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大太太陳氏的葬禮如期舉辦。
時局危亂,那陳氏娘家竟然只派了幾個下人過來,在靈前哭了幾聲,算是草草應(yīng)了個景兒,啞姑親自帶著劉管家,捧著幾錠銀子做賞賜,那陳家下人得了銀子高興,看著陳氏入殮釘棺,抬往柳家祖墳下葬,他們也就高高興興回陳家復(fù)命去了。
親戚們來的少,四鄰八舍來的也不多,柳丁卯官場方面的朋友幕僚,更是沒有驚動,所以葬禮很低調(diào)。
只有柳家闔府的男女主仆們披麻戴孝,哭泣、吹打了一番,在這樣的一個亂世當(dāng)中,能有如此一個葬禮,也算是不錯了。
柳萬頂著孝子長衫,在靈前摔了孝子盆。
闔家大小都參加葬禮,只有柳映缺席。
等從祖墳上返回來,柳丁卯吩咐管家關(guān)閉大門,只開一扇小門,以后府里出入減少,非常時期,大家還是安安穩(wěn)穩(wěn)在家里過日子才好,出去亂跑萬一招惹盜賊、匪徒,都不是好事。
柳雪哭得最傷心,看著母親的棺木抬出去,想到從此沒了親娘,哭得肝腸寸斷。
等送陳氏棺木出門以后,各房主仆各回各屋,只剩下柳雪孤零零一個人站在中院門口發(fā)呆。
啞姑看著心里不忍,過去緊緊拉著她小手,心里禁不住有一點點的歉疚,畢竟,陳氏的死,和自己舉證揭穿有關(guān)。但是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甚至有點不敢看小柳雪的淚眼,沒想到柳雪自己倒抬起眼看著啞姑,哽咽道:“小嫂子,雪兒從此沒有娘了,只有爹爹和嫂子哥哥了,可是爹爹偏心九姨娘,疼愛寶哥兒,以后他肯定更加不疼我了。這院子,太大太空了,雪兒也沒法住了,我想和嫂子哥哥去你們的院子里住。”
啞姑剛要帶她走,中院屋門嘩啦一聲開了,一個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沖出來,“不許跟她走!這個不要臉的害死了我們母親,你現(xiàn)在要跟著她過日子?怎么能跟仇人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以后姐姐護(hù)著你,絕不會讓你受這小娼婦的欺負(fù)!”
是柳映。
她穿著一身灰布衣衫,頭光溜溜的,一臉怒色。
“放開我,我不跟你走”柳雪一看是柳映,頓時哭起來。“母親做了那么多壞事,落了這么個下場,這其中也有你挑唆的份兒,你平時怎么不好好勸勸呢?”
“啪!”柳雪臉上挨了一巴掌。
柳映打完了,一把將妹妹推給啞姑,“認(rèn)賊作母的混賬,你就跟著她吧,以后喊她做娘去,我沒有你這個妹妹!”
柳雪一屁股跌在地上,捂著臉哭起來。
啞姑冷眼看柳映,自從被強(qiáng)按著剃了頭,這柳映也知道自己這樣子不適合出去參加葬禮,就一直在屋子里躲著。這女子,自從她陳氏死后,她沒有一點點反思自己的意思,相反越來越恨別人了,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就是個禍害,誰知道她什么時候忽然就下手了,所以……
“叫劉管家去套車,去祥云庵。”啞姑喊。
劉管家被喊來了,一臉吃驚,“好好地去尼姑庵做什么?現(xiàn)在外頭亂,老爺剛吩咐不要外出的。”
柳映本來一聽啞姑要招下人來,躲進(jìn)屋里去了,她不想頂著個禿腦袋見人。聽到這里馬上想到劉管家平時最聽母親的話,應(yīng)該是母親的心腹,所以顧不得別的,沖出門喊:“不要聽她的,她是要害我”
劉管家驟然看到一個光腦門,面目又是柳映小姐,頓時嚇一跳,連連后退,“姑娘,姑娘你怎么這個樣子?”
“姑娘見自己的親娘去了,心里傷心,想盡孝心,去庵里吃齋念佛做個姑子,為了怕大家阻攔,昨夜就剃了頭發(fā)以銘心志,所以你們都不要攔,快去套車吧,老爺那里我們會去說的。”
李媽趕來了,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她何等乖覺,知道以后內(nèi)宅里的人都要在這名小奶奶手底下討生計,所以不想為了一個柳映得罪啞姑,轉(zhuǎn)臉給丈夫劉管家擠眼,推他一把:“小奶奶叫你去你就去吧,何必問那么多呢!”
劉管家不是笨人,也看出微妙了,轉(zhuǎn)身真去套車了。
柳映跳著腳罵:“田佃戶家的小娼婦你給我聽好了,誰說姑奶奶要出家的?你不要逼我,逼急了我、我……我找爹爹去!”
啞姑站在眼前擋住去路,身后幾個丫環(huán)仆婦也跟著攔過來。
啞姑慢慢靠近,低聲冷笑,說:“柳映,想好了,這對你是最好的去路。想想你在這個家里做了多少恃強(qiáng)凌弱的壞事,幾個姨太太和她們的孩子,沒少被你欺壓。現(xiàn)在你的靠山?jīng)]了,你覺得自己還能在柳府里舒舒服服過下去?這以后的日子,我都替你發(fā)愁啊”
柳映臉色慘白,從能記事起,她確實仗著母親是大太太,自己嫡女的身份,跋扈霸道,氣勢逼人,幾乎每個姨太太和每一個庶出的姐妹,都被她變著法兒地欺負(fù)過。打翻她們的藥湯,砸了她們的飯盤,在她們的新衣裳上剪一個大洞,折了她們心愛的釵環(huán)……反正有母親罩著,爹爹又不插手后院的事,她想怎么欺負(fù)人就怎么欺負(fù)人,從來沒人敢反抗。
現(xiàn)在母親沒了,靠山倒了,哪屋的姨娘要是想報仇,只要帶著女兒趕過來,把自己堵在這中院里,就算是活活掐死估計也沒人管。
……
她出了一身冷汗。
這個小啞巴沒有胡說,她現(xiàn)在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在這府里走投無路了。
那就只能出家了?
可是,妙齡女兒,過慣了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做夢也沒想過要去寺廟里過那青燈古佛的苦日子,她受不了,她不愿意……不愿意又能怎么樣?眼下還有比出家躲出去更好的路可以走?
沒有。
她這才真正傷心了,慢慢委頓在地上,大哭起來。
前院里,柳丁卯剛剛坐定,捧起一盞茶吃。
一個身影慢慢進(jìn)門,噗通跪在了地上。
柳丁卯吃驚,“這不是映兒嗎?你、你?你這么變成了這幅模樣?你做什么?起來起來,好好的下跪做什么?”
柳映仰起頭,“爹爹,女兒要出家。母親去了,我只有傷心,恨不能跟了母親去作伴。可惜生死殊途,女兒不能跟去,也舍不下與爹爹您的骨肉親情。但是我已經(jīng)鐵了心要為亡母盡孝,出家以后在佛前祈福盡心,一來為我們柳家合族祈求福泰安康,二來替母親消災(zāi)盡孝。怕爹爹不肯答應(yīng),昨夜我已經(jīng)自己剪了頭發(fā),換了淄衣。現(xiàn)在就等著您一句話。您要不答應(yīng),女兒就跪死在這里。”
啞姑在身后靜靜站著。心里五味雜陳,正在翻騰。逼著一個青春正好的姑娘出家,這事說到底是虧心的她心里真的有些痛苦,但是,她沒有對柳映說謊,對于柳映來說,這真的是最好的出路了,柳映心狠手辣,手里又欠著柳顏一條人命,如果自己心軟,將這樣的人真的留在柳府的話,那就是為柳萬等人埋下了一條禍根,誰知道她再長大一點,會干出什么瘋狂的事,所以,長痛不如短痛,現(xiàn)在自己做一回壞事,把這個禍胎從根本上拔掉吧。
柳丁卯先是驚愕,接著苦惱。近來家里接二連三來事,再加上官府那頭更是天天來煩,他真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再看看眼前的女兒,已經(jīng)剃光了頭發(fā),穿的是一件灰褐色衣裳,這副模樣,就跟廟里姑子是一個打扮。
“唉”柳丁卯拍打自己的膝蓋,“這都造的什么孽呀”
柳映磕頭,“爹爹這是答應(yīng)女兒了?那女兒拜謝爹爹。女兒走了,愿爹爹一切安好。”
啞姑輕輕插嘴:“出家需要辦理的手續(xù),我會讓劉管家辦好的。老爺請放心。”
柳映磕完頭,起身真的離開了。
門口劉管家已經(jīng)備好了馬車。
柳丁卯頹然嘆息,“既然你心意已決,那就去吧,去吧派車好好送送,去了庵里要是吃喝用度等欠缺,就給家里捎話,爹叫人給你送去。”
說著跟出來相送。
劉管家一看老爺親自相送,就知道五小姐出家不是鬧著玩的,看著柳映上車,他拉著她真的向祥云庵奔去。
“以后還能見著姐姐嗎?”柳雪從人群里擠出來,流著淚問。
啞姑再次捏住她的小手,“能的。等她心里清澈安寧了,我們?nèi)タ此!?br />
心里清澈安寧?人的心又不是一泉水,難道也需要清澈?還有安寧,那又是什么意思?
柳雪有點迷茫,她畢竟小,有些話難以理解。
但是她沒有多問,向著馬車遠(yuǎn)去的背影揮動小手,算是告別。但是柳映一上車就再也沒有回頭,更沒有給大家說再見。好像此去,此生再也不復(fù)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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