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一輛馬車在十幾名守衛的護送下，來到北城門前。

    守城的官兵驗過戶碟，簡單記錄后，爽快放行。

    每年的年底，無論是朝廷還是地方的官員們，難得清閑下來，因此這個時候，探親訪友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過去的兩天里，只是打北門進來的京城權貴，就已經四五波了。

    馬車緩緩駛入城門，車廂里的少年拉開簾子，好奇地打量著這座陌生的城市。

    少年看上去十二三歲，身材卻很是高大，穿著一件寬松的長袍，披散著長發，一副放松的樣子。

    跟隨馬車前行的，是一位錦衣華服、精神矍鑠的老者。

    老者看上去身材干瘦，但腳下卻一點都不慢，始終和車廂保持著恒定的距離。

    看到車簾拉開，老者笑瞇瞇的，陰柔的聲音道：“小王爺，老奴三十年前曾來過九風城，那會可沒現在這么熱鬧，可見當今是太平盛世啊。”

    車上的少年一臉好奇：“方伴伴，三十年前，這里很窮嗎？”

    方無殃急忙點頭道：“那時的九風行省，還不叫九風行省，而是以銀沙江的三條支流而命名，叫做三川行省，九風城也叫做三川城。”

    “那為什么改名呢？”

    方無殃如數家珍：“昔日三川行省，水患橫行，民生凋敝，先皇在位之時，大興水利，疏通河道。有大學士上書諫言，三川的水已經夠多了，怎么還能用三川來命名行省呢？朝廷因此將三川行省改名為九風行省，意為風水相濟，化育萬物。”

    少年聽得津津有味，好奇問道：“方伴伴，那三水鎮為何還叫三水鎮呢？”

    方無殃楞了一下，腆然道：“小王爺，老奴臨行前只看了省城的記載，三水鎮的，還沒來得及看。”

    少年不禁發出爽朗的笑聲，片刻道：“走吧，見到葉長生，我親自問他！”

    方無殃猶豫了一下，如實道：“小王爺，聽說問劍閣的分店快要開張了，咱們現在去，只怕會添麻煩。”

    添麻煩？

    少年不悅道：“本王肯屈尊來見他，已經給了他天大的面子，他還敢嫌我添麻煩？！”

    “小王爺有所不知，這開店，其實有很多潛規則的。”

    潛規則？

    方無殃解釋道：“您想啊，在這九風城里，權貴富商們經營了上百年乃至上千年，才有了今日的格局。盤子就那么大，有人想插進來分一杯羹，哪有那么容易。”

    少年若有所思點點頭：“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會排擠他，為難他？”

    “排擠是一定的，為難倒也未必，”方無殃道，“如果新店順利開張，那說明大家默認你的存在了。”

    “如果開張那天，有本地權貴來捧場，那說明你有些人脈，人家可能一時半會不會對付你，”

    方無殃話音一轉，“可若是開張的時候，連個捧場的人都沒有，試想一下，誰還會把你當回事？”

    他不禁感嘆道：“萬事開頭難，老奴也不知怎么了，忽然想起了王爺的當年。”

    少年驚訝不已：“父王？”

    老者自覺失態，急忙告罪，卻是一個字不敢多提。

    少年悻悻道：“你不說我也知道，當年父王不被朝臣們看好，沒有一個人愿意幫他說話。父王就此發配邊疆，南征北戰，出生入死，縱馬馳騁了整整十年。十年戰功，才為他在朝堂上換取到立錐之地。”

    少年的眼圈不禁紅了，他想到了父王當年遭受的排擠和打壓，也想起了自己孤身一人留在京城，作為人質時的屈辱和惶恐。

    他的激動越發不可遏止，一拳砸在窗戶上，大聲道：“我倒要看看，誰敢不讓葉長生開店！”

    方無殃趕緊低頭請罪，心底卻是欣慰不已。

    小王爺沒有忘了當年那段艱辛的日子，否則的話，又怎么會對葉長生的經歷感同身受？

    他連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都要維護，又怎么會丟棄了當年一路走來的那些老人和仆從？

    葉長生的幸運，又何嘗不是他的幸運？

    馬車在總督府臨近的街道上轉了一個圈，最后向著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棧駛去。

    既然小王爺要給問劍閣捧場，那就不用再去總督府了，免得驚動太多人，壞了小王爺的興致。

    不過為了小王爺的安全，方無殃還是知會了一些人，讓他們暗中秘密保護。

    幾乎在同時，富麗堂皇的天寶閣三樓，一場頂級的拍賣會結束了。

    八面玲瓏的美女大掌柜嚴如意，笑容可掬，將一個個貴客親自送到樓下。

    貴客們滿意地離開了，嚴如意回到客廳，看著統計完畢的單子，苦笑無語。

    今日的拍賣會，天寶閣算是大出血了，給了這幫家伙不少便宜。

    這幫混蛋，拿了好處未必會幫你辦事，但若是沒有好處，鐵定不會幫你辦事。

    嚴如意也沒太大的奢求，只希望這幫人能保持中立，不要出現在問劍閣的開業大典上。

    葉長生通過莫愁伯的關系，邀請了一些小權貴，而這些小權貴最后會不會去，還是要看今日拍賣會上的這些大權貴。

    沒錯，嚴如意現在做的，就是要封殺問劍閣。

    官方那邊，總督府不可能派人去的，其他官員都是一群墻頭草，形勢沒有明朗前，又怎么敢貿然給葉長生站臺？

    至于唐門寺和煉器師公會這樣的超脫勢力，骨子里就看不起商賈之事，從沒有為哪家店鋪捧過場的先例。

    沒有理由，到了葉長生這里他們就會破例吧？

    為了達到目的，嚴如意已經豁出去了，能堵死的門一律堵死。

    她就是要告訴所有人，告訴葉長生，就算不用盤外招，天寶閣也一定能搞垮問劍閣。

    一想到問劍閣開張那天，門口羅雀的凄慘景象，還有葉長生黯然銷魂的神情，嚴如意心中涌起一陣快意，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白毛長生，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主人，宴席準備好了，要不要現在去請京城來的貴客？”一個丫鬟走上前，古怪地看著嚴如意，小聲問道。

    嚴如意清醒過來，咳嗽一聲，昂然向外走去。

    只讓葉長生黯然銷魂，怎么能解她的心頭之恨？

    她特意從京城請來了高人，就是為了砸問劍閣的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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