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臨凡已經端坐在我店中好久了,既不說話,也不動,就跟入了定一樣。自從上次受傷被巨蛛網治好之后,我隱約覺得他的修為似乎大為提高了不少,身上零零星星總是能看到若有若無的靈力,環環繞繞著。
琳兒懷中抱著她的“武器”雞毛撣子,一直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像是隨時都要把他掃地出門似的。
連日來,天都陰得很沉,太陽那張溫暖又討喜的臉是許久不見了,天灰突突的,白云也被染成了臟兮兮的顏色。
伴隨著這種天氣,自然也是悶熱粘濕。以前,人家對這種天氣總是用濕熱難耐來形容,而在現今這個社會,卻會把它稱之為“桑拿天”。其實,這跟真的桑拿區別還是蠻大的,桑拿房出來,人被蒸得全身上下都通透無比,整個人都輕松舒服至極。而這種天氣,人也是被蒸著的,但,這種蒸就仿佛進了碩大無比的籠屜,熱也就算了還濕,濕也就算了,還濕不透人,那感覺是別提多難受了!
“惟兒!”
沉默多時的張臨凡總算是輕輕的拍了拍手,跟著抬起頭來望向了我,眼神中閃爍著一些奇異的色彩。
一聽他開了口,琳兒馬上打起了一百二十萬分的精神,手中雞毛撣子的竹桿,也被捏得“咯咯”作響。
“我想......”
下意識的望了她一眼,張臨凡又開了口,應該是要問什么問題的,卻沒能成功問得出來,就被硬生生的打斷了。
“你是想問,我跟惟兒到底是什么關系吧?”
店門未開,門上的水晶簾也未動,卻只聽到那掛在門檻上的風鈴輕聲一響,萇菁仙君人就已經坐到了我的身邊,一只手還輕輕的搭了我的肩膀。
很顯然,這個人的到來令張臨凡非常不悅,只不過,沉穩如他即使是心中再為不快,臉上也絕不會帶出一絲一毫,之所以被我發現,也是因為他平緩流淌的氣息,剛才有些亂了。
無奈的搖了搖頭,眼前這對大小男人,年齡加起來恐怖比歷史還要長,卻在這里明里暗里斗著不滿,那副小孩子斗氣的樣子,委實讓人覺得好氣又好笑。
許久未出聲的琳兒,這會兒倒是湊了過來,手中的雞毛撣子也不知何時*回了那個青花瓷瓶中。
“其實吧,不光是臨凡!”摸著自己梳得光潔的頭發,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萇菁仙君,“我也很好奇的,畢竟,公主認識仙君的時候,我還連個蛇蛋都不算呢!”
這句話真是說得太好笑了一些,我不自覺的竟然腦補出一些畫面來:“呵呵,你這小丫頭啊,還真是可愛,不枉我當初收了你!”
倏的自我身邊到了琳兒身邊去,萇菁仙君一只大手撫摸上了她的額頭,竟然還露出感激之色:“我還得感謝你這小丫頭,這么多年,如果沒有你在,惟兒一定會很寂寞的!”
“咳咳!”張臨凡應該是不大愛聽的,所以,當這句話一出的時候,他就輕輕的咳嗽了起來。
“怎么著啊,小破孩兒,你還不愛聽了?”萇菁仙君可不是什么能九轉十八彎心思的人,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才是他的真性情,“想當年,你家仙君與惟兒相遇的時候,別說小琳兒連個蛇蛋也不算,你這小子也還只是在林子里耍劍的小牛鼻子呢!”
“我?”
這句話肯定是會引起張臨凡的好奇的,他理所當然的把目光轉移到了他身上。
滿上一杯茶站了起來,端進來塞進了萇菁仙君手里,我動了動眉毛,并微微的搖了搖頭,密音入心傳了過去。
(他亦不是宿陽,你莫要多說!)
或許是知道自己的話有些多了,他趕緊重新坐回了桌邊榻上,一邊呼著茶上的熱氣,一邊慢慢的抿了起來,并完全無視張臨凡那炯炯的探尋的目光。
“你們若是想知道我與萇菁兄的事,也不難,只不過說來話長得很,只怕你們聽到一半就要睡著了!”
倒了一杯茶給自己,把茶杯湊到鼻下,一股清香便夾雜著一絲百花齊放的味道鉆了進來,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置身花海茶原之中。
就在大家都集中精神準備聽我講起當年往事的時候,卻突然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
張臨凡的手機鈴聲大作,他不好意思的起身接聽,簡單的“嗯嗯”應了幾句之后,收了線臉上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琳兒的注意力似乎沒有在他的身上,而我和萇菁仙君則不同,互遞了一個眼神之后,竟然同時掐起了通心訣。
原來,他受一個朋友之托前,要為一支進山考古的隊伍保駕護航,雖然他滿心的不樂意,一是嫌麻煩,二是怕招惹麻煩,但是那個朋友,對他來說還有些淵緣,恐怕是推脫不得的,所以,有些煩躁不安。
“哎呦,小破孩兒,那蛇團子山啊,我勸你不是少些沾染為妙的!”
萇菁仙君收回了咒法,把杯中茶水喝個精光,他伸展開自己漂亮的手掌,反復的檢查自己那根根尖細又漂亮的長指甲。
那個蛇團子山我是沒有聽說過后,只是知道似乎在山東的邊上,不曉得那里能有什么古可以考。
“實在抱歉了,惟兒!”張臨凡沒有理會萇菁仙君的提點,而是站起了身來,不好意思的對我說了這么一句,“只好下次,再聽你的故事了,今天,我就先告辭了!”
簡單的道了一句別之后,他就真的起身離開了。
琳兒望著他離開時的小步停頓,眼神中流露出些許的擔憂來,嘴上卻張了張沒有說出話來。
“這事兒,你怎么看?”
倒了一杯茶給我,萇菁仙君饒有興趣的看著我,似乎是看透了我不會坐視不理一樣。
“不如跟著去看看,那個地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有些不一般才是!”
我隱約記得數百年前,這個蛇團子山好像發生過什么似的,但是,似乎久了一些,也似乎不那么重要,所以,記憶非常模糊。
點了點頭,萇菁仙君沒再說話,而是非常違和感的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隨手撥了個號碼。
“我說小破孩兒,走這么急,也不跟你家仙君道個別啊!”
嘴里的茶水險些噴了出去,且不說這個家伙是如何知道張臨凡的電話號碼,就他現在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口氣,我要是張臨凡,肯定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然而,他卻并沒有那么做,而是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只有亂萇菁仙君在頻頻點頭,嘴里也是“嗯嗯嗯,好好”的應著。
當電話掛斷的時候,我好奇的問道:“你可是用了密音入心,他是不是答應了你要跟著一起去的要求?”
點了點頭,他對我倒是沒有任何隱瞞,只是用了一種看上去著實不好意思的眼神望著琳兒。
“什么也不用說,只要你陪著我家公主,我是可以在家里看店的!”
琳兒這丫頭本就聰明機敏,雖說對任何未知的事都是滿懷熱情的,卻也能在有些時候,做一些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決定。
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嘆了一口氣:“你好生在家里看著,琴的話隨便賣賣就好,別到處亂跑,更不要有事沒事兒熱血上頭,現在這世道不比以前那些歲月,人心要險得多,我們都得更小心些!”
要說現在的人,是真的很聰明也很膽大的,只是這心思卻不像以前那般純澈簡單,似乎每一個人都戴上了一張面具,把真實的自己掩藏在下面,好不讓人看穿自己,活著仿佛一下子變得很辛苦。
頭猛然疼了起來,沒有一絲先兆,我娥眉一蹙一只素手不自覺的托住了額頭,輕輕的反復揉捏著太陽穴。
“老毛病了吧!”
伸手鉗住了我的腕子,一股清新又霸氣的靈力順著我的脈門注入了我的身體,順著經脈靈力快速深入腦中,疼痛登時減輕了。
“又讓萇菁兄費心了,可能是日子要近了,所以最近常常會發作!”
掐了掐手指頭,算了算日子,我的頭是不怎么疼了,心口處卻又憋上了一口氣,哎,這都多少年了,總是教誨別人要放下心中的執念,自己卻非但做不到,反而使執念越發深了起來。
那一年,我才從母后處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驚訝之余也是有些害怕。一個人在山野之間,跑來跑去的摘著奇花異草,對著陽光燦爛的笑著,沒有半點戾氣,不染半點幽怨。
如今,我的心思空靈,凡事看得淡如云煙,那個整日里活蹦亂跳的少女,也成了人淡如菊的姑娘,樣子依舊青春亮麗,心態卻如昨日黃花,感覺凋零的都要差不多了。
張臨凡,雖然很像他,卻終究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宿陽已經不在了,永遠也不可能再出現了。
想到這里,眼眶濕了起來,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萇菁仙君伸手接住了它,小心的合在了掌中,邪魅的鳳眼溫柔一笑:“你的淚水,終是只會為他而落的!”
他的話雖然說得如此戲謔,但還是能從那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眼神里,看到一絲絲的苦澀夾雜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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