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山，普通人進不來也看不到。
此時風雪大了起來，長安看到她家大佬披著純色大麾，舉著一把傘，宛如畫中仙人，而他眼中那安靜的目光似月華般溫潤，那么清澈，那么溫柔。
“下雪了。”
長安聽見他說。
“回家吧。”
修澤走到她跟前，倆人共打一把傘，漫步在風雪里。
修澤裹著大麾，哈了一口氣，“你要下山嗎？”
長安看著他此刻有了人味的俊臉，忍不住動手揉捏，“嗯。”
“我不想下山。”
長安突然很想告訴他，她不去了。可理智告訴她，不可以。
修澤雖然恢復了，但他的靈魂還是殘破不堪，他道術高深，理應知深重，但他恍若渾然不關心一般。
長安不得不多想，她這是為了任務，不為其他。長安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好像這樣就能否定什么。
修澤站在旁邊看著長安收拾東西，長安氣餒，她沒什么可收拾，全都是修澤的東西。
他明明說，不想下山，卻偏偏在長安決定走人的那一刻，改變主意，說了一句，“你幫我收拾東西吧。”
她能怎么辦？當然是認命的幫大佬收拾東西。
修大佬澤，一副仙氣十足的站在雪山上，衣袖被風吹得呼呼作響，長安像個小廝一樣，跟在后面背著一大堆東西。
修澤道：“往左走，路滑小心點。”
長安提議，“要不然你幫我拿些東西？這么多東西都擋住我的視線了。”
修澤睨她一眼，悠然自得，“我這副身子骨弱，怕是擔不住這么多東西。”
長安一時無語，她默默地跟著，走到半道上她忍不住問，“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
修澤凝視著長安，道：“你不是要幫我尋找散落的魂魄嗎？”
長安被他看得慌不擇路，腳下一滑，險些摔下去，修澤一把拽著她，不費吹灰之力將她抱著懷里。
“不是讓你小心點嗎？”
長安心有余悸，“你放我下來！”
修澤淡然以對，“不放。”
“你是身子骨弱嗎？呈什么能？”
長安扭動著身體，修澤穩如泰山，抱著長安和一堆東西慢慢走下山。
到山下，修澤嘴角的笑意還未淡去，長安再次折騰著要下來。
修澤熟視無睹，“乖一點，這里人多，他們都認識你。”
他又道：“你想在這里被人圍觀？”
長安頓時老實了，她窩在修澤懷里，手不老實的戳他，手觸及一處皆有疤痕，那一塊塊凸起的地方，觸痛著她的神經，長安忍住不去觸碰。
長安哽咽著，“這些是怎么來得？”胸口那顆毫無波折的心疼了一下，長安想著，這身體不是她的，自然也不是她心疼。
修澤渾然不在意，“早些年家族試煉，九死一生，有了傷痕在所難免，總比死無全尸要來的好。”
修澤道，“第一站，寧安。”
長安不解，“為什么？”
修澤笑著道，“因為我幼年就是在寧安被人捉了去，以至被抽了魂魄，若是尋魂，這里作為第一站再好不過了。”
長安想了想，道：“你放我下來吧，這里沒什么人了。”
“不放。”
長安問：“你抱著我不累嗎？”
修澤搖頭，“不會。”
長安目光繞過他，前面有個破舊的亭子。
她道：“前面有個亭子，你把我放下，我們到里邊休息休息。”
修澤點點頭，將長安抱進去，亭子里面灰塵不少，旁邊有條小河，河里的水清澈見底，她感嘆道，“在末世還能看見這么清澈的水，真不容易啊。”
“其實，還有很多你沒見過。”
修澤解釋道，“末世是相對普通人而言，末世對普通人的影響也是最大，你想過為什么嗎？”
長安張了張口，問：“為什么？”
修澤道：“適者生存，如果一個地方，有少量人的能力大大超過其他人，長此以往，會發生什么？”
“你是說適者生存？普通人已經無法生存，而末世讓普通人得到了生存的能力，這是……”
長安指了指頭頂那片天，修澤點了點頭，又道，“天道法則向來如此，旁人勤勤懇懇了一輩子，抵不過某些人的一步登天。”
長安轉移話題，“我聽聞寧安，是個很美的地方。”
修澤點了點頭，道：“那里依山伴水，你見會喜歡的。”
他取下長安脖子上的紫玉葫蘆，道：“你不會用葫蘆？”
長安點了點頭，修澤抓著她的手往紫玉葫蘆上按，口中念念有詞，呢喃，“吾今與此結靈……成！”
紫玉葫蘆紫光瞬間劇增，紫光繞著長安一圈又一圈，待到紫光散去，紫玉葫蘆已然不見。
修澤笑道：“你日后若是遇到危險，它會護著你。”
長安沒感覺有什么不同，她隱約看到修澤的魂魄越發不穩，怒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心神安定不下來，怎么剛剛還平穩的魂魄，已有了散魂的跡象？
修澤仍是笑著，“不要擔心，我沒事。”
長安心煩意亂，口不擇言，張口反駁，“誰擔心你了？我問你話呢？”
她拉著修澤往外走，可是寧安這么大，找一個殘魂如何容易？更何況這個人還如此不配合！
長安心急如焚，“修澤，你告訴到底怎樣才能救你！”
修澤問，“你為什么執著要救我？”
長安呆住，“我想你活著。”
她也說不上來，自己到底為什么執著，于任務而言，她根本不必如此，她只要保護好他，不讓旁人傷害他……
“可是我不想活著。”
眼前的人雖然笑著，可疲倦是藏不住的，每一次的微笑，眸中都有傷痕在叫囂作祟，她瞧得分明，瞧得清楚，卻總是故意忽略。
修澤突然放開長安的手，這也是他第一次放下長安的手，他往前走，長安一言不發的跟著后面。
修澤又走到那座亭子里，指著亭子的一角道：“你知道嗎？就在這里，我被人掐著脖子，當時我額頭血流不止，我哭著……”
那處角落，早已黑到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可長安恍惚間，似乎看到了血跡斑斑的景象。
“長安，我累了。”
修澤坐在那里，長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長安如鯁在喉，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她也沒安慰過人，她輕輕地坐在他旁邊。
遠遠地好像有殘影走過，長安抹了抹眼睛，那道殘影像個小孩子，他一會奔奔跳跳，一會跑來跑去。
長安走過去，一把抓住他，那道小孩似的殘影，一骨碌又跑了，長安繼續去抓他，如此反復。
修澤道：“你抓不住他。”
長安抬頭看向修澤，她問：“因為你不愿意？”
“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十年百年后，在沒人記得曾經有過你這個人，你若死了，連轉世都不能。”
“修澤，你真的就甘心嗎？”
長安繼續去抓那道殘影，可能是她的話起了作用，這次她一下子就抓住了。
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做……有點尷尬了。
修澤突然道，“你把它給我。”
長安遞過去，“喏，拿好。”
修澤拿在手里，一掐魂散了，連個聲音都沒有，他釋然的朝長安笑著，一副無辜的樣子，“我不是故意的。”
長安有些生氣，她忙活了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了。她氣不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修澤輕笑著搖頭，“不，我是有意的。”
長安攛緊拳頭，擼著袖子正準備揮過去，只聽他道，“長安，你沒發現我的靈魂已經穩固很多了嗎？”
長安定睛一看，是有點穩固的跡象，她按耐住自己想打人的沖動。
“皮這一下，開心嗎？”
修澤點了點頭，“嗯，開心。”
修澤拉著長安往鎮上走，末世剛結束，整個鎮子都沒什么人，空空蕩蕩的，偶爾有幾個小販。
“我記得以前這里有很多吃的。”
修澤說話時，眼睛亮亮的。
長安嘆了口氣，道：“末世剛過，人數速減，能看見一個賣吃的就不錯了，你還指望很多？”
“不管，我今天一定要找到小吃鋪。”
長安好像又看到了，那個癡傻的宛如兒童般的修澤，一股傻氣，執著而堅定。
修澤拉著長安滿大街瞎跑，還真被他找到一家賣吃得。
長安拍著桌子喊，“老板，把你們店好吃的都拿出來。”
修澤眼眸亮晶晶的盯著往里看，店老板是個女人，古舊的長袍，她伸著手，腳時不時提著東西，摸索著走過來，說話也是……
“客觀打尖還是住店？”
仿佛從古代穿越而來，長安此時才發現，她手里還抱著一個酒壺，晶瑩剔透白玉煙桿，隨意地掛在腰間。
長安問，“老板就一個人？”
老板道：“不是啊，廚房倆個，打掃衛生的一個，還有拍馬屁的一個。”
老板沖著樓上喊，“小桐子，還不趕緊滾下來，勞資眼神不利索，讓你下來接個客也磨磨蹭蹭的，還想不想要工錢了？”
那伙計罵罵咧咧走下來，“哎呦，來了，你催什么？這世道大半天的也見不著一個人，讓你把店開到人多的地方，你不聽非得開在這。”
伙計穿著華麗，老板卻穿著麻布衣，莫不是伙計欺負老板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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