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市，酒店。

    紗簾輕搖，夜風陣陣陣，帶來幾許涼意。

    房間里四下無人，餐桌上倒是擺放著豐盛的飯菜，兀自飄香。

    葉小孤理了理上衣，將大小雙兒抱了出來，順手放在椅子上，簡單招呼了幾句，倒是看向了一側的洗手間。

    下午的時候，葉小孤和王培尚且玩鬧了一陣，臨近了晚上的時候，王培倒是突然興起想要洗澡。

    這洗澡就洗澡，眼看著快泡上一個多鐘頭了，葉小孤一時還真是有些擔心。

    葉小孤敲了敲洗手間的門，開口問道。

    “沒事兒吧？吃飯了�！�

    “你們吃吧，我再洗一會兒……”

    說話間，王培尤且伸手拋灑出些許水聲，葉小孤一時也不好真就闖進去，看個大概。

    簡單的處理完王培這一頭，葉小孤最后還是不得不去面對寶兒那一邊。

    從葉小孤醒轉過來，到葉小孤出來的這么一下午，寶兒似乎真就是一刻也沒有出過房間。

    葉小孤也不知道寶兒在想些什么，似乎她也從未分享過自己的心事，自己的情緒。

    相較而言，反倒是王培這個初識的女人，平日里言語之外，似乎也不曾掩飾什么，真若是要什么，也隨意直說，讓葉小孤自然感覺坦誠。

    年歲漸長，葉小孤對于寶兒卻也越發難以接受，他希望能夠了解寶兒的所思所慮，而不是依舊如少年一般懵懵懂懂。

    心念之間，葉小孤遲疑了一陣子，卻也緩步打開了寶兒的房門。

    房間里沒有開燈，此刻房門外的一線燈光照進去的時候，單單只是看見了一條碩大的白狐尾巴。

    葉小孤微微皺了皺眉頭，轉身將房門關上，也沒有開燈，緩步朝著寶兒的床頭走去。

    葉小孤還沒走幾步，伸手之間就感覺一陣柔軟，似乎已經觸碰到了寶兒的妖身。

    寶兒化作的巨大白狐輕聲嗚咽了一句，似乎才發覺葉小孤一般，就這么抬起頭看了看葉小孤。

    葉小孤從來沒有細致的看過寶兒的妖身，此刻寶兒化作的白狐就這么睜開了一雙幽藍的眼眸，一時之間倒是讓葉小孤的心微微一滯。

    這雙眼眸實在太讓葉小孤震撼了，那種無名的力量似乎看穿了葉小孤的所思所學，在一瞬之間瞬息將葉小孤全然看透。

    只不過，單單只是一瞬。

    似乎是驟然醒轉過來，寶兒眼眸之中的幽藍光華驟然一散，隨即卻也回復如初。

    葉小孤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又抬起頭看了看眼前的白狐。

    有很多情緒，也有很多理由。

    但是這一刻，葉小孤心心念念的確是全然都在寶兒身上。

    葉小孤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時，他初見寶兒的妖身的時候，他試探著伸出手，寶兒也順從的湊近了些。

    那時的葉小孤小心翼翼的摸著寶兒化作的白狐的臉頰，隱約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很震撼，難以言說。

    而此刻，葉小孤并沒有那么小心翼翼的模樣，單單只是微微低下頭，似乎是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開口說道。

    “吃晚飯嗎？有紫菜冬瓜湯……”

    寶兒化作的白狐似乎并沒有立即變化人形，而是湊近了葉小孤，似乎想要看清楚些 ，亦或是想要得到葉小孤的輕撫。

    只不過，葉小孤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后退了半步。

    這微末的半步，卻也瞬息踩碎了葉小孤和寶兒之間的平和，寶兒轉瞬之間在一陣光華之中化作了人形，卻也依舊在看著葉小孤。

    葉小孤低著頭也不愿細看，正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寶兒卻快步走了上來，一把拉住了葉小孤。

    葉小孤微微皺了皺眉頭，雖然是低著頭，但是反而是看得更加清楚。

    寶兒赤身袒露，身上的每一寸皮膚在這微朦的光影之間都似乎散發出誘人的感覺，這一切似乎真就是渾然天成的世間至寶。

    即便是葉小孤心中有異，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寶兒似乎也注意到了葉小孤的目光，心念之間卻是徑直湊近了些。

    這距離近到葉小孤可以伸手肆無忌憚的觸碰，讓一切恍若是美夢一般虛無縹緲。

    葉小孤少年時無數次夢到這樣的緋紅旖旎，自然也萬分渴求。

    唯獨不是此刻，葉小孤緩緩抬起頭，看了看寶兒精致的容顏。

    寶兒的模樣兒依舊是那么動人，依舊是那么美麗，但是葉小孤卻也不由自主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

    “為什么……”

    話語未盡，葉小孤卻已經是語帶哭腔，寶兒目光如舊，臉上似乎也無悲無喜。

    這一瞬息之間，葉小孤的情緒好似突然無法抑制，瞬息就這么在寶兒面前奔潰了。

    “我喜歡你啊……我真的喜歡你啊……”

    葉小孤眼中的淚一時之間竟然止不住一般，連帶著話語也斷斷續續，不成樣子。

    葉小孤哭他的赤忱枉付，哭他的這十來年的癡心盡入了無望長河，也哭寶兒的沉默從容……

    寶兒似乎真就是心如磐石一般，絲毫不為所動，她知道葉小孤的渴求，知道葉小孤的期許，卻再也沒有說出一句話安撫，也沒有佯裝不經意的袒露出些許的假意。

    葉小孤也不知道小聲嗚咽了多久，或許是這情緒發泄得太過暢快，葉小孤眼里的淚水尚且未干，葉小孤已經回復了初時的從容。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想要我身上的什么東西？手？腳？心肝？”

    寶兒似乎就這么看了葉小孤哭了一陣子，卻也少有言語，單單只是看著。

    等到了現在葉小孤突然平復了下來，寶兒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輕聲道。

    “還想看看嗎？”

    葉小孤淡漠的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我問你想要我做什么？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說話間，葉小孤似乎真就是又要哭出來了，對于寶兒，葉小孤實在有太多情緒。

    寶兒尤且不覺一般，自顧自的隨手揮引之間，身上已經穿上了一件白色的浴袍，隨手將腰帶系緊，卻也不聲不響的走向了房門。

    葉小孤抬起頭，長出了一口氣，終究是不舍。

    錯身而過之間，葉小孤轉身抱著寶兒，僅僅的抱著，似乎萬般不舍一般。

    寶兒似乎也沒有抗拒，也沒有言語，單單只是仍由著葉小孤抱著。

    寶兒身上的味道依舊那么吸引葉小孤，身上的觸感依舊讓葉小孤沉淪。

    只不過，此時此刻，這一切的感覺似乎都淡漠了幾分，葉小孤抱著寶兒，似乎是留戀又像是不舍，隨即卻也信手放開。

    這也是這些年里，葉小孤第一次不經催促的主動放開寶兒。

    寶兒的身子不易覺察的微微一顫，卻也沒有多說些什么，徑直打開了房門。

    葉小孤又抬起頭，長出了一口氣，等到眼角的淚水干了，才緩步走出了房間。

    和寶兒臥室的陰暗相比，客廳倒是分外亮堂。

    葉小孤走出來的時候，眼睛一花，差點兒又給流出淚來。

    “今天晚上吃什么�。俊�

    王培這時恰好也從洗手間走出來，洗個澡似乎還真就是花了兩個鐘頭。

    說話間，王培隨意的挽著頭發，似乎還有些水跡，一時也沒有扎，只是披散著。

    王培就這么隨意的走向餐桌的時候，路過葉小孤身旁的時候，葉小孤卻是突然上前一步。

    “啊~”

    王培下意識的輕聲叫了一句，葉小孤徑直將王培抱了起來，信步走到餐桌邊上坐著，卻也不言不語。

    王培剛洗完澡，身上的這黑色浴袍松散之間，葉小孤這么抱著似乎多少有些春光。

    話語之外，葉小孤徑直這么抱著王培，倒是多了幾分浪蕩公子的邪氣。

    王培微微皺了皺眉頭，還準備說些什么，葉小孤卻是嘴角微微一揚，自顧自的笑了笑，照著王培臉上親了一口，意猶未盡道。

    “嗯~真香。晚上我再好好疼你�！�

    王培隨手將葉小孤的腦袋推開，歪著腦袋看了看面色淡漠的寶兒和低頭吃飯的大小雙兒，隨口說道。

    “誰給你出的這主意，有意思嗎？”

    “什么主意？”

    葉小孤似乎倒是有些愕然，隨口說道。

    “你也不看看這坐著的都是誰，你就是真把我扒光了，現在搞點兒什么動靜，指不定都沒有個什么反應�！�

    王培輕笑一聲，話語之中似乎多少有些沒邊兒了。

    只不過誠如王培所言，這餐桌上即便是大小雙兒估計都有數百歲的年紀了，這世間還真是少有她們沒見過的動靜兒。

    葉小孤聽著王培的話，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有些氣惱，一股怒氣沒來由的竄上心頭。

    就好像是平白被人看輕了一般，葉小孤這么作勢的摟抱著王培非但是沒有個結果，反而是平白受了些許輕視。

    一念之下，葉小孤卻是面色一沉，淡漠道。

    “是嗎？要不我們試試？”

    “試什么試啊，小奴才~”

    王培隨口一句，話語之間也沒有太在意。

    雖然，王培也不知道怎么了，但是眼看著葉小孤和寶兒的樣子，估計葉小孤又沒有吃到什么好就是了。

    在王培眼里，葉小孤就像是個不知好的孩子，非要是什么都抱在懷里，卻又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只不過，這心念之間，王培感覺胸口一涼，隨即卻是微微有些濕熱。

    這回過神來才發現，葉小孤竟然還真是將頭埋在了自己胸前，此刻似乎手口并用，隱隱之間還真是有些過分了。

    王培臉上微微泛起一絲紅霞，葉小孤這胡鬧之間，自己雖說是硬氣，其實也是大話居多。

    只是沒想到，葉小孤還真就是動起手來，一時之間別的不說，王培倒是莫名的有些羞怒。

    “夠了！跟頭豬似的，拱來拱去的……”

    王培被葉小孤抱在腿上，一時還不好亂動，生怕摔到地上去，一時也只是伸手推了葉小孤幾下。

    只不過，王培到底還是有些小看了葉小孤的厚臉皮。

    葉小孤既然擺明了要讓寶兒難堪，又突然被王培踩一腳，眼下如何肯罷休。

    心念之間，還不待王培反應過來，竟然直接解開了王培的腰帶，一時直接卻是春光滿懷，無從他顧。

    王培感覺胸前一陣涼意，一時之間還真是臉上突然一紅，伸手就推了葉小孤一把。

    “別鬧了，有意思嗎？”

    葉小孤隨手抹了抹嘴邊的口水，一臉蕩笑道。

    “舒服啊……怎么就沒意思了？”

    說話間，葉小孤伸手又往王培身上摸了幾下。

    “滾一邊去……”

    王培輕啐了一口，一臉嫌棄的將葉小孤的手拍開，卻也徑直掙扎著站穩，隨手理了理浴袍。

    “到我懷里來，信不信以后我不給你天師傳承？”

    王培原本以為葉小孤鬧到現在也算是夠了，沒想到葉小孤卻是不依不饒，甚至還真就是逼著王培，絲毫不曾放手。

    一時之間，王培臉上的隨和也緩緩散去，微微皺了皺眉頭，淡淡的看了葉小孤一眼。

    葉小孤被王培這么看著，一時心里倒是微微一慌。

    “叮~叮~”

    正在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寶兒卻是隨手用銀筷敲了敲湯碗，淡淡的說道。

    “她為了救你，將天師氣韻損耗殆盡，先前已經在洗手間里難受了一陣子了，你別用這個理由逗她了。”

    葉小孤聽到這話，一時倒是微微一愣，雖然想到王培洗澡似乎有些太久了，但是一時還真是沒有往王培身上的傷病想。

    王培面色微微一沉，卻也沒有開口，默不作聲的搬著椅子到大小雙兒身邊坐下。

    葉小孤見此，一時倒是顯得有些莫名的愧疚。

    寶兒似乎尤且不覺，自顧自的看著桌上的紫菜冬瓜湯，說道。

    “龍門武斗是我叫她帶你去的，你身上的正陽雷罡幾乎毫無起色，雷罡暴雷張狂，不染點兒狂氣，也不會有什么提升。是她一直攔著不讓你，生怕你給打壞了�！�

    話語之間，寶兒似乎還真就是一點兒情面也不留。

    雖然葉小孤從來沒有被寶兒數落過，但是這三兩句之間，不輕不重，卻也著實讓葉小孤有些難受。

    “你殺了南源，手上有些血色，你就怕了。昔日南市也好，如今的龍門武斗也好，你以為你抗住了南博招萬刃加身，你以為你解開了你和他的仇怨......但是日后第一個來的還會是他南博招，你以為承住的萬刃加身，是我替你承著，王培替你醫治的�！�

    “你生而不凡，但是你若是這么蠢下去，最后還是得先給我們立下幾塊靈牌......這世間本就是強權無上，你不傷人，人盡可傷你。天師傳承在你，你不想動手，也得忍著惡心。”

    寶兒沉默了這么大半天，一時之間傾吐出這么許多言語，似乎還有些輕松了許多的感覺，隨即卻是起身離席，也沒管葉小孤如何。

    大小雙兒似乎也吃了個八分飽，兩人整齊一致的起身，徑直跟著寶兒回到了臥室，卻也沒有管葉小孤如何。

    葉小孤嘴角微微一揚，強自笑著，看了看王培，正打算開口說話。

    沒想到王培卻是徑直起身離席，甚至連筷子都不曾動過一下。

    一時之間，人走茶涼，滿桌的狼藉倒是讓葉小孤心中有些慘淡。

    南博招的事兒，葉小孤一直以為躲過了就算了，這次躲過了還有下一次，只要躲就好了。

    葉小孤自以為聰明的掌握了這其中的竅門，甚至還有引以為傲的意思。

    他既不想死，又不愿承擔錯手殺了南源老爺子的仇怨，于是就這么選擇躲一時，算一時，雖是無賴，卻也算得上良策。

    只不過葉小孤還從未想過一個問題，那就是葉小孤面對的這個世界，并不單單只是一個有法有度，金錢至上的社會。

    而是強者為天，弱者無名，高下立判的世界。

    無論是鏟除妖邪也好，鏟除異己也罷，皆屬應當。每個人在嘗試過這個沒有邊際和界限的世界之后，欲望都會無比膨脹，最后淪為這世界前進的基石之一。

    無論是鏟妖除魔還是殺人奪寶，在這里都算不上話題。

    正如王培心念之中為了天師傳承，甚至愿意舍棄一切。正如寶兒隨意的言笑之外的赤誠袒露，生而不死，是為大道。

    葉小孤還是沒有學會這個世界規矩，沒有明白這樣的一種活法兒。

    正如，那個永遠喧鬧嘈雜的龍門武斗的擂臺一樣，那個上躥下跳氣急敗壞的鴨伯也不曾將這眾人約束，唯獨血腥味和撕裂的傷口才算是這世間永恒的主題。

    葉小孤腦海之中回想著寶兒的話，不知不覺之間，甚至連心里也緩緩竄上來一抹淺薄的氣勁。

    不是寒意，是興奮。

    葉小孤微微皺著眉頭思索的時候，不知何時嘴角竟然有了些許弧度。

    葉小孤心里并沒有在意寶兒所謂的良善言行，甚至也沒有多想王培和寶兒，單單只是感覺寶兒的話，像是打開了自己心上的閥門，釋放出了一股從未有過的舒暢……

    這酒店的房間也不算是大，寶兒和大小雙兒占去了一間，葉小孤還在客廳，王培自然也只好進了大小雙兒先前的臥室。

    簡單的打開窗戶，王培心情多少有些低落。

    雖然心里對于葉小孤有些好感，但是看著葉小孤這樣不懂世故的樣子，也實在有些無奈。

    “我的小妾~來侍寢了。”

    王培還沒坐一會兒，房門卻是緩緩打開，一個人緩步走了進來。

    王培微微皺了皺眉頭，卻是佯怒道。

    “滾滾滾~沒空和你鬧。”

    只不過，葉小孤卻也不曾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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