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襄子由是惎知伯,遂喪之。知伯貪而愎,故韓、魏反而喪之。”米斗哽咽著,背完了《春秋》。
兩個時辰已經(jīng)過去大半,躺在石板床上的羅浮圖越發(fā)虛弱,嘆息里透出濃濃的不甘,“世間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科舉高,三生修來農(nóng)域命,十世積得一場科舉功名,米斗,你這般懶怠敷衍,我死也不能瞑目啊。”
米斗垂頭不語,剛見識過了這些古怪人士如同神仙般的威能,恍若是在做夢,他在金沙鎮(zhèn)里拉幫結(jié)派,做了毛頭的首座哥哥,對那些虛無縹緲的神話傳說十分向往,如今看到了上天入地的神通,心頭之震撼無與倫比,他覺得科舉與科靈之間判若泥云,可看到這老頭已經(jīng)奄奄一息,又不能忍心去反駁。
羅浮圖自然明白這小孩的想法,只見他兩目生出些許的渾濁,思緒像是飄飛天地外,“三洲千國全天下皆科靈,唯天朝上國能劃出萬里科舉疆域,你能理解其中的意義嗎?百兩黃金一斤米,只有農(nóng)域才可以一天三餐米飯,吃不完還喂狗喂豬,你能理解藏在這些事實(shí)背后是何等殘酷血腥的世界嗎?”
有些人厭倦了綿綿無絕期的殘酷死亡,有些人卻厭倦了綿綿無絕期的安寧平靜,羅浮圖苦苦追求的,正是米斗極為厭倦的,而米斗心頭渴望的,正是羅浮圖極其厭倦的,世界就是這么復(fù)雜,總會生出許多的意外,,羅浮圖千算萬算,卻仍然不如天算,米斗羨慕這些神仙一流的本領(lǐng),卻不知道外邊有著最殘酷的世界。
羅浮圖還想繼續(xù)說下去,突然神識一動,一掃虛弱與頹敗的神態(tài),高聲笑道,“不愧是歧血大妖,真沒有讓老頭我失望。”
冰冷瞬間封鎖小屋,米斗在剎那間全身失去控制,連半根指頭都動不了,米斗心中充滿了疑問與恐懼,毛骨悚然的看到妖異的油燈火苗搖曳出血紅的光亮。
羅浮圖見狀臉色一冷,“你給我客氣點(diǎn)!”
“客氣?”一聲怨恨的怒嘯傳落,震得米斗頭皮發(fā)麻,只聽這妖異的聲音咆哮道,“我花費(fèi)了十三年心血的生命之樹,將近圓滿結(jié)季之時,就因你引來鎮(zhèn)域吏而不得不提前催死!”
羅浮圖面無表情,“我只知道,你不想玉石俱焚的話,就給我客氣點(diǎn)。”
“桀桀——!傷成這樣了還敢跟我囂張!”詭異的聲音異常刺耳,滿含怨怒。
羅浮圖雙目轉(zhuǎn)冷,磅礴的氣機(jī)就要沖天而起,只見他一個指頭打落,地下裂出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蓬勃的古怪氣息從空洞下沖上來,頓時房屋里充滿了奇異的感覺。
“哎——有話好好說!”寒冷的氣息瞬間消失,一個身穿血紅麻衣的尖嘴老妖推門走進(jìn)來,一腳踏出半尺泥土波浪,遮住了那古怪的洞口,只見它干癟的怪臉上皮笑肉不笑的道,“這娃年紀(jì)輕輕的,你也不想讓他得陪老夫上路吧。”
這老妖正是把兩位鎮(zhèn)域吏引開的那道氣機(jī),它利用飛禽在速度上的優(yōu)勢,把兩位鎮(zhèn)域吏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接著關(guān)閉全身氣機(jī),單憑肉體在云層間滑翔,卻又不敢直接飛回真正的老巢處,逃生的手段與效果突然改變那么多,必會令兩位鎮(zhèn)域吏起疑,如果他們召來更多的鎮(zhèn)域吏,那它可就完蛋了,于是又繞遠(yuǎn)點(diǎn)放出氣機(jī),假裝從地下逃走,來來回回兜了好幾個圈子才放心的滑翔回來。
羅浮圖隱去目中的冷芒,也是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別跟我裝,就算提前一年催寂,最多也就折扣半成的靈效。”
岐血大妖眉頭跳了跳,半成的靈效就足夠普通人苦練上十年了!他嘴唇動了動,還是忍了下來,“十多公里的龐大根系不是想寂滅就能馬上寂滅,你把鎮(zhèn)域吏引來,倉促間只能半寂半毀。”
羅浮圖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寂根了的生命之樹,還需要十來天的時間枯蒂吧。”
岐血老妖雙目閃爍,莫非這個老頭是沖著生命之果來的?他含糊回道,“差不多。”
羅浮圖面無表情道,“我只有小半個時辰可活了,廢話不想多說,我不是沖著生命之果來的,也無意與你為難,八年前我就發(fā)現(xiàn)你的存在,也知道你在干什么,可我什么都沒有做,期中的誠意想必你也不會無視吧?”
岐血老妖拱了一禮,“所謂一報還一報,我已經(jīng)幫你引開了一次鎮(zhèn)域吏,我相信你的誠意,可我看不懂你來這里所為何事。”
羅浮圖輕聲一嘆,捂住傷口的手掌舉了起來,湛藍(lán)的妖異光澤已經(jīng)擴(kuò)散到靜脈,“很簡單,我用一塊中品霧月魂石換你五百兩白銀……”
“五百兩?”岐血老妖驚疑不定,五萬兩白銀也買不到一塊中品霧月魂石。
人都要死了,這等身外之物也不算什么了,羅浮圖嘆息道,“不錯,并且我在死后還會留下全尸,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鎮(zhèn)域吏見不到我的尸體,你就別妄想能有一天安寧。”
“好說,好說。”岐血大妖就一頭老狐貍,可不會輕易答應(yīng),“恐怕你還有其它條件吧。”
羅浮圖指著米斗道,“我求的并不多,你要把這孩子安全的送回凡人世界,并且給他五百兩白銀。”
“好!我答應(yīng)你。”岐血大妖當(dāng)即答應(yīng)。
羅浮圖目光冷光大盛的逼視過去,如果單純是為了錢財他也不會跑來這里,他怕的就是這老妖挾怨把怒氣泄在米斗的頭上,中品霧月魂石也算是一份賠禮,反正也活不過下一個時辰了,扔出去倒也不心疼,“我要你以歧祖的名義發(fā)誓,你絕不能傷害這孩子一根汗毛,并且以后也不會找他的麻煩。”
岐血大妖目光一縮,見到羅浮圖雙目坦然,倒也不像是在耍詐,稍一思索便照實(shí)做了,對岐妖一族來說,以岐祖的名義發(fā)誓后是不敢違背的。
羅浮圖摸出了一顆透明度很高的小石塊,第一眼看去貌似平凡無奇,可再看多兩眼就會有種心神攝進(jìn)去的錯覺,岐血大妖的眼光瞬間灼熱了起來,一把抓住飛了過來的這塊石頭,岐血大妖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羅浮圖松了一口氣,氣勢一頹,死灰的臉色泛出異樣的瑰藍(lán),風(fēng)吹殘燭,油燈火苗輕跳,一時間屋里安靜了下來。
看到岐血大妖那古怪鳥人腦袋后,米斗先是嚇了一大跳,不過隨即就釋然了,米斗為人沉靜,稍一思索便想通了,既然科靈者有神仙一般的神通,出現(xiàn)一些牛頭馬面的妖怪,也就很正常了。
米斗冷眼旁觀,他心里默默地想著,這世界到底是個什么摸樣?
在羅浮圖有意無意的束縛之下,米斗從來沒有聽說過科靈界,更沒有接觸過科靈者,有次,過路的商隊在金沙鎮(zhèn)住宿一夜,帶隊的牛皮大漢大酒大肉,趁著酒興就想給米斗這幫小孩吹噓科靈者,不料才說了半句,羅浮圖就出現(xiàn)在火堆旁,把米斗趕回家去。
羅浮圖在米斗身上花了十來年的心血,也只有這么一個牽掛了,他回頭望向一直垂頭沉默不語的米斗,白雪吹出來的容顏,十分惹人憐愛,羅浮圖眼中不禁升起一抹慈祥,“米斗,我活不過下一柱香的時間了,你能再叫我一聲爺爺嗎?”
米斗自從發(fā)現(xiàn)自己是被搶來后,對羅浮圖開口閉口都是滿嘴的死老頭,這時也是心緒復(fù)雜,叫了爺爺,然后你就能安心的死去了是不是?米斗不愿意羅浮圖死去,他怕一開口羅浮圖就逝去了,米斗張開嘴巴,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羅浮圖目中一黯,畢竟是十三年的爺孫情,米斗這么絕情,他也心灰意冷了,“罷了,你就答應(yīng)我一件事,否則我死也不能瞑目。”
米斗眼眶又紅了,“你說。”
羅浮圖顫巍巍的聲音開始散發(fā)死亡的味道,“那兩位鎮(zhèn)域吏是職責(zé)所在,我不怪他們,你也不用記仇,我只求你一件事,農(nóng)域是天堂,認(rèn)真科舉,勿要科靈。”
米斗輕嗯了一聲,眼淚劃落。
“好!好!”羅浮圖轉(zhuǎn)過頭去,看到岐血大妖催促的眼神,點(diǎn)了點(diǎn)頭,拋出一顆龍眼大的走山藤種子,走山藤的種子碰地便漲,根系瘋狂擴(kuò)張,地面瞬間干癟下去,濕灰色的大地瞬間變成干枯的黃白色,裂痕四方八面擴(kuò)散開來。
碧綠的枝條把躺在石板的羅浮圖卷到藤干上,米斗突然一把抓住藤葉,也要跟著爬上來,羅浮圖輕嘆的搖搖頭,米斗便被枝條甩了下去。
走山藤如同駱駝立站了起來,白發(fā)蒼蒼的羅浮圖別過頭去,“米斗,為了讓你能科舉功名,我羅浮圖死而無怨,若你終究令人失望,我是死也不瞑目!”
走!走山藤肢體抽動,干枯的地面給刮出一陣風(fēng)塵,張牙舞爪間帶著羅浮圖,從門口沖了出去。
“爺爺——!”米斗失聲喊了出來,追出門去,給岐血老妖一爪拉住。
風(fēng)呼嘯而過,山頭河谷匆匆后拋,羅浮圖大聲長笑了起來,“哈——哈——哈————”
繁星斗斗,清風(fēng)在天地間吹蕩,黑愣愣的山野連綿不斷,一段去影在黑暗的山頭間穿梭,逐漸消失在視野的盡頭,只留解脫般的長笑在山谷間隱隱回蕩,撕裂米斗的心扉。
岐血大妖懸起的心徹底的落了下來,他不屑地罵道,“什么狗屁天堂?天堂在西伯利亞!天堂在南非!天朝農(nóng)域就是地獄!鎮(zhèn)域吏就是惡魔!”
米斗癡癡地看著黑茫茫的夜色,淚流滿面。
岐血大妖厭惡的一松手,任由米斗跌倒地上,什么婆婆媽媽的,最討厭了,“別哭了,死就死了,有什么好哭的!”
米斗哭的更傷心了。
“娘的!”岐血大妖聽了大為煩躁,走過去一掌拍暈了米斗。
清凈多了,岐血大妖看著地上的米斗,突然眼珠一轉(zhuǎn),陰笑了起來,“可憐的老頭,我自然是遵守承諾,不會傷害這小東西的,不過,這里可不是我說了算。”
岐血大妖腳下一道暗波往大地深處傳了下去,不一會,干癟龜裂的地面中間泥土齊齊倒翻,油燈的火苗恐懼地往上方逃去,亮光驚慌失措的滿屋子亂竄,只見屋子中間升起一攏妖異的黑麻麻身影,整個空氣都瞬間陰冷了起來。
羅浮圖真的沒有想到,這里居然還藏有一個更深層次的人物,一個小小的龍怛縣居然隱藏著三位驚天動地的大能!確實(shí)是令人覺得不可思議,就像是一個碟子上站著三頭大象,這三位大能隨便那一個,都能在一夜間把龍怛縣毀滅得雞犬不留。
“桀桀——!桀桀——!”一陣嘶啞難聽的聲音傳出,詭異的病態(tài)里摻雜著赤裸裸的貪婪,“噢!我已經(jīng)聞到,嫩美點(diǎn)心的香味。”
岐血大妖低頭恭敬行禮,十分卑微地迎道,“大師!”
這攏黑影也不理會岐血大妖,緩緩走近米斗,干癟的手一揚(yáng),米斗便飛起來,老皮布滿皺紋的爪子探出,貪婪的目光折射出可怕的冷輝,就要把昏睡的米斗給活生生撕成兩半。
“先等等!”岐血大妖大急,趕緊跪下來磕頭請求道,“大師,我已經(jīng)發(fā)過誓要把他安全送回凡人世界的,要不送回去后你再……”
干癟的爪子的一頓,有點(diǎn)猶豫的停了下來,卻在撫過米斗額頭時,一聲驚咦傳開。
“桀桀——!”這攏黑影發(fā)出了難以壓抑的驚喜啞笑,“因果啊因果,因他提前寂滅而變異的‘生命之根’,就該在這資質(zhì)千里挑一的上上等寄主身上結(jié)果。”
岐血大妖驚疑的問道,“大師?”
黑影不答,稍一思索,卷起米斗飛了出去,風(fēng)呼呼而過,在蒼莽的夜色中一道陰冷的黑影在山野間穿梭。
最后來到一座已經(jīng)沉睡的鎮(zhèn)子旁,黑影放下了米斗,干癟的爪子從黑麻衣里摸出一個玉盒,打開玉蓋子,微微的星光下,盒中赤紅的淤泥發(fā)出刺鼻的血腥味,黑麻衣包住的古怪頭顱深呼吸了一口血腥,發(fā)出享受的嘆息,繼而綠油油的眼瞳看往盒中淤泥里五道心臟般脈動的碧綠玉根,其中個頭最粗大,脈動最悠長,頻率最穩(wěn)健的那根飛了出來,浮在空中如同嬰兒般掙扎,“噢,乖孩子,蚩尤大神保佑,只要一切順利,水到渠成之日,我們就會撕裂這小子的心臟,把你迎接回家。”
掙扎的碧綠玉根緩緩飛落到米斗的右手上,便宛若魚兒回到水里,順著米斗的靜脈快速滲進(jìn)去,沒有扎出絲毫的傷口,眨眼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有留下半點(diǎn)痕跡,流波暗水哇哇地拍打河石,畫面顯得格外的詭異,被驚到的青蛙紛紛浮出水面,好奇地看著岸上,然而就在瞬間全部死直直地挺尸沉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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