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雙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給林嫮披上,下雨天總是涼,空氣中氤氳黏連的水汽漂浮。林嫮慫著肩膀,愣一下,沒拒絕,小聲說了一句謝謝。
冬天還沒走的時候,顏雙記得她和童烊在車站等車,自己屈膝在路邊的長椅上,可憐巴巴地瑟瑟發抖,童烊脫下自己的大衣,二話不說遞給顏雙,說自己不怕冷。可是過了幾天她看見童烊紅著鼻子喝感冒藥,還故意躲著她,她跑過去問,童烊只是安安靜靜地說,別傳染了你。
她想,她之所以愿意走向林嫮,也是童烊的功勞。和善良的人在一起,總會變得覺得世界溫柔。
“你回去上課吧。”林嫮推推她,“別管我了。”
“我不想聽。”這確實是實話。
林嫮過緊了外套,縮在角落里,平時一張漂亮大方的臉蛋此刻卻叫人看了心疼,眼眶下面有烏青,臉頰都凹陷了下去,不知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顏雙彎下腰,小心地坐在她身邊,兩人縮在狹小的角落里。
林嫮說她那天晚上去學校外面兼職,回來的時候被人拍了照,明明只有她自己,卻在暗淡的燈光下顯得模糊不清,被人在照片上做了手腳,假意修圖,看上去就像她從一輛豪車走了下來。而第二天,這張照片便在學校的貼吧上傳開,一直到空間表白墻,不知散播緋聞的人是誰,只是手段低劣,叫人惡心。
“對著一張照片添油加醋,大家就都相信了,”林嫮低頭看自己的腳尖,“雖然照片現在被刪除了,學校覺得風氣不好也想要壓制下去,只是……他們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大眾容易被誤導,可顏雙更相信林嫮。
“他們看不起我,在里面待不下去!泵恳环忠幻攵际羌灏,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蛀蟲。
“我信你!鳖侂p說,她只恨自己嘴笨,安慰人時找不到一句好話,懟人到是不來卡,“這是有人故意害你!
“肯定是!绷謰劭艏t紅的,“可是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
顏雙握住林嫮的手指,沉默了好久,她本以為世界上善人居多,可人心叵測,千人千面,誰知道笑盈盈的一張臉背后是刀子還是糖果。
陪著林嫮待了一會兒,下課時送她回宿舍,童烊從教室里有些焦急地跑出來,剛才顏雙沒回去上課,叫他揪心了好一陣,看見顏雙沒穿外套,他正想把自己的脫給她,顏雙遠遠地做一個別說話的手勢。
童烊這才看見她身邊的林嫮,想想最近聽江來講述的流言,大概也知道自己過去不好,一時間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顏雙悄悄和童烊擺手,送林嫮會宿舍,林嫮白著一張臉,走出教學樓才想起什么,回頭叫顏雙離自己遠點,走太近叫人議論。顏雙一聽就黑了臉,她最討厭這些嚼舌根的閑人,非要跟林嫮一起走。
送到她的宿舍樓下,顏雙學著曾經童烊的動作捏捏林嫮的肩膀,看著她上樓。
晚上參加講座,周晏晏給她占了位子,顏雙看窗外,雨水沒停,周晏晏的頭發濕漉漉的,一看就是出去瘋還沒帶傘。
“你沒帶傘?”
“嗯,剛才和江來打球去,真是把我氣得夠嗆,”周晏晏抹一把額頭,兩人廝殺了幾個回合,一向沒有對手的周晏晏面對江來卻節節敗退,自己覺得不爽,“我可是一定要贏他,我們約了下周再打球的!
顏雙微微吃驚:“你們關系什么時候這么好了?”
“誰跟他關系好!”周晏晏氣勢洶洶地反駁。
顏雙憋住笑,沒說話,低頭看手機上的素描。不一會就覺得渾身發冷,她猛地打了個哆嗦。周晏晏扭過身子瞪眼睛:“你感冒了?”
“……沒,”顏雙揉揉鼻子,想著該不會是真的吧,“今天下雨有點冷!
周晏晏這次注意到顏雙沒穿外套,她摸摸顏雙的額頭,還好,不算燙:“你外套呢?”
“給林嫮了!鳖侂p說的漫不經心,卻冷得瑟瑟發抖,她不自然地揉揉脖子,躲開周晏晏的眼睛。
“林嫮?!”周晏晏學著顏雙的口氣,“你們關系怎么這么好了呀?”
“很奇怪嗎?”
“是特別奇怪,奇怪的不能再奇怪了!敝荜剃萄劾铮侂p和林嫮就是毫無交集的兩個人,怎么關系好到穿一個外套了?
顏雙不想繼續這個問題,她看著周晏晏,想到今天林嫮的話,壓低了聲音問:“林嫮的事情,很多人都在傳嗎?”
周晏晏一愣,隨即回答到:“是啊,不過最近好像導員也挺重視,因為這個把她的評優資格都取消了呢!
“這樣莫須有的事情,導員也相信?”
“唉,誰說呢,導員有自己的一個什么親戚也在名單里面,名次在個邊上,可能是為了減輕阻力吧。”周晏晏搖搖頭,小聲說,“這樣的事兒,還不是導員說要給誰就給誰,除了你這樣的第一名而且比賽成績都很好的沒法作假,其他人就是被開刀的唄。”
顏雙額角冒出一層冷汗。
“你別亂說啊,”周晏晏小聲囑咐,“我怕有人找我麻煩……不過我知道你是最不可能亂說的那個啦!
顏雙點點頭,最終又低下頭去。
又是利益糾纏,甚至都算不上陰謀,而是潛移默化的規則,只有她和一小部分人還不明白,卻身處于危難困境的邊緣,而毫不自知。
她自己就是世界的塵埃,哪天消失了,似乎世界只會變得更熱鬧。
***
第二天顏雙也光榮地病倒,上課的時候腦袋昏昏沉沉,她往后挪了挪書包,枕在桌子上發呆。
光線被什么東西遮擋住,她迷迷糊糊地抬頭,看見童烊坐在他前面一排,手里捧著一杯感冒藥,甜絲絲的味道鉆入心脾,顏雙聳聳鼻子,不情愿地直起身子。
童烊把藥放到她桌子上,語氣穩穩和和,尾音卻帶了點埋怨:“你怎么又亂玩兒?”
“我沒亂玩兒。”顏雙不服氣,她從來不亂跑,和夏宇樂那次是個意外。
“那你怎么凍成這樣了?”叫人看了怪心疼的。
“我外套借人了!鳖侂p嘴犟,她用手捂住杯子,掌心滾燙的溫度迅速席卷全身,“你要是把你的外套給我,別人怎么想!
童烊說不過她,只能用自以為很嚴肅的表情瞪她,結果顏雙比他更兇,不認為自己錯了,兇巴巴地瞪回去。
“是林嫮嗎?”童烊見自己的眼神不起作用,只好回復原本軟綿綿的樣子。
“是,”顏雙的表情凝重起來,“你知道那些流言蜚語嗎?”
“聽江來說過,但不是很了解,”童烊說,“你很在意?”
“當然,”流言的傷害性可以有多大,誰都沒法估計,顏雙曾經是受害人,可是她那時候有童烊幫自己,而林嫮已經眾叛親離,“她以前幫過我很多次,我沒法不管她!
童烊的眼神有微妙的變化,仍然是溫和的色彩,卻多了幾分靈氣,他為顏雙不自知的變化而感到些許的開心:“你要怎么幫她?”
“幫她找到究竟是誰干的,然后替她澄清!
光影在教室里折疊,棲息在童烊的眼睛里,一瞬間,他突然想摸摸顏雙的腦袋。
“好啊,有什么需要,我隨時待命幫你!蓖日f,“可是在這之前,你先把自己的感冒養好。”
顏雙捧著杯子喝下里面的藥,舔舔嘴唇,笑著抬頭看他。
***
過了晚上六點,教室里只剩顏雙一個人,她背對著門畫素描,一副大大的畫紙,卻總能叫人樂在其中。
廣播響起,吵吵嚷嚷的流行音樂叫顏雙的興致沒了大半,她握著鉛筆的手頓在半空,隨后收了回來,安靜地收拾東西,窗外的天空變成灰藍,夾著紫粉,對面的教學樓亮起燈,拉開夜晚的序幕。
顏雙背包,不鎖門,走出教室,望見一個帶著眼鏡的學長站在門外,雙手插著褲兜,好似在等人。
學長是學生會的,和顏雙說過幾句話,交集不多,顏雙正要擦肩離開,眼睛學長笑瞇瞇地跟她打招呼,生生扯會回她要走開的步伐,顏雙納悶,回頭疑惑地看他。
“顏雙,你可總算出來了,”學長淡淡地笑,顏雙更奇怪了,原來是在等她。
“學長,你……找我?”
“有人在207等你,叫我捎個信兒!毖坨R學長灑脫一笑,“你去看看吧,時間不會太久。”
顏雙心里皺緊了眉頭,疑惑地開口:“是誰?”
“你去了就知道了!毖坨R學長忠誠地保密。
顏雙點點頭,處于禮貌說了謝謝,背著書包上樓,這個時間教學樓少有人來,似乎整個樓棟都是她空曠的腳步,像是追隨著靈魂漫步,她停在樓梯扶手,借著光線看一眼自己的打扮,又繼續上樓。
總覺得奇奇怪怪,是學生會的人要找她嗎?
窗外的天空黑盡,滿是污漬的玻璃使得世界變得渾濁不清,顏雙在207教室前駐足,教室門虛掩著,從門縫里又看不到人,像是整蠱人的惡作劇,顏雙皺了皺眉。
隨后,她走上前去,輕輕推開了沉重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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