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這不是一個溫柔的世界
在那份代表著新的共同利益體的合同簽署之后,陸柏霖要做的下一件事很清晰,便是進一步跟進江心更換搭檔的事。
這件事,他在作為嘉賓去韓國,然后和江心正式簽下合同之前,就已經(jīng)對她旁敲側(cè)擊過幾次。
原本,除了韓露之外,江心和許浩洋就也是明星經(jīng)紀公司的重點打造對象。但是由于許浩洋的不配合,令不少商業(yè)項目都進展艱難。
這簡直是把錢放在盤子里看著它被風吹走。
同時,他能看得出,江心自己是有要和他進一步合作的意向的,既是這樣的話,不如索性把礙事的人踢開。
在江心在他的辦公室簽下那個鮮果冰淇淋的合約準備離開的時候,被他笑笑叫住了。
“別急。”他說。
江心站住了。她的眼睛告訴他,她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很期待。
“今天是請假過來的吧?”他問。
“是的。”
“你還記得之前那個香水的形象大使合作吧?”陸柏霖說,“那個品牌你應該知道。它們?nèi)ツ陝倓傔M駐中國專柜,主打的是情侶香型與自由搭配,賣點是兩種香型混搭的時候,會形成與眾不同,獨一無二的新香味。”
“您是說上次的……”
陸柏霖點頭。
江心口中的上次,即是不久之前,陸柏霖親自帶來花滑訓練中心的一份草擬合同,那時他們?nèi)艘煌跁h室中,正在陸柏霖對他們講這個品牌背后的文化和概念時,許浩洋卻直接站了起來。
“你干什么?”江心問他。
“對不起,因為我沒什么興趣。”許浩洋說,“我不想再聽了。我不是為了當體育明星才在這兒的。”
“……那你是簽還是不簽?”江心問。
“不簽。”許浩洋說,“太浪費時間。”
“不會。”陸柏霖解釋,“其實只是一套照片的攝影而已,不會耽誤你訓練的時間。”
“我不想做體育明星。”許浩洋仍舊搖頭,臉上沒有什么表情。“這種事以后也不要找我談了。”
事后,他們大吵了一架,許浩洋像這樣自顧自地回絕商業(yè)代言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他義正言辭,他倔強自傲,他潔身自好,反正在這件事上,他永遠都有道理,襯得江心像是一個利欲熏心的人。
她說不生氣是不可能的。
他們是從小一起自少年隊升上來的搭檔,做什么事都綁定在一起,已經(jīng)快要成了一個默認的慣例。
因為是青梅竹馬,所以一定是最理解對方的人。
因為是青梅竹馬,所以什么事都能夠有解決的方式。
只要兩個人在一起。
兩個人一定會在一起。
江心已經(jīng)受夠這些說辭了。就好像因為他們已經(jīng)搭檔了這么多年,以后便也得必須一直搭檔下去一樣。
因為那次吵架吵得太厲害,劉伯飛不得不插手進去勸慰,他把江心叫到辦公室,對她說讓她多多包容和理解許浩洋的時候,江心忍不住直接爆發(fā)了。
“為什么非得是我包容和理解他呢?”她質(zhì)問劉伯飛,“因為我們認識的時間長,搭檔的時間長,我就得無理由地寬容他?”
“不是讓你無理由地寬容他。”劉伯飛說,“本來做運動員的,商業(yè)活動也應該有個限度,不然會影響到訓練。”
“我影響訓練了嗎?”江心問,“您覺得我們兩個,看起來誰比較像被影響了訓練的?”
劉伯飛無語。
“您這么說讓我聽起來,就好像我是個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被拖得沒辦法也不能離婚的女人一樣。”江心說,“我為什么非得這樣?”
“我可能有些僭越了。”陸柏霖一只手托著下巴,看著江心。他的眼睛是很好看的,盯著人看的時候總有一種曖昧的含情脈脈之感,江心成功地在這樣的視線下紅了耳廓。“你的條件——我是指外形條件,當然和許浩洋是很合適的。但是,其實就花滑的綜合實力來說的話,我認為他拖了你的后腿。”
江心沒有回答。
“就我作為一個觀眾所看到的,他的表現(xiàn)很平庸。”陸柏霖說,“一個好的搭檔能夠更好地展現(xiàn)你的魅力。”
“您也建議我更換搭檔。”
“也。”陸柏霖捕捉到了她話中的關鍵詞,“這么想的不止我一個人。”
“我不知道。”江心說,“我可能需要想一想。”
“當然,”陸柏霖說,“你當然不必給我答復。我只是為了你考慮……假如你想要一塊冬奧會的金牌,或者其他的話。我認為你可以拿到金牌。”
這件事,隊內(nèi)確是已經(jīng)商討了不短的一段時間。許浩洋一直沒有起色的表現(xiàn),很大程度上也耽誤了江心。不過只是一直礙于沒有合適的男選手,便就這么耽擱了下來。但就在這一次大獎賽之前,出現(xiàn)了一個可以稱是轉(zhuǎn)機的意外。
隊內(nèi)有一對升入成年組不久的新人選手,曾經(jīng)取得過兩屆世界青年花滑錦標賽的雙人滑冠軍。這次冬奧會本該是他們難能可貴的第一次機會,但因為組合中的女伴——只有十六歲的王柳在大獎賽時被檢查出骨骺炎,之后不得不退出了這個賽季的全部比賽。她的搭檔也同樣無緣奧運。
王西明看中的,便是這對搭檔中的男伴陳廷源。十八歲,兩屆世青賽冠軍,性格有點膽小,但是前途不可估量。是奪金的種子選手。
但他的搭檔王柳的技術水平,比起江心來還是差了一截。
其實從前,他們便已經(jīng)有強行拆對的打算,在劉伯飛的強烈制止下沒有實施。此時王柳受傷,許浩洋的表現(xiàn)沒有起色,也讓劉伯飛沒有了反對的理由。
隊內(nèi)的目標非常明確,四年后,要讓江心拿到一塊冬奧會金牌。
在自己受傷的這個時間點被拆對,男伴和其他更有希望的選手組合,看起來對還未成年的王柳來說是件很殘忍的事。但是,她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這很正常。王西明還是運動員的時候,他還見到過被總教練強行拆對,女方抗議不從結(jié)果被送至國外的例子。
反正,他早就說過了,任何事一旦考慮過多,就寸步難行。
一旦把每個人的心情都考慮到,事情就無從推進。
他這么對江心說過,然而其實,她并不需要這樣的指導。
為了勝利,為了未來,她做好了把沒有用的所謂情誼全都舍棄的準備。
江心是親自面對許浩洋的,她認為,比起由教練組代為轉(zhuǎn)達,她還是有這個義務,要對許浩洋把她真正的想法說清楚。
畢竟該做的決定,該付諸的行動都已經(jīng)做完,她也沒有什么猶疑回頭的余地了。
而且,她認為這也是一個形式,代表她正式和過去的自己告別。對那個相信著只要努力,一切榮譽和肯定便都能夠順理成章地得到的自己。
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這么溫柔和理所當然。
所有的理所當然,都是勝利者寫下的規(guī)則。
在江心把不得不說的話說出口的時候,她不清楚面前的許浩洋在想什么。或者說,連許浩洋自己,都搞不明白那一瞬間,自己心中涌現(xiàn)出來的,究竟具體是怎么樣的一種感情。
震驚?憤怒?難過?不可思議?憎恨?
都不是。
他看著江心,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的面孔他已經(jīng)非常陌生,不再是和他一起相信他們會變得越來越好的樣子。
已經(jīng)十年時間過去了,他想,沒有人能夠像他們自己十歲那年一樣——這很正常,沒什么值得奇怪的。
我曾經(jīng)很喜歡你,但是現(xiàn)在不喜歡了。
我曾經(jīng)很喜歡花滑,但是現(xiàn)在不喜歡了。
都沒什么可奇怪的。
是他技不如人,競技體育就是這樣一個殘酷的環(huán)境。這也就是后備力量向來不足的花滑隊,換成體操或者其他什么人多底氣足的大項目,他這種幾年都沒有出過太好成績的隊員,說不定已經(jīng)早就被淘汰了。
他甚至想過,如果陳廷源和王柳也加入競爭的話,他都不一定能夠拿到這次冬奧會的入場券。強強聯(lián)手,弱者就任其自生自滅——國內(nèi)外都這么做過。不如說,這件事落到他頭上的時間,已經(jīng)算是遲了。
大概,江心已經(jīng)給過他很多次機會了。
只是他曾經(jīng)一廂情愿地對她有過虛假的幻想,幻想她能夠給他更多的機會,現(xiàn)在,也是這種僥幸破碎的時候。
“知道了。”許浩洋說。
江心避開了他的視線。
“你早就這么想了吧。”許浩洋說,“為什么之前不說?”
“沒有。”江心說,“這是教練組的決定。”
“教練組的決定還真快。”
“你跟我這么說也沒有用。”江心看著旁側(cè)。她的確覺得對他抱歉,這對他不公平。但是,她卻執(zhí)拗地決定,不能對他道歉。
她不道歉,這會讓他認為她已經(jīng)對他做得夠多,耐心和寬容都夠多,所以此時此刻,她沒有必要再和他道什么歉。
她認為,一旦道歉,便像是證明了自己的確有愧于他。
她不希望變成這樣。
自己是正當?shù)摹K@么相信著。
自己從來沒有做錯過什么。
而且,她還知道,許浩洋有一個習慣,他習慣把他人的過錯沉默地攬在自己的身上。
這次也是一樣的。比起責怪她,他更會去責怪他自己。哪怕他現(xiàn)在對她說了不好聽的話,用不了多久,可能不過只是十幾分鐘,一旦放他一個人靜下來,他就會在自己身上,為她的行為找足充分的借口。
沒有人比她更懂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