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樂精神病院迎來了嶄新而特殊的一天，年過85歲到了退休年紀的老院長科倫將在今天和接班人做好交接工作。為了迎接這個二十出頭的青蔥小伙兒。主任李洵決定舉行一場組成人員為護士醫生，以及情況穩定的精神病患者的派對。

    在病院呆了十多年表現良好的左丘亦被選中為排隊成員，早上9:30。由女護士帶領，一眾病人被送到病院后山坡的小花園。

    李洵挺著和絕大多數中年人一樣的啤酒肚，叮囑病人們到新院長上臺講話時一定要面帶笑容，熱烈歡迎。可這位油光滿面的主任卻忘記告訴他們新院長到底是哪位。

    故而，當年邁的老院長拄著拐杖走上由木板臨時搭建的平臺時，對其完全沒有印象的左丘第一時刻響起了巨大的歡呼聲。幾名有些迷糊的病人也跟著喊了起來。“歡迎新院長。”

    聲音一大，那些原本知道老院長身份的病人也跟著湊活，一個兩個拍手歡呼，逐漸聲浪喧天。

    老院長扶著自己拐杖的手微微顫抖，臺下的歡呼聲讓他耳膜陣痛，他的呼吸急促起來，眼眶里圓滾滾的淚水被褶子似的眼角紋夾了出來。

    歡迎新院長當然應該，但在他這個前任院長上臺講話時歡迎新院長，這讓科倫懷疑是不是病人們早已對他積怨已久。他越想越傷心，越想越不痛快，一個字還沒吐出口就捂著胸口就倒了下去。

    聚會自然是被搞得一團糟，在救護車趕來之后，始作俑者左丘被李洵逮到一頓教訓。李洵并不能算是個好醫生，他脾氣暴躁，心情不好的時候說話的語氣往往尖酸刻薄，左丘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完全沒把那些話放在心上，一雙眼睛里四下瞅著。

    有個年輕人投來關注的目光，他站在平臺的正下方，穿著稍短的白大褂，看上去有些面生，或許是新來的男護士。

    出于禮貌，左丘朝他微微一笑。年輕人愣了一小下，隨即回復了一個十分溫和的笑容。

    “笑什么呢？”李洵瞧著不順眼。

    “因為覺得主任你說得太對了，所以忍不住露出了贊同的笑容。”

    “呸！有這拍馬屁的功夫還不如好好配合我們治療，早些把病治好，別賴在醫院不走了！”李洵低罵，看見左丘低眉順眼的模樣他心情好了些，便揮了揮手，讓對方離開。末了又補上一句，“排隊雖然沒了，但吃的東西也不能就這么浪費，你叫那些病人把花園里的蛋糕和糖都吃了。”

    “好。”左丘沖著他笑。

    在左丘走向病人們的時候，原本站在平臺下的年輕人向著李洵走來。

    李洵有些難堪的撓著謝頂的頭發，局促說道“維克多院長，讓您看笑話了。”

    維克多看上去不過二十三四，相貌清秀，臉上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嘴角的弧度向上揚起，像是無時無刻不在笑著。他有種文雅的氣質，接觸下來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病人們很有精神，這也是件好事。”他說話的聲音又慢又軟，很是溫柔。

    新院長看起來很好相處，但好相處是一回事，有沒有管理醫院的能力又是一回事。李洵心里琢磨。這么年輕就能當上院長，說不是有后臺誰信呢？

    他也知道維克多主動搭話的原因，那就是獲得醫院的資料。本來這應該由前院長親手交予，但如今科倫進了醫院，維克多就只能找上李洵了。

    老李雖然脾氣不好，但也不會沒事找事，知道新院長的想法，當即把他帶到了資料室里。

    資料分為紙制和電子文檔兩種，紙制的文檔被放在各個編上號碼的牛皮紙袋中，若不是必要時刻，不需要拿出查看。李洵把手指放在半透明的電腦屏幕上，叮的一聲后，電腦打開。他演示了一次資料的錄入與查詢。做完后，主動測過身，讓維克多使用。

    “那個人叫什么？我說的是剛才被你教訓的那位。”維克多心里早就有了查詢的對象。

    “左丘，上下左右的左，丘陵的丘。編號c12407”李洵立刻說了出來。

    維克多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在電腦上輸入了名字和編號。很快屏幕上泛出一道藍光，一個清晰的界面被投射在了半空中。界面右上角旋轉著左丘的三維圖像，或許是因為光屏偏藍，現實中看起來死寂的眼神在三維圖中反倒多出了那么一絲神采。

    【姓名：左丘

    公民id：c12407

    監護人姓名：葉曉光

    與患者關系：父子

    監護人電話：

    監護人住址：

    確認病癥：妄想癥

    強迫性思維

    記憶障礙

    治療過程：……

    】

    “監護人的電話和地址為什么為空？”維克多注意到一個古怪的地方。

    “這個啊。”李洵不屑的哼了一聲。“那小子是被領養的。領養他那對夫妻把他送到我們這兒，交了一年的醫藥費就走了額。結果一年時間到的時候，那對父母早已人去樓空，電話也變成空號。”

    答案很明顯，左丘被拋棄了。

    維克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喃喃自語道“領養，他是個孤兒？”他對李洵會做出解釋這種事并不抱希望，因為調查病人的出身并不在病院的職責范圍內，但令人意外的是李洵準確的給出了回答。

    “在莫菲比亞沿海有一家天使孤兒院，里面的老院長在拜訪死去的好友時，聽到了一個嬰兒的啼哭，那名嬰兒當時趴在一個沒有墓碑的墳堆上，衣服破破爛爛，只有脖子上掛著一個木牌。”

    “那個嬰兒就是左丘？他是在墳墓里被發現的？”

    “沒錯，院長把他帶回去了孤兒院，清理木牌上的泥灰時，他發現木牌上刻著古漢語左丘兩個字，左丘的姓名也由此而來。”他頓了頓，沉吟片刻，似乎在思考應不應該繼續說下去，維克多睜大眼睛，他的表情很好的捧了場。

    “左丘三歲的時候，就被一對夫妻帶走。”

    “就是把他帶到精神病院的那對夫妻？”

    “嗯，據說他小時候的脾氣很好，人又機靈，那對夫妻一到病院，左丘就捧了幾顆糖遞給他們，這樣的孩子誰不喜歡，過了兩天就把他領回去了。”

    維克多聽的很認真。他對之后的事情充滿好奇，同時也對左丘這人更加有興趣。

    “這對夫妻結婚十年，一直沒有孩子，便準備在孤兒院領養一個。他們也的確對左丘很好，左丘更是給足了他們面子，簡單來說，他就像是我們口中說的……別人家的孩子。”

    “成績好，體育也棒，性格在孩子堆里混跡得開，又有禮貌，大人孩子都喜歡。”

    這樣一個孩子會得精神病似乎有些太讓人不解了。

    “但事情總會有變化，很多病人之前都是十分優秀的人，讓他們患病只需要一個引子。”

    “左丘的引子是什么？”

    “他的養父母懷孕了。懷孕期間，這對夫妻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就連左丘發了四十一度高燒他們也沒發覺，反倒是一個老人家發現，把當時只有八歲的左丘送進醫院。他在醫院待了四天燒才退去。而這四天，養父母沒來醫院看望他一次，說句更不好聽九，這兩智障甚至沒有察覺自己身邊少了這么一個人。”李洵說道后面，語氣有些發沖。維克多能感覺到他對那對夫妻深深的厭棄。

    “病是好了，可病根落下了。左丘似乎知道了父母不再關心他，他的病情也在退燒后的第三天顯露了出來。那時他已經回到了養父母的身邊，夫妻兩正在看電視，左丘在廚房做菜，天知道那時候他還這么小，連個鍋都提不動！”

    “他朝鍋里加了寬油，油燒開時，病情發作了。鍋不知道為什么被掀翻。丈夫被鍋砸地的聲音嚇到，趕到廚房時才發現左丘兩眼放空，臉色蒼白，他的整個左手手臂都被燙傷。可這孩子至始至終表情都沒有變化，他連一聲痛呼都沒有發出來。”

    “無痛癥？”維克多聯想到一種可能。

    李洵快速搖頭，心中暗道這位年輕的院長果然不怎么靠譜。“無痛癥是先天病癥，不可能出現在他的身上。這種癥狀更傾向于情感淡漠，與其是說他感覺不到疼痛，倒不如說是他對外界所發生的一切缺少相應的情感反應。”

    “可我瞧他不像如此。”維克多想起那個笑容，盡管配上一張慘白的臉和無神的雙目顯得有幾分陰森，但他能從當中感覺到善意。

    李洵也知道左丘現在的表現并不符合情感缺失的判定，所以他沒在這事上多說，而是繼續之前的話題聊下去。“這對父母還算有些良心，當時便把他送往了醫院。但心理上的病可是治不好的。這對夫妻漸漸察覺到了左丘的精神不對勁。”

    “等他們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沒一個月，兩人就把左丘送到了我們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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