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完顏瑞來到驛站,找到了正在準備商品的佐藤。他是來邀請佐藤的,——大人物已經到了撫順關,完顏瑞向他介紹了佐藤的情況,大人物很有興趣,并邀請佐藤到府上一敘。
佐藤欣然應邀,并表示自己將會在下午到達城主府,當然,會帶著足夠價值的禮品,已經商品清單。
完顏瑞大喜過望,看著佐藤官家奉上的精致盒子,高興地額喜不自勝。
這樣的豪客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也許這一次的收獲就能達到以往半年的收入,不由得他不高興。
和佐藤與約定,午飯后他過來找他,帶他去城主府——畢竟完顏瑞是整個撫順關為數不多的掌握著東瀛語言的人,更是深得努爾哈赤信任的人。
午飯吃的不知道什么滋味,中午過后完顏瑞準時來到了驛站,興沖沖地接到佐藤,佐藤商會便隨著完顏瑞一起前往城主府,會見這位建州女真族的領袖,也是女真人當中最為位高權重的人。
不得不說,女真人在整體的建設方面確實落后,佐藤一行披著一個商人的身份,從進城開始,到進入驛站、獲得信任,再到如今堂而皇之的進入城主府,居然硬是沒有受到任何一次搜查和盤問!
而且,兩層城墻高的城主府里守衛也是亂糟糟,根本沒有詳細的、防衛計劃,而是很隨性的東邊一群、西邊一伙。
這些穿著動物毛皮、輔以各類棉服的家伙留著女真人典型的金錢鼠尾辮,后腦勺罩著一小塊兒頭發,看起來格外滑稽。
這些人奇怪的看著擦身而過的佐藤一行,總覺得這些東洋來的家伙形容古怪,殊不知化名佐藤的我才真正覺得他們是如此的丑陋、幼稚和可悲。
穿堂過院,在主院的偏廳里,我終于見到了這位歷史上最終完成了女真族的統一、成為華夏最后一個王朝開國領袖的人——努爾哈赤!
他打量著我,我也打量著他。努爾哈赤和我想象的稍有不同,他三十出頭的樣子,穿著一身皮袍皮帽,一米八左右的個子,四方臉,面色白凈,大耳朵,細長眼睛,身材高壯,面色鐵青,臉頰稍長,看起來頗有些陰沉沉的。
自見到我開始便始終昂著頭,看起來十分倨傲的樣子,換句話說,這是個極其自負的人,的確有著問鼎天下的氣勢和能力。
見到在上下打量他,努爾哈赤忽然冷笑道:“佐藤先生,你看起來到不似商人的氣概,而像是武者的做派更多啊!”
他說的是一口東北腔調的漢話,為了讓自己更快熟悉內地先機的文化、技術、人文,努爾哈赤一直努力學習標準的漢話,現在看來成績還是不錯的。
完顏瑞很快將他的話翻譯給了我,我笑了笑,卻是用故作聲音的漢話答道:“大人好眼力!在下祖上確是武人出身。”
旁邊作為翻譯的完顏瑞驚訝道:“佐藤先生,原來你會說漢話!我還道你只會說東瀛的語言呢!”
我淡淡笑道:“在下家族經商幾代人,跑遍了近海的山山水水,若是再不會說幾句漢話,哪怕是要招人笑話的。”
完顏瑞正要說話,努爾哈赤卻打斷道:“不知先生祖上在何處高就?”
我臉上的表情很完美的演示了什么叫做家族的驕傲:“我們佐藤氏,乃是藤原氏的苗裔,祖上多為高官,我父親、祖父都是曾任過二品大員的人,只不過到了我這一輩,長兄子承父業做了官,我作為次子,自然就出來經商了。不知大人還有什么疑問?”
努爾哈赤見我回答的利索,又義正辭嚴、一臉正氣,頓時心中的懷疑就淡了,哈哈笑著道:“原來如此!佐藤先生致富不忘本,實乃我輩中人!”
說著,他伸手向著椅子上一請道:“坐!坐下說!”
我行了個標準的鞠躬禮,坐在了努爾哈赤的對面。他用眼角的余光掃了站在我身后的九鬼政孝一眼,似乎是更加相信了幾分,便緩緩落座在我對面。
“聽聞佐藤先生帶來了大量精巧的漆器、銀器和工藝品,不知是也不是?”努爾哈赤開門見山。
我輕輕拍了拍手掌,門外的墨會意,帶著兩個人,抱著兩個不大的精致盒子進了室內,放在桌上。
努爾哈赤用眼神問我,這是什么?
我笑了笑,回頭示意墨將盒子打開。
那只大的盒子里是一套精美的西洋銀質茶具,在陽光下閃耀著熠熠光輝!
在現在這個年代,西洋的舶來品是極其受歡迎的東西,尤其是在這些士紳名流之間,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東西。
看到這一套銀器,努爾哈赤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有道是發財立品,他現在勢力有了,但是依然被人們視為土包子,很大程度上就是缺少這樣的“硬貨”撐場面罷了。
“這......這一套價值幾何?佐藤先生。”努爾哈赤做出一副平淡的表情,但是眼中的炙熱卻是著實出賣了他的內心。
我淡淡笑道:“這些不值錢,算是一份中品,最妒忌也就是五十兩黃金上下,不值一提。真正值錢的卻是那個盒子里的東西,大人沒興趣嗎?”
努爾哈赤頓時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小盒子。
墨緩緩將其打開,精致的木盒子里面,裝著的是一只巴掌大小直徑的茶碗。
那只茶碗通體黑色,上面星羅棋布著星星點點的白點。
努爾哈赤是個粗人,看著這么一只“長相丑陋”的東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問道:“這個......這個茶碗,難道是珍品不成?”
我著力做出一副深深隱藏自己內心鄙夷的樣子,輕笑著道:“這只茶碗名為曜変天目茶碗,乃是天皇珍藏的孤品,其價值......”
我故作深沉,努爾哈赤果然上當,立即追問道:“價值幾何?”
我搖搖頭,作出一副痛惜其粗鄙的表情道:“如此珍品,豈可用銀錢糟踐?”說著,我伸出一只手來,伸開五指道:“史上曾有人想用五座城池換這只茶碗,卻被皇室斷然拒絕了!所以大人,您認為這茶碗價值幾何啊?”
努爾哈赤一臉驚容的望向桌上的那只曜変天目茶碗,滿臉的不可置信:“區區一只茶碗,居然如此貴重?”
我淡淡一笑:“這等頂尖的物器,落在識貨人手里,自然是無價之寶。若是那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人拿著,不過是一只水碗,說棄之,也就隨時棄之而已了。”
努爾哈赤呼吸不由的急促了幾分,高階層的鄙視和不予認同,是他一直以來心內中無可彌合的傷痛。他這些年來不斷的附庸風雅——包括苦學漢話、苦讀詩書,都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是個文化人,至少不至于丟人獻丑。
如今這樣一只登的上大雅之堂——不,應該說位于大雅之堂頂端的物事擺在自己面前,怎能讓他不心馳神往呢!
想到這里,他的手便緩緩的伸向了那只曜変天目茶碗,輕輕的在碗沿上摩挲著:“佐藤先生,這只茶碗......你準備多少錢出手啊!”
我笑了笑道:“大人,我方才已經說過了,這件乃是無價之寶,不可用銀錢來玷污和褻瀆的!”
努爾哈赤的手頓時一滯,停在了茶碗上。他扭頭看著我,疑惑的問道:“既然不賣,先生拿這只茶碗出來卻是何意呢?”
我一臉正色的道:“賣的話,我是多少錢都不賣的,但是大人英雄人物,在下心中敬仰至極,這只孤品曜変天目茶碗便就此贈與大人,算是我對今后商貿往來的信物罷了!”
努爾哈赤大喜過望!,他驚問道:“此話當真?”
我滿臉豪氣:“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努爾哈赤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佐藤先生果然是我輩中人,不失武人的風范啊!”
我對著努爾哈赤一拱手:“在下是個商人,之所以做這賠本之事,乃是敬重大人人品才華,想要就此交個朋友。以后山高水長,還望多加照拂才是!”
努爾哈赤豪氣干云道:“自然!自然!我建州一族近年來日益強盛,便是南邊的那人也奈何我不得!你放心,只要有我立足之地,佐藤兄弟你的事,便是我努爾哈赤的事!”
我再次行禮道:“如此,便拜托兄長了!”
努爾哈赤得了這件孤品,心神大悅之下完全放松了戒備,之后的洽談也是更加愉快。最后談妥,他用長白山參、動物裘皮和各類地方特色貨物為代價,與我以物易物,交換何用的武器、鎧甲、糧秣等軍需物資。
我給出的價格十分有愛,努爾哈赤大喜之下,也做出了永久稅收減低七成的承諾,一時間成了“雙贏”的格局,皆大歡喜倒是真的。
為了慶祝這“偉大的友誼”,努爾哈赤決定在府中設宴,款待我們這些來自東海的可敬友人。
這一場大酒喝的天昏地暗,努爾哈赤自然是酒量過人,但我有神功護體,又豈會輸給他?
等到分出勝負,已是夜深人靜之時,努爾哈赤沉沉酒醉,卻更加興奮,叫著嚷著要出去尋樂子。
家丁阻攔不住,值得由著他出去胡鬧。我又悄悄在努爾哈赤耳邊刺激幾句,說些什么“家人還是把大人您當小孩子”、“走到哪里都少不得有人盯梢玩不盡興”之類的話語,激的努爾哈赤哇哇大叫,直叫家人不要跟著,他要“獨自與兄弟出去”尋樂子。
他的家人自然是苦著臉,心里卻是樂開了花——誰愿意照顧一個喝醉了酒的領導呢?
有我照顧他,帶他去找樂子,這些家人自然是喜不自勝——主子出去嗨了,自己這些當差的不也正好放假了嗎?
于是,城主府里一時間樹倒猢猻散一般,轉眼走的干干凈凈。
我望著坐在馬上車廂里,已然喃喃醉倒的努爾哈赤,微微揚起了嘴角,對著扮作車夫的墨做了一個“走”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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