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夫人,夫人該醒了,今日要去宮中謝恩的。”平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快進去,為夫人梳洗,莫要晚了時辰,誤了謝恩,將軍拿你們是問!”
“是。”女婢齊齊應下,卻能想見她們臉上的極不情愿,心里的百般抗拒。
幾位女婢上前,沉月鳳眸微眨,碧波般的眼珠便蘇醒過來。
“府中皆知夫人獨愛自力更生,將軍曾言不必專人照顧,擾了夫人清靜,所以夫人快起來吧,莫讓奴婢們為難。”年齡較長的婢子立在前面,開口道。
為難。
沉月起身,對著三兩女婢,伸了伸懶腰,毫不在意地說,
“行。你們走吧!”
女婢們踩著碎步,退出房間,她們不想伺候她,但平管家的話卻不能不遵。
如此正好!
她趕她們,她們不愿留。
表面上風輕云淡,一切沒什么起伏,但人心總是不平等的,不相稱的。
沉月在婢女們端來的東西里面挑了件略微素雅的衣物,看起來輕便自在,頭上卻戴了些金銀鳳冠,越稱得她身帶與生俱來的高貴感。即便身著的清逸雅淡,亦能讓所有美色盡失粉黛。
“夫人先上轎,將軍會在宮外等候夫人,屆時再一同入宮。”平叔將沉月送進馬車,沉月點了點頭。
馬車疾馳而去。
東齊皇宮外。
唐慕堯早已站在宮門之外,一身孑然,褪下將領之服,文冠加冕,朝服襲身。
清絕凜然的氣質,英氣十足。
若不是生來就站在了對立面,他此時必然被她勾住,柔情脈脈,低言一句你來了。
是的。我來了。
沉月來了。
來奪走你的愛,奪走沈凝月該有的一切。
“在國帝面前,你知道你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嗎?”唐慕堯盯著前方。
又是這樣一張臉!怒氣若隱若現,充滿了不屑與冷漠,還有厭惡。
他也只會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的臉。
“不勞你費心。”沉月冷冷地還一句回去。
“我真怕你這瘋子,瘋到國帝面前去。”唐慕堯闊步進宮門,一邊走一邊說,沒有回頭。
沉月跟上去,步子雖小,速度卻不慢,基本與唐慕堯并肩同行。
“唐將軍即便敵軍在前都能安之若素,無半分懼色,沒想到竟是獨獨怕月兒我。”沉月道。
月兒?
真有臉說出口。
迎面卑躬走來,手持拂塵的馮公公。
唐慕堯一把摟過身旁的沉月。
盈盈腰肢被唐慕堯緊緊扣住。
沉月正欲掙扎,唐慕堯便俯身,在她耳邊低語道,
“我真是怕月兒,不再愛我了呢?”
沉月身子一驚,耳邊徐徐吹來唐慕堯的氣息,一句動情的話,語氣卻泠然如冰。
沉月聞言,嗤笑一聲,白嫩的手輕輕敲了敲面前男子結實的胸膛,帶著撒嬌的口吻說,
“怎么會呢?”
馮公公看著眼前兩個打情罵俏,卿卿我我的新婚夫婦,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下來,今日宮中,沒有波瀾,陛下會展顏,和平,安樂,這樣最好。
沉月和唐慕堯心中都清楚,他們必須要在國帝面前做戲。
唐家和他的兵權都在國帝一念之間,偏偏國帝又早有收回兵權的念頭,此時犯禁就是將兵權送出去,他不能那么做,否則他拿什么來迎娶凝棠?!
昨日國帝欽派馮公公公然袒護沈凝月這個救命恩人,甚至不惜誣陷掌吏使的夫人,這不就是向全天下人昭示了她沈凝月不能惹嗎?!
宮中形勢不妙,唐家長姐唐貴妃已然不再有夜夜朝歌的盛況,若是得罪國帝,必然是在為長姐添堵。
何況,藍家的大學生還日日盯著他,等著他出亂子。
他不能,因為這么一個女人,斷送自己……
而沉月,答應為他做這戲,不光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命,還為了救一個人。
“先前老奴還擔心將軍與夫人在外久候,不想來的甚是時候,陛下正召見吶,二位請!”馮公公拘禮,半真半假的笑意是在這深不見底的宮中磨練了大半輩子的。
唐慕堯一路摟著沉月,沉月在期間好幾次都覺得十分別扭,身子稍微離遠一點便被唐慕堯扣回來,半刻不曾放松過。
“沒必要演得這么絕吧?”沉月與唐慕堯本就貼近,但為了避免近處的馮公公和身后的宮女聽見,她還是向他靠近了幾分。
“非常有必要。”唐慕堯望著懷中的她,精美至極的冠飾仍不及她眉眼間的半分柔情。
此時,他居然莫名地希望他們就這樣一直走著,走著,別停下來。
沉月亦盯著他,好看的容貌,不生氣來還是挺討人喜歡的。
只是……不及藍澈。
“你愛我嗎?”沉月望著這個比她高的、英俊的男子,眼神突然犀利起來,驀然開口道。
唐慕堯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若是從前,他必然會毫不猶豫地警告她別癡人說夢。
但是現在……
他居然猶豫了。他一驚,自己都嚇一跳。
他猶豫了……
沉月心下冷笑。
“慕堯哥哥,你愛凝月嗎?”沉月學著曾經對他的喚法,乘勝追擊道。
唐慕堯緩過神來,手掌扣住她纖細的腰肢,毫不留情地,讓她逼近自己,眼中似是又冒出了怒火,他擺出一副厭惡的臉,在她耳邊惡狠狠地說,
“若不是做戲,誰會想碰你?”
沉月的目光在他臉上掃視一圈,冰冷的臉旋即變作嬌怯,儼然一副嬌妻模樣。
“慕堯哥哥,你……”沉月小小掙扎一番,在外人眼中無不是男女之間的調情蜜戀。
“你抱得太緊了,都弄疼我了啦。”
沉月假意拍了拍唐慕堯,輕重拿捏地恰到好處,腆著聲音說道。
“夫人不喜歡嗎?”唐慕堯又拉近剛推開半指距離的沉月,眼中竟添了玩味的意思。
“喜歡,但月兒不喜歡在這外人面前,休得人家以為我們在秀恩愛。”
“那回府中緊著可好?”
“嗯。”
……
等等,什么玩意兒……
“到了。將軍,郡主快些進去吧!”馮公公在前提醒道。
眼前是金碧輝煌的大門,鐫刻著宣議殿三字,威武而端莊。
“多謝。”唐慕堯向馮公公點了點頭,半松開沉月,摟至進了門去。
一派恢宏,殿內高椅在上,幾步臺階疏離了天子與臣子,規矩著臣子不可逾越。
殿上坐的是國帝,按照沈凝月的回憶,她在圍獵時救了他,還算有幾分印象。
隨著唐慕堯,沉月在國帝前跪了下來。
“臣馳沙場數年,幸得陛下欽賜良緣,今日特攜郡主前來謝恩。”
“陛下仁德,感念小女一片癡心,成全我與唐將軍的姻緣,謝陛下恩典。”
“哈哈哈哈……”
已逾半百的國帝舒心,大笑幾聲,道,“賜座。”
沉月與唐慕堯落座。
雖已年至五十多歲,臉上卻沒有刻下歲月之跡,反而精神倍加,威嚴的臉上似乎時刻進行著精打細算。
帝王之相有之。
商賈之貌亦有之。
糅合了兩點,促成一條性子――多疑。
東齊皆知。
“本帝甚感欣慰,如此便好!”
國帝端著茶,輕輕在水面上掃了掃。
“倒是聽說昨日本帝欽賜的大婚被人給攪和了,唐將軍?”國帝抿了口茶,接著道,
“是不是有你的一份功啊?”
“微臣不敢。”唐慕堯從椅子上起身,跪在地上。
“你不敢?違背本帝之命的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陛下,這件事與慕堯哥哥無關。”沉月也跪下來。
這個國帝,不敢惹,不好惹。不能惹。
“哦?怎么個無關法?”
“都是凝月的錯。”沉月說,
“是凝月任性,慕堯哥哥才生氣的。”
“陛下可還記得,那日圍獵時謀害陛下的兇手。”
國帝點了點頭。
“凝月前日在溫泉邊貪玩,沒成想遇到他們,我見著他們的左臂的衣物似乎都有曲線紋路。那日便留意了許久,直至我見看見……”
沉月故作慌亂之色,道,
“我看見他們給周祜灌下了毒藥,還殺了他!我好害怕,一不留神便被他們發現了,所以我只好極力逃跑了。”
“你是說,是那些刺客殺了周祜?”
國帝皺著眉詢問道。
“國帝在前,郡主可不許亂說!”唐慕堯輕斥一聲。
“凝月絕不敢欺瞞陛下,我親眼所見。”
“之后呢?”國帝問。
“我跑了許久,暈了過去,醒來才發現是被丁家世子所救。”
“那昨日又是怎么回事?”
“昨日婚宴半途,我又看見了刺客,害怕之余便等不得將軍迎門,沒想到周掌使前來,相救了我。”沉月說著說著,竟啜泣起來,語氣中還帶著五分驚懼。
“可本帝怎么聽說――郡主差點被污蔑至死啊?”
“并非污蔑!”沉月言,
“是凝月自己承認的,凝月怕刺客危及自己,便謊稱自己殺了周祜,好讓他們放松警惕,如此方能逃過一劫。”
“原來如此!”國帝細細咀嚼著沉月的話,似乎是找不出什么毛病。
“可是,若不是本帝派人,你亦難逃一死啊?”
“陛下圣明!”沉月磕頭道,
“凝月知道陛下是仁君,絕不會任由凝月遭受污蔑,即便是死,陛下也會查明事實,還凝月清白,如此,凝月就算身處地府也是護佑陛下萬千長壽、仁心長存的。”
“哈哈……”國帝聞此一笑,對這回答顯得十分地滿意。
誰都愿意聽好話。
夸他夸多了,他就不在乎所問的東西了。
一個模糊的答案,重點是聽到后面的話比什么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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