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浩洋奪門而出的時候,卻正和等在門外,準備在他出來后進去找劉伯飛的韓露撞了個滿懷。
韓露其實站的位置離門有一段距離,就是因為不想和里面的人多說什么話打什么招呼。但事情永遠能和最糟糕的預想應和上,許浩洋低著頭往外沖,韓露就被他直接撞了個趔趄,扶了一下墻才站穩。
什么人啊這是?
韓露被撞的一懵。
人工智能機械戰車啊?
“……”
許浩洋站住了,他知道應該道歉,但喉嚨動了一下,卻什么都沒有說出口。
他是失控了,他知道。這些日子壓在他心里的憤懣、委屈和不快,都在劉伯飛提出“再給你換一個搭檔”的那一瞬間爆發了出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
“……沒事吧。”他勉強擠出這么一句話。
韓露看著他,他低著頭,劉海又長,沒收拾過就這么遮下來,把上半張臉擋了一半,讓韓露盯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他來。
韓露這個人,有一個可能挺要命,但對她來說倒是影響不大的毛病,就是臉盲。
臉盲,外加記不住別人的名字。那些每天打交道的人是能記得住,但一年到頭也說不上幾句話的人究竟是長什么樣,就一片空白了。
所以現在,她是花了幾分鐘時間,才把這個剛剛在里面攻擊她年紀大沒前途,又像臺機械戰車一樣沖出來的人和之前那個她在電視上見過的二百五對上號。
連同他的名字——那個記憶中特別霸氣的,又是水又是洋的名字,她也一并想起來了。
名字霸氣,人看起來就是個慫包。
沒本事,沒主意,敢說不敢做,背后罵人當面慫。
還不如那些把攝像機往她臉上懟的記者剛。
人比人氣死人。
“你就是許浩洋?”
韓露問。
“……是我。”
“你剛才說我什么?”韓露盯著他問。原本她的長相就是很凌厲的那種,盯著人看的時候更是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她比賽的時候,粉絲就在微博上調侃說讓雨路大哥就往裁判臺面前滑,然后不要大意地瞪死他們,看他們敢不給高分。
“我……”
許浩洋頓住,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他原本就不善言辭,而且,剛才他又確實說了些不好聽的話,想不到讓恰好在門外的正主給聽了個全。他現在可以說連剛才的憤怒都忘了,渾身上下只剩下了一個尬字。
這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能遇上啊。
許浩洋恨不得抽自己。
“你說我滑不了幾年了?”韓露盯著他,“是嗎?”
“……”
“是不是?”
“對不起。”
“對。”韓露點頭,“我是跳不了四周了。但是,我不是腿斷了,也沒落下殘疾。你是以為我要退休了嗎?”
“韓露。”從辦公室里出來的劉伯飛趕緊叫了她一聲。一是怕韓露受刺激胡思亂想,二是怕韓露咄咄逼人把本來就情緒不穩定的許浩洋逼出個好歹來。
“他不是這個意思。”劉伯飛說。
“您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韓露沖著劉伯飛懟了一句。
“你是有事找我嗎?”劉伯飛問。
“兩年半。”韓露沒有理會劉伯飛,而是說出了一個數字。“現在離下屆奧運,還有兩年半時間。就這兩年半,”她停頓一下,“我,和你賭一塊金牌。”
“什么?”許浩洋下意識地問。
“我同意了。”她看向劉伯飛,“你們共同的建議,我同意了。”
“你是說……”
“下屆奧運會,我,和你。”韓露用手點了一下許浩洋的胸口,“金牌。明白了嗎?”
“ ……?我好像根本沒有答應要……”
“過來。”
韓露根本沒有聽許浩洋在說什么,只是粗暴地撂下了這句話。許浩洋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辦公室門口的劉伯飛,見到他對他擺了擺手。
他只能跟了過去。
所以在很多年之后,韓露回憶起這件事的時候,她甚至于要懷疑這是個劉伯飛和許浩洋共同設下的陰謀。
因為她原本來敲劉伯飛的門時,是打算拒絕掉這個該死的建議的。但她在看到許浩洋之后突然改變了想法——也許,她認為,她得讓這個二百五,還得讓所有人知道,到底是誰借助誰的力量,到底是誰幫助誰實現夢想。
而且,她還不得不承認,現階段的她,不可能勝過加拿大的杜哈梅爾。
就算杜哈梅爾是女單選手,她也沒有把握戰勝她。
這種距離形成了一種新的動力,這對她而言是一種非常新鮮的感受。她為她充滿力量和速度的步伐折服,某種程度上,她也刷新了她內心關于雙人滑的刻板印象。
也許,她想,她可以滑出自己的雙人。
劉伯飛那邊,則是另一個狀態。自韓露在他面前對許浩洋撂話之后,他整個人始終都有點忐忑,他原本覺得,說服韓露這件事會是一件漫長艱辛的持久戰,但事實卻這么迅速——或者有點烏龍地成了之后,他簡直要時不時掐自己幾下,以確定這不是做夢。
單轉雙不簡單,其中得做許多功課。于是他花了一些時間,整理了一些歷年比賽的視頻資料拿給韓露,又提著一顆心怕被她翻白眼懟。
怎么回事呢。他罵自己,四十來歲的快五十的人了,教練當了這么多年了,以前在少年隊訓孩子的時候嘴皮子也是溜的,現在怎么就那么慫呢。
韓露看了他一眼,接過他遞過來的U盤,隨手揣進了外套口袋里。
“謝謝。”她說。
“那個……”劉伯飛還想說什么。
“什么?”
“不,沒什么。”劉伯飛搖頭,“你回去先看,看完了我們再討論。”
“好。”
劉伯飛在這里選擇沉默是對的。因為,韓露這個決定,歸根結底,仍舊是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單憑一時沖動做出來的。她的人生里其實很少會有這種情況,她喜歡那種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感覺。但有一天,她發現事情開始失控了,她無論怎么思考,都思考不出一個最適的處理方式時,她就也像很多人一樣,下意識地放棄了探尋不可能尋得的東西。
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什么不退役,為什么要選擇在商演上復出亮相。
作為當事人的韓露,其實都沒有辦法說出一個很明確的理由。
這種情況底下,一旦被人尋根究底地追問,就很可能讓一切倒塌。
劉伯飛是這樣認為的。
他們用了所有的材料共同搭建起來的,韓露和許浩洋踏上的,是一條搖搖欲墜的道路。
也是唯一的道路。
這件事剛剛結束,許浩洋面前還有另一件事需要處理。他之前簽下了一份綜藝合同,綜藝錄了幾期被一些原因叫停,差了個大結局。現在隔了三年終于準備錄結局,于是當年的嘉賓盡可能希望可以原班人馬集合。
要說這個綜藝也是非常有毒,不算主持人的話,常駐嘉賓一共是四對八個人,一對夫妻,一對少年偶像組合,一對雙胞胎姐妹,還有一對花滑雙人組。
然后三年過去,夫妻離了婚,少年偶像組合散了伙,江心和許浩洋這對拆了組合,唯一屹立不倒的只剩下一對雙胞胎姐妹。
多大仇啊。
得知在這種狀況底下,綜藝還要打個情懷牌播出大結局,過去一期期追著看的粉絲不由得嘖嘖感嘆。
時代的眼淚啊。公開處刑啊這是。
那對夫妻自然是不來的,寧愿賠付高額的違約金也絕對不同框的那種。偶像組合倒是如約而至,兩個小男孩時隔兩年重新坐在一起,這也算圓了老粉的一個夢。但在現場的粉絲看到江心和許浩洋時,心里就多少有點復雜。
江心看起來沒有什么太大的顧忌,該玩的游戲努力玩,需要二人親密合作的任務也努力做。反觀許浩洋就有些不自在,能躲就躲能避就避,搞得局面都有些僵硬。好在節目是室外大型綜藝,不是演播室,一錄錄一整天那種,于是在午休時,江心拆下了兩個人的耳麥,拉他到一個沒攝像頭的地方停下來。
“配合一下。”她說,“知道你不喜歡,但是這樣對你也不好。”
“不是故意的。”許浩洋點頭,“我盡力。”
“而且你這樣,我也覺得很尷尬。”江心說,“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努力一樣。”
“這樣不好嗎?”
“……什么?”
“觀眾反而更喜歡看到這樣吧。”許浩洋說。“你一個人努力,我不配合。這樣對你很好。”
“你要把不相關的人的想法算在我頭上嗎?”
“沒有。”許浩洋搖了搖頭,“下午我盡力。”
“浩洋。”江心皺起眉,“所以你對我還是……”
“我沒有。”許浩洋說,“我只是不喜歡刻意地表現什么。”
“但是有的時候,在鏡頭面前……你自己的想法其實沒有這么重要。”
“我不是藝人。”許浩洋說,“我不想這么麻煩。我就是想用我喜歡的方式滑冰,做得到就做,做不到就算了。”
“……”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想這樣。我想為了我自己活著,做我覺得舒服的事。不舒服的我盡量做,但也只是盡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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