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之洲不肯去上朝,但攝政王無故缺席從未缺席過的朝會,卻令很多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攝政王一系自然個個惶恐,這好端端的說病就病了,定然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否則依攝政王的性子,便是病的爬不起來了也會著人抬了轎子上朝的。眾人這樣一想,愈發覺得不妙。這些人中有衷心投靠攝政王的,也有那騎墻的投靠過來的,更有迫于攝政王的淫、威而不得不靠過來的。但不管哪一種,在小皇帝以及眾朝臣的心里,他們身上已然打上了攝政王的標簽。
故而,一旦攝政王真有個什么萬一或不幸,令得小皇帝一系做強了起來,他們只怕性命堪憂啊!
相較于攝政王一派的憂心忡忡愁云慘淡,保皇派自是喜不自勝,雖說不知道攝政王到底因著什么病不能上朝,但在心里都巴不得攝政王病的越重越好,干脆病死了更趁他們的愿。
散朝后,文武百官或憂愁或歡喜的三三兩兩往外走,唯有深得圣心年輕丞相宗正明略等了等,便有小太監恭敬的過來請他,“宗大人,陛下宣您勤政殿覲見。”
宗正明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生的亦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待人又溫和可親,常常未語便先笑,便是對著內監亦態度十分溫和,“勞煩公公。”
小太監受寵若驚,口稱不敢,引著宗正明往勤政殿去。
宗正明到了勤政殿,便見小皇帝正一臉興奮的搓著雙手,不停的從這頭走到那頭,見了宗正明過來,等不及他行完禮,便一把拉起他來,激動的問道:“宗大人,可是你的人得手了?”
小皇帝生的十分瘦弱,雖已經滿了十六,身量卻還如十二三歲的孩童一般,站在宗正明面前,比之矮了一個腦袋不止。一身明黃威嚴的龍袍穿在他身上,似有千斤重,壓得他腰背都有些佝僂。臉色十分蒼白,蒼白中又泛著淡淡的青,雖眉目清秀,卻到底少了少年人特有的朝氣與活力,一副弱不禁風的病弱模樣。
宗正明垂了眼恭敬的回道:“陛下,并非是微臣派出去的人手。”
小皇帝眉頭一皺,臉上的喜色便僵住了,“不是愛卿的手筆,那是誰?這大梁上下,還有誰能傷得了他?”
“陛下當真覺得攝政王受了傷?”小皇帝已經十六歲,卻還如此沉不住氣,聽風便是雨,這樣的性情,便是沒有攝政王,也會被別的人拿捏掌控。
宗正明忍不住在心里搖頭,卻又暗道,若非小皇帝是這般的性情,他也不能年紀輕輕就坐上了丞相這個位置。
小皇帝聞言大吃一驚:“他不是受傷?那是為著什么,竟連朝都不上了?不對,朕這個皇叔從朕登基開始,沒有一日缺席過朝會。若不是實在起不來身,他緣何會連朝會都不來?他身強體壯,尋常連個病痛也沒有,如若不是忽然受傷,還是重傷,又怎么會不上朝?”
他自言自語的說著,不自覺的在宗正明面前疾步走來走去,忍不住神經質的將手指頭送進嘴里不停啃咬。
宗正明看著這樣的小皇帝,心里又搖了搖頭,口中卻溫聲勸說道:“陛下不必太過緊張,攝政王既是您的皇叔,又是朝中重臣,無故缺席朝會,陛下十分憂心,因而派了太醫前往攝政王府,也是陛下您關心攝政王的緣故。”
如此,攝政王到底是受傷還是生病,或者只是裝病,就總能真相大白了。
小皇帝眼睛一亮,“愛卿說的很是,朕這就宣太醫前來。還是愛卿足智多謀,朕身邊若沒有愛卿輔佐,當真是寸步難行啊。”
小皇帝一邊吩咐人安排太醫前往攝政王府查探,一邊毫不吝嗇的夸贊宗正明。
宗正明微微一笑,臉上半點驕矜也沒有,依然那般平和恭敬:“陛下謬贊,為人臣子,本就該為陛下分憂解難。微臣只惶恐自己能力不夠,不能令陛下萬事無憂。”
小皇帝一臉感慨,“愛卿千萬別妄自菲薄,若不是愛卿費心為朕謀劃,朕眼下只怕還只是個任由人揉捏的傀儡。多虧了愛卿,朕才能喘口氣。”
宗正明仍是畢恭畢敬,“微臣惶恐。”
……
賀之洲自然知道他的缺席會使得朝堂上人心惶惶,各有思量。這是第一天,或許他們當中有些人還能沉得住氣。時日一久,定有人會沉不住氣。
還沒等時日久一點,就有人往王府來求見。攝政王一派也好,保皇黨一派也好,誰不想進王府里來探聽些虛實,不過賀之洲吩咐一律不見,只叫賀默將人打發了。
賀默如今依然進不了屋里,只在外間回話,“王爺,人都打發了。只是這樣一來,愈發要叫那些人疑惑不安了。”
只說王爺病了不見人,那些神色各異的嘴臉令賀默有些擔心。
“有什么打緊?”賀之洲這會兒心情似乎還算平靜,慵懶的嗓音漫不經心的傳出來,“也讓本王趁機瞧得清楚些,哪些人堪用,哪些人不堪用,正是這樣的時候,才能看的更清楚明白。”
傳出他病重的消息,定然要引得人心浮動,他就是要趁機看看,這些人一旦沉不住氣了會怎么動。
賀默有些擔心,“如此,會不會太冒險了?”
賀之洲很無所謂,“本王還怕冒險不成。”
賀默不敢再多說了,依照賀之洲的吩咐去前院處理事情。
賀之洲與賀默的對話并沒有避開明月,也不知道他是破罐子破摔懶得再裝了還是怎的,對待明月的態度愈發惡劣起來,這邊剛打發了賀默,立時就皺眉嚷道,“藥呢,怎么還沒傳進來?”
賀之洲愛面子,屋里除了明月,不許任何人進去。就連小檀也只能在門口回事,弄得明月幾乎成了他的貼身小保姆。
明月不可能沒有怨言,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得忍氣吞聲的伺候著這高高在上脾氣壞透了的大爺。
“這就讓人送進來了。”被使喚的團團轉的明月自然沒有好氣,她忙前忙后一個早上了,連口水都沒撈著喝,還要被各種使喚各種挑剔,怎么可能還有好臉色給他看。“王爺若實在痛極了,倒是可以將就咬一咬被角。”
這是嘲笑他一個大男人家家,居然連點痛都忍不住,一碗止痛藥催了三四遍了,可真有臉。
賀之洲被她明嘲暗諷的話弄得心頭火起,冷笑道“公主對此還真有心得,想是常常咬被角的緣故吧!”
明月毫無誠意的夸他,“王爺英明,猜的好準。”
這時候小檀正將藥送過來,也不敢進去,只在外間稟告道,“公主,藥煎好了。”
明月原還想磨蹭一番再去取藥,這男人怕痛,那就讓他多痛一會好了。不過被賀之洲冷冷的了然的目光一瞪,明月就不敢造次了。
這次倒沒要明月一口一口的親自喂他喝藥,明月可不會認為他突然良心發現了,不過是他因為他怕苦,一口一口喝更延長了吃苦的時間,這才紆尊降貴的自己動手接過藥來喝。
賀之洲喝藥時并沒有發出什么聲音來,屋子里難得的安靜了下來。明月坐在床邊的杌子上,因這難得的安靜而忍不住打了個秀氣的哈欠。她昨晚被迫睡在外間的軟榻上,一晚上被他又要喝水又要吃東西還要趕那根本不存在的蚊子指使的壓根兒沒怎么合眼,這會兒就忍不住有些犯困了。
賀之洲的確怕苦,可他也真的怕痛。他的痛覺神經比常人都要敏感的多,打小沒少因此而受罪。自從小皇帝登基,他大權在握后,已鮮少受過皮肉之苦,隔了多年居然被個女人打傷了。為著止痛還不得不忍受苦藥,一邊擰著眉頭喝藥,一邊在心里又將明月各種折騰了一遍,難看的臉色才稍微松緩了些。
他喝了藥,看也不看的將藥碗漫不經心的往旁邊一遞。
“啊!”明月突的一聲痛呼,碰翻了賀之洲手里的空碗,一手捂著胸口跳了起來,被賀之洲拿碗無意碰到的胸口痛的明月不住眼淚都差點下來了,不住抽著氣,惡狠狠的瞪著賀之洲。
昨日被他蹂、躪過的胸口針扎似的疼,她夜里看了一眼,白皙的肌膚上滿布青紫淤痕,又紅又腫簡直慘不忍睹。她連穿衣服都得十分小心謹慎,便是被衣料輕微摩擦都能痛的明月倒抽冷氣,更別提被賀之洲拿碗這么重重一碰。
尚沒明白過來自己做了什么的賀之洲挑了長眉,目光在明月捂著的胸口以及憤恨控訴的淚汪汪的眼睛之間來回脧了兩眼,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不由得心情更加好了起來,“真有那么痛?”
如今已近初夏,天兒熱的早,府里也早就發了輕薄的夏裝下來。這兩日又尤其熱一些,明月慣是受不住熱的,早早兒換上了夏衫,如今真是悔的她恨不能將冬天的大裳裹在身上。見賀之洲還盯著她捂起來的胸口看,愈發惱羞成怒起來,對待登徒子一般狠狠地又瞪了一眼,“怪道王爺那會兒會跑來我屋子里,想是別人都知道你那變態的嗜好,不肯侍候王爺,這才活該我倒了大霉吧!”
賀之洲剛緩和的臉色頓時又青了,什么變態嗜好?他哪有什么變態嗜好,昨兒弄痛了她,那也是他理智不受控制的情形下,出手難免就重了點,誰叫她這點能耐都沒有,不過被他揉弄了兩下,就痛成這個樣子,說來說去,也是她自己沒用!
“自己沒用,倒怪起本王來了!”話雖如此,但到底有些底氣不足,且這話題很難讓他不回想起昨日那任由自己揉搓的手感。
唔,手感細膩,大小正合適。平日里穿著衣裳倒是沒看出來,看起來瘦瘦弱弱的,摸起來倒十分有料,還頗令人回味呢。
他正回味著,眼睛就不可避免的落在了那令他回味的部位了,那眼神幽幽暗暗,還微微瞇起,很難叫人不發現他那“真想再試試”的意圖。
明月小臉漲得通紅,不妨他竟毫不收斂,還直勾勾的盯著看,露出那種叫人頭皮發麻的又回味又向往的神色來,忍不住喝罵道,“臭流氓!不要臉!”
要不是知道這人不是不打女人的紳士,明月真想撲上去再揍他一頓才好。不過她這一罵,還是有些忐忑的,萬一激怒了他,被他打一頓可怎么是好?她就算是皮糙肉厚,怕也承受不住這個男人的怒火。
賀之洲卻沒有動怒,且果然很不要臉,不懷好意的盯著明月,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來,笑的分外欠揍,理直氣壯的說,“本王看自己的女人,摸的也是自己的女人,怎么就不要臉了?”
明月:“……”
她果然還是更適應他裝模作樣而不是眼下這幅不要臉的臭流氓樣啊!
皇帝派來關心攝政王的太醫就在兩人這樣劍拔弩張的氛圍中進了府。
賀默很擔心,“王爺,要將人迎進來嗎?”
王爺顯然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受傷的事,這樣一來,可就瞞不住了。可小皇帝親自派來的人,王爺再是不將小皇帝放在眼里,也不能就這樣駁了小皇帝的面子。
賀之洲早料到自己受傷會讓小皇帝坐不住,他瞇眼一笑,嘴角噙一抹詭譎的笑容,“你先將人拖一會。”
又隨口吩咐明月,“你去廚房弄點雞血來。”
“我不去。”剛才罵他都沒動怒,想來小小的反抗他也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明月扭頭表示抗拒,瞧他那理所當然拿她當奴才使的模樣,就忍不住要跟他唱反調。
她這時候還沒有意識到,她其實正在一點一點的探著賀之洲對她的容忍底線。
賀之洲盯著她陰陰一笑,“你不去本王就將你那婢女的腦袋擰下來!”
“你!”這人怎么能無恥成這樣!
賀之洲好整以暇的睨著她,“明知自己處于劣勢,還總這般不識時務,本王原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如今一看,也不過如此罷了。”
明月郁卒的瞪他一眼,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他手頭捏著,更別提小檀了,她自然也知道自己該低頭,而不是跟他對著干,那是半分好處也沒有的,但他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委實讓人心頭不爽。
不爽歸不爽,再是討厭賀之洲,明月也只得聽命的前往廚房,讓人殺了一只雞,接了一碗血端回屋里來。
“把本王的衣裳脫了。”賀之洲又命令道。
明月已經認命了,上前就粗魯的剝起賀之洲的衣裳來,她臉上只有坦然又不耐的神色,半分羞澀羞赧都不見。
這樣直接而粗魯的舉動,卻將賀之洲給驚了下,默默地盯著明月的頭頂心,這還是個女人嗎?哪有女人在剝男人的衣裳時坦然的就跟剝自己的一樣?還是,她常常這樣給人剝衣裳,所以早就習以為常了?
這念頭令賀之洲無端的不悅了起來,口中就毫不留情的嘲諷道,“長樂還真是女中豪杰,如此不拘小節,倒是少見得很。”
明月抬眼朝他假假一笑:“多謝王爺夸獎。”
賀之洲:“……”
他那是在夸她嗎?這女人臉皮厚成這樣,到底是怎么長的?
很快就將賀之洲的衣裳扒了下來,他肩線平直,寬而平坦的胸膛,與臉上皮膚一般白皙的肌理緊實而漂亮,精瘦的腰腹細致結實。這討人厭的男人,有一副非常漂亮的身材,漂亮的明月都覺得自己沒辦法直視,多看一眼都有種胸口碎大石的錯覺。
她連忙別開視線,將染滿了雞血的繃帶胡亂往他胸口纏,指尖不可避免的碰觸到賀之洲微涼的肌膚。
她細膩的指尖無意的劃過他的胸口,觸電般的感覺讓賀之洲忍不住輕微的戰栗了下。這種感覺雖然陌生,倒也并不太讓人討厭。
他低下頭,看著明珠奮力往他胸膛上纏繞繃帶,小臉一如既往繃的緊緊地,一副十分平靜的模樣,然耳尖卻在他的注視下越來越紅,那殷紅綴在她白皙的幾乎透明的耳垂上,似要滴落下來的血珠子一般。
原來她也不是他以為的那么厚臉皮嘛。
這景象,便令賀之洲莫名覺得舒坦了起來。
總算將他胸膛上都纏滿了沾滿雞血的繃帶,咋一看,還真跟受了重傷流了不少血一樣。明月悄悄吁口氣,總算完事了。
“叫太醫過來吧。”賀之洲也很滿意自己眼下這個模樣,讓賀默去領人。
明月心里卻有些不以為然,“這扮相很是那么回事,不過只要太醫一把脈,王爺你是真傷還是假傷,還能瞞的過去?”
弄這么多血偽裝出一副重傷不治的樣子,就能瞞得過太醫的眼睛?人家厲害的太醫只要一搭脈,是真是假立刻就能真相大白。
“你過來摸摸。”賀之洲志得意滿的將自己的手腕遞給明月,“本王說自己重傷不治,太醫能診出來的,定然就是重傷不治的脈像。”
他這么大方的讓她摸,明月很是愣了下,“你不是很討厭被人碰觸?”
話一出口就想起來,剛才給他又是撒雞血又是纏繃帶的,再怎么小心翼翼,也碰了好多下了。他半點也沒有露出被她碰了之后的不適與不悅來,難不成是她以前判斷錯誤了?
賀之洲亦有些詫異的挑眉看向明月,“你怎么知道?”
他以為他掩飾的很好,不意她竟知道。忽然想起之前兩人不約而同裝相時,她似不經意的碰過他好幾次,難不成那時候她已經知道,并且不動聲色的戲弄過他?
這膽大包天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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