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琪發(fā)現(xiàn)怎么說了半天，都是自己一個人在這里聒噪，兩個小伙伴破天荒頭一次乖乖聽話，竟然沒有半路攔截、插科打諢、嘲笑、戲弄，笑話他在吹大牛！
他這做主子的，還算是比較民主，平時對下人不嚴(yán)厲，尤其這小九子，跟著他好幾年了，早就被他慣壞了，有時候敢公然和他頂嘴。
剛才怎么乖乖聽著，沒有任何反應(yīng)呢？
感情是心里在怨恨我啊，呵呵，小兔崽子，心里有怨言竟然也能忍著不出聲，倒真是長本事了啊，在我眼皮子底下玩深沉。
白子琪笑嘻嘻的，提高了聲音，“唉，兩個猴兒崽子，你們不要覺得苦，有苦才有甜嘛，這一趟不會虧待你們，等我們從柳府回到家里，我一定叫大管家提拔你們。阿牛嘛，你師父老了，專管調(diào)動分配車馬的活兒就交給你去做吧，一定能做好！至于小九子嘛，你小子干脆去給大管家打下手，磨礪磨礪，將來等我承襲了爵位當(dāng)家主的時候，干脆提拔你做我全府的大管家！”
兩個下人還是靜悄悄的。
沒人接茬。
白子琪忽然有點寂寞，平時，要是聽到這樣的話，阿牛只是嘿嘿笑，小九子肯定急了，早就嚷嚷起來，說他才不愿意跟著大管家呢，他只想一輩子跟著公子爺，伺候公子爺。
今晚，這兩個人都沒有吭聲。
難道真的那么累？
“哎，小九子你……”白子琪抬胳膊撞他一下。“發(fā)什么呆呢？裝蒜是吧？”
一個聲音幽幽地從黑暗中響起，聲音是小九子，可是那聲調(diào)兒完全不是他熟悉的小九子。而是一個完全走了調(diào)兒的哭音，“公子爺，你、你看、阿、阿牛……”
阿牛怎么了？
從后面看去，阿牛端端正正坐在前面，一副安心驅(qū)車趕路的樣子。
阿牛是個好車夫，一路都是這樣啊，盡職盡責(zé)地驅(qū)車揮鞭。哪里像小九子這副猴樣兒總是動來動去一會兒都不好好坐著，難道人家安心趕車有什么不合適？
白子琪剛要責(zé)罵這個小九子大驚小怪，這黑燈瞎火的。忽然變聲變調(diào)的，會嚇?biāo)廊说摹?br />
白子琪抬起的手遲遲沒有落下去，而是像石化了一般凝固在半空，因為他仔細(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阿牛坐在那里趕車的姿勢有點不對勁。
按常理應(yīng)該是微微彎腰。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掄鞭子趕馬，可是阿牛他竟然直挺挺坐在那里，這姿勢還哪里像個趕車人？好像巡查檢閱部隊的大將軍，挺胸抬頭，昂然平視前方。
“唰——”白子琪長劍出鞘，白刃劃過夜空，在月光下閃光。
不用小九子提醒。白子琪自己也看到了，阿牛出問題了。他一動不動中了定身法一樣端坐前面。馬匹和車輛已經(jīng)不受他指揮，大青馬有些倉皇地小跑著，車轱轆吱嘎吱嘎叫著，馬車劇烈顛簸，似乎馬上就要散架。
小九子早就嚇軟了，一灘爛泥一樣趴在車?yán)铮碜佣冻梢粓F(tuán)。
白子琪知道遇上非正常情況了。
夜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鬼。
想不到這偶爾走一回，竟然也能幸運中彩，真是運氣好了擋也擋不住啊。
白子琪舉著劍，一把抓住小九子肩頭，劍指前方，憋足一股勁，嘴里嗨一聲，整個人已經(jīng)飛出車廂，向著前方落地。
差不多就在他倆逃離車廂的同時，呼哨聲攜帶著凌厲勁風(fēng)，從不同方向飛向馬車，只是眨眼功夫，那馬車已經(jīng)七零八落，外面的鐵皮車廂發(fā)出叮里當(dāng)啷的脆響，是被各種暗器飛刀刺中的緣故。
要不是躲得快，只怕這會兒他倆的血肉之軀早已被刺成刺猬。
嘩啦——暗器叢中竟然還飛來一柄大刀，明晃晃扎在馬車外面，沒入數(shù)寸，掛在那里，隨著顛簸，那大刀一晃一晃顫抖。
“哇——”小九子對著空氣狂吐，馬車這一番顛簸，他本來饑渴的腹內(nèi)翻江倒海，再加上他是被白子琪倒拎著領(lǐng)脖子飛出車廂的，這一番折騰，他覺得天地都在旋轉(zhuǎn)。
“阿牛——”白子琪失聲喊道。
聲音在寒涼的月光下顯得分外瘆人。
大青馬身上扎滿了暗器，被扎成了篩子，它痛苦難當(dāng)，掄著四蹄在原地狂奔，狂跳，長聲嘶鳴，悲愴的聲音在空氣里傳出去很遠(yuǎn)。
車散架了，轱轆摔到路溝里去了，車轅斷了，阿牛一頭栽倒在轅下，連掙扎一下都沒有，竟然是早就死去的樣子，難道他早就中了暗器連一聲呻*吟都沒有就已經(jīng)死去，死了還釘在原地跟活著一樣地坐在那里趕車？
什么人，能做到這么毒辣？手段這么高明？傷人于無聲無息之中！
這發(fā)現(xiàn)讓白子琪頓時冷汗順著脊梁骨直冒。
“哪路朋友，有事情光明正大地來，何必鬼鬼祟祟躲在暗處呢，這樣可算不得英雄好漢？”
事發(fā)突然，白子琪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然而他畢竟是武將世家出身，雖然沒有上過正式的戰(zhàn)場，經(jīng)過實戰(zhàn)的磨礪，但從小跟著爺爺父親騎馬練槍舞劍弄刀，浸淫在十八般兵器當(dāng)中好多年，也從小就練出了一身膽氣，瞬間的驚詫慌亂已經(jīng)鎮(zhèn)壓下去，他很快地調(diào)整了自己，沖著前方朗聲喊道，同時抱了抱拳。
就在前方，約莫兩丈開外，數(shù)十個連綿起伏的山包之間，朦朧月色里站著一排人。
不是一個，也不是兩位，而是黑壓壓的一排。
哎呀我的娘哎——小九子被自己的所見嚇呆了，難道是傳說中的鬼魂現(xiàn)身了？
“哈哈哈——大哥，他跟我們講江湖規(guī)矩，這就好辦，嘿嘿，一個乳臭未干的毛小子，竟然也拿江湖規(guī)矩來壓我們！”
山包間的陰影里陡然傳出一個粗糲的聲音。
白子琪早就將小九子丟進(jìn)路畔一個凹坑里。
小九子早就嚇軟了，爛泥一樣趴在原地，渾身打擺子，看樣子嚇傻了。
轟隆一聲，大青馬忍受不住疼痛的折磨，在原地跳蕩一陣，終于一頭栽倒，死了過去。
“大青——可憐的大青，老爺?shù)淖類邸懒诵〉目稍趺椿厝ジ蠣斦f啊——”小九子探起腦袋望一眼，抹著眼淚，喃喃地念叨，都這時候了，他竟然還惦記著回去了怎么跟老爺交差呢。紅馬是老老爺?shù)淖類郏笄嗍抢蠣數(shù)膼垓T。
白子琪狠狠一腳過去，踩在小九子腦門上，小九子差點昏了過去，公子爺竟然把他當(dāng)磚頭踩啊——一個聲音甩到身后來，“趴倒裝死，然后尋機會回去報信，我們遇上強盜了——我引他們離開這里。”
小九子本來都要魂飛魄散了，他最怕的不是人，是鬼，常常半夜里不敢出門解手。想不到來的不是鬼，是人？還是強盜？哎呀娘呀，我的個乖乖寶呀，強盜也不是好玩的，一上來就殺了阿牛哥，打死大青馬，這手段和鬼一樣可怕呀。
小九子渾身酸軟，心里一個念頭在轉(zhuǎn)動，這時候，是不是該自己出面啊，叫他們殺了自己，而那個該潛伏裝死跑回家去的應(yīng)該是主人，他的公子爺。這是很多的古書和老戲里常見的情節(jié)，公子危難，忠仆救主。可是，可是……我怎么這么怕呢……我的娘哎，我還沒有說親呢，還沒有為老爹老娘留下一點傳宗接代的根苗呢，我不能死啊……不能死……不能死……
小九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迷迷糊糊的，心里想的，和身體想要做的，完全是兩回事，身體不受內(nèi)心的支配，這具身子壓根就不愿意爬起來沖到主子前頭去護(hù)著他替他去死。
他狼狽而糾結(jié)萬分地倒在土坑里裝死。其實不用裝，他已經(jīng)溺濕了褲子，嚇得半死。(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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