉,我就知道額吉最疼我了!”衛(wèi)東抓起一把炒米泡在奶茶里,喝了一口奶茶,將炒米中的豆子咬得嘎嘣脆響,看向?qū)氁簦骸袄系遣皇遣萘喜粔蛄耍俊?br />
寶音神情沉重地點頭:“是啊,我剛和衛(wèi)國說這事呢,隊里還有幾頭母畜快下崽了,這樣下去,怕是產(chǎn)下來也活不了。”
這是個很沉重的話題,氈房里其它的三人都不說話,氣氛沉悶。
“剛才過來的時候,我看見蘇木上送糧食的車過來了,老爹,能不能報告蘇木,讓上邊想點辦法?”
老牧人沉重地?fù)u頭:“唉,白災(zāi)是沒辦法的事情,到處都遭了災(zāi)。再說這外面的形勢,還有幾個干事的……”
老牧人嘆了口氣:“也就咱這草場偏僻,路不好走,外人來得少……”
老牧人不再說話,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氈房里的四個人都是信得過的,但在這個大環(huán)境下,談?wù)撃翗I(yè)生產(chǎn)還行,談?wù)撈渌模是不要了。
雖然聽說運動結(jié)束了,可人心還是沒有穩(wěn)定下來。
誰知道會不會有什么反復(fù)呢?
一時間,氈房里陷入了沉默,幾個人都端起酒碗喝了起來,只聽到爐火嗶剝的聲音和羊角刀劃開野兔肉皮的聲音。
林衛(wèi)國小口地抿著酒,胸臆中充滿了莫名的悲哀和疑惑。
他曾經(jīng)滿懷著理想和熱情,主動放棄招工的機會來到草原。
他全心全意地堅信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以為人定勝天,憑著自己的雙手真的能夠做出一番事業(yè)。
可是,不說之前發(fā)生的那些令人心灰意冷,惶恐不安的事,僅僅現(xiàn)在的一場白災(zāi),他就不得不看著牲畜在他眼前大批地挨餓乃至死亡。
他來到草原已有七年,七年間,經(jīng)歷了許多的反抗與妥協(xié),躁動與迷茫。
最終,一腔年輕的熱血漸漸冷卻,看世界的雙眼也由狂熱變得冷靜睿智。
他終于認(rèn)識到一個道理:人其實是最沒用的,既勝不了天,更勝不了人。
林衛(wèi)國不禁想起一句很是殘忍的話:理想撞在現(xiàn)實的墻上,撞得粉碎。
角落里一陣細(xì)碎的響動,薩仁老額吉已經(jīng)把兔子肉收拾干凈下了鍋,加了些調(diào)料和干蘑菇,氈房里很快便泛起一陣陣的肉香味。
這邊的氣氛也漸漸活躍起來,三個男人開始聊些別的話題。
“衛(wèi)國你這次可在蘇木和旗上揚了名,你咋不趁著這個機會申請回金海市呢?就算回不了城,先回去過個年也好啊。”
衛(wèi)東喝得臉紅通通的,歪著頭打量林衛(wèi)國:“可別跟我說什么大道理,我知道你不是張弘那種死心眼兒的傻積極。”
林衛(wèi)國搖搖頭,傻積極么?他剛來的時候那是真的很積極,比張弘還傻的積極分子,可現(xiàn)在幾年下來,他也變了。
“我已經(jīng)習(xí)慣這種生活了,家里人不知道也好,我媽要是知道這事,肯定又得罵我,索性等過年再回也好。”
林衛(wèi)國說著話,想起家里過年的氣氛,不由得心頭一陣發(fā)悶。
“罵就罵唄,那是你親媽,罵你能掉塊肉咋的。”衛(wèi)東哈哈一笑:“我媽罵我的時候,我就躲出去,等她氣消了再回家。”
你還能躲出去,你媽的氣還能消,我媽罵我的時候,如果我躲出去,等回來時她會更生氣,弄不好不僅挨罵,還要挨一頓揍。
林衛(wèi)國心里想著沒說話,他不想跟別人說母親的不是,但母親的脾氣是真的讓他很頭疼。
他的母親吃苦耐勞,會過日子,對人也實在,從來沒什么壞心眼兒,一顆心全撲在家和兒女身上。
但就是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她的脾氣實在太壞了,而且,她太護著娘家人了。
如果母親知道他為了救人受了傷,恐怕第一句話是問他的傷情,第二句話開始就要罵他個狗血淋頭,而且至少一個星期內(nèi),整個家都會不得安穩(wěn)。
其實這個時代的父母養(yǎng)孩子都是這樣,家里的孩子多,能管吃飯穿衣不生病就行了,其它的都沒心思管,也不懂得該怎么管。
他的母親教育孩子的態(tài)度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對娃娃們能給個好心,不能給好臉,娃娃就是爛羊圈門子,隔幾天就得收拾一次。”
所以家里永遠都冷冰冰的,父親端著個封建家長架子,不茍言笑,母親則永遠拉著臉,很少對兒女們有笑容。
別看他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可回到家里,母親還是說罵就罵,有時候生氣著急了還動手打他兩巴掌。
薩仁老額吉又給爐子里添了兩塊柴,平素他們都是燒牛糞的時候居多,只有家里來客才燒柴。
“你額吉罵你,那是說明她疼你,你看她怎么不去罵外人?”
老婦人蒼老的聲音透著慈祥:“就是自家人不計較,才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哩。”
“額吉說啥,罵誰呢?我額吉怎么會罵人呢?”
氈簾被掀開,一個穿著紅色蒙古袍的少女走了進來,見林衛(wèi)國和衛(wèi)東兩人,愣了一下笑顏逐開。
“你倆在這兒呢?衛(wèi)國哥,蘇木衛(wèi)生院的梅林找你,還有你的一封信,我不知道你在我家,就沒給你帶來。”
說著話,少女走過來,隨手摘下帽子,對衛(wèi)東說:“衛(wèi)東你又喝酒,當(dāng)心喝醉了又找不到回氈房的路,現(xiàn)在可是冬天,醉倒在外面會凍壞的。”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