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柏霖從劉伯飛的辦公室出來后,看了一下時間,卻并沒有急著馬上離開,而是去了選手們練習的冰場。
練習何時開始,何時結束,他都是記得的。現在,馬上就到了練習結束的時間了。
為了不引人注目,不至于讓韓露在眾人起哄和議論下難堪,陸柏霖特意選擇了走廊中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當韓露結束訓練走出來的時候,他輕輕拍了她一下。
“嗨。”他好整以暇地對她微笑。
韓露先是被嚇了一跳,幾秒鐘才做出反應。
“你怎么又過來了?”她問。
“我來找劉教練談一點事。”陸柏霖說,“順便來看看你訓練。”
“看我訓練?”
今天的訓練沒有出什么狀況,韓露的心情不錯,就順著他的話接了幾句。許浩洋原本和她一起出來,看到她是有要和陸柏霖聊下去的趨勢,他看了兩個人一眼,對韓露說:“那我先走了。”
韓露還沒有做出反應,陸柏霖先對許浩洋點頭微笑了一下。
“你有事?”
許浩洋走后,韓露看著陸柏霖。
“沒有大事。”陸柏霖說,“我原本馬上就要去機場了,不過有句話,覺得無論如何都想今天告訴你。”
“你想說什么?”
“從前是我不對。”陸柏霖坦白地說。
從前,他對韓露的態度不對。他可以坦白地承認這一點。他只考慮自己的需求,沒有考慮過她的心情,甚至連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他都沒有花上太多心思去了解。但是現在,他發現自己對她愈發產生了興趣。如果改換一個方式呢?他不由得這么想,如果改換一個方式對待她的話——
“我沒有考慮過你的心情,想得盡是些我認為‘會對你好’的事。如果說我不那么想了……”他停頓了一下,“你會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對于陸柏霖的這句話,韓露沒有在第一時間給出反應。
她不想和他扯上什么關系——她心里是這么認為的。從一開始的時候,她一直都覺得他莫名其妙,陰魂不散,但是,她無可否認的是,從她出道開始,這個人就一直在她的左右。她有些習慣了——她不愿這么想,但是,她確實是有些習慣了有他在的日子。
所以在當時,他毫不留情地放棄她的時候,她才會覺得非常失望和憤怒。
因為她對他有過期待。
然而,在她躺在病床上一動都不能動的時候,“期待”這個詞對她而言,是一個很奢侈的,讓人厭惡和羞恥的詞。
為了不使自己過于厭惡這個對人有過期待的自己,在那個時候,她硬生生將這種情感壓了下去,仿佛它從來都不曾存在過一樣。
于是她必須要對他冷漠,對他滿不在乎,才能保證她的自尊心的完整。
然而壓抑得久了,原本的情感經過時間,經過種種或難捱或愉快的經歷逐漸變了形,她已經不再記得它們最初的樣子。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樣。
陸柏霖看著她的沉默,溫柔地笑了笑,抓住了她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你不用馬上回答我。”他說,“我要走了,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再回來找你。嗯?”
他放開手,最后又拍了拍她的肩,轉身離開。再走到拐角處時,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他非常熟悉如何扮演一個溫柔的男朋友,除了他之外,還沒有人能在接近她的同時又保持著一種微妙的曖昧距離,如果說他這些刻意的舉動沒有在她心中產生任何波動,那是說謊。
不過,韓露到底很快從這種恍然中抽了出來,一個人朝著食堂的方向走去。
她很快在食堂中找到了許浩洋和張磊他們的位置,她在子君旁邊坐下,見另一邊少了王柳。
“王柳呢?”她問。
“去找艾米老師了。”陳廷源說,“說是要去聊一聊德彪西。”
“老彪了,德彪西。”張磊拍一下桌子,“不是我說,這大獎賽完了之后,說不定從世錦賽開始就是德彪西的天下了。就跟前幾年那貝多芬的天下一樣。”
許浩洋笑了一下,沒說話。
王柳的確去了教練們的辦公室,但她找的不是艾米,而是劉伯飛。她年紀很小,尚對人心沒有太多復雜的認知,但她是個很聰明的人,她知道,大獎賽上的兩首《牧神午后》,多半是因為在超級杯時,自己將韓露的選曲告訴了江心的緣故。
她把這件事告訴了劉伯飛,也正是應和了劉伯飛心中的猜測。
“是這樣嗎?”她問。
劉伯飛沒有直接回答。這個時候,他心中突然該死地回想起了陸柏霖對他說的話——過度保護,有時候也是一種傷害。
他覺得很可笑,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年紀感到動搖。
“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王柳發問,“這樣的話對他們自己不是也……”
“不是所有人都想贏的。”劉伯飛說,“不是所有站在賽場上的人,都是懷著同一個目的。”
“我給韓露姐惹了很大的麻煩,是嗎。”
“不是。”劉伯飛搖頭,“這種事……只要對方有了這樣的想法,就是躲不掉的。”
王柳低下頭去,劉伯飛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不要管其他人做了什么,會做什么。”他最后對王柳說,“我們只要做好我們該做的事。”
盡管他這么說,而事實上——對他自己所說的話,他都沒有十足的信心。
大獎賽已經結束,但是,在比賽當天便傳出的對裁判打分不公的質疑非但沒有隨著時間平息下去,反而是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現在,已經有人明確列出了尹姓裁判的具體打分分數,首先,在男單的比賽中,他給一位中國選手的五個節目內容分數打出了四個9.5,一個9.25的高分,而給美國選手的5個小項均打出了8.5-8.75之間的低分,是9名裁判中給分最低的。在雙人滑比賽中,他在技術分上給了江心和姜至俊一個較其他裁判來說相當低的執行分,給韓露和許浩洋的分數是正數第二高的,相對更加抽象的內容分上,他也是給了韓許組合4個超過9分的高分。
一時之間,中國花滑隊再度被推至了風口浪尖,有人傳聞王西明收買賄賂裁判,更有人截出了比賽視頻逐幀分析,意在說明韓露和許浩洋的表現根本不值得這么高的分數。
如果這只是網上的嘴仗的話倒是好說,但滑聯也對此介入調查之后,事情便進入到了一個不同的領域。
劉伯飛明令禁止了他們看網上亂七八糟的帖子,以免影響接下來世錦賽的發揮,但他自己卻控制不了點開論壇帖子的手。最后光看還不夠,他直接是冒充冰迷回起了貼,然后就被網友當外行人罵了一通。
那一刻他臉上的表情生動無比。
也是這個時候,加拿大當地的一個電視臺邀請了黛西做嘉賓,請她分析一下這一次的打分風波。
黛西手持話筒,以她一貫的冷峻表情和不容質疑的邏輯表示尹裁判的打分確實存在一些問題,在她看來,那位中國男單選手的表現并不值得這個分數,至于具體其中存在什么問題,她相信滑聯會調查出一個結果。
“那么,”主持人問,“這位裁判在給其他選手打分的時候,是不是也有偏向的情況呢?”
“在內容分上,他確實也給出了中國的雙人滑組合一個很高的分數。”黛西說,“不過,我認為這個分數是客觀而合理的。是一個很正常的分數。”
觀看這場直播的劉伯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黛西啊,是那個黛西啊。
那個被韓露在地下車庫拍窗戶質問,冷漠地告訴她她的表演不過是跳躍比賽的黛西——
他完全相信不了,黛西會在這個時候站在韓露這一邊。
這種時候,黛西的立場非常重要,因為相當數量的觀眾們其實都沒有自己的鑒賞力,他們只會跟著輿論走。黛西此時公開表示韓露的分數沒有問題,這讓劉伯飛一時簡直恨不能給黛西跪下來磕一個。
“您認為他們表現得如何?”
“我認為他們的節目很優秀。”黛西回答,“他們把德彪西詮釋得很美。”
“在韓露還是單人滑選手時,您曾經對她的風格提出過意見。現在,您覺得,她算是已經超越了自己的障礙嗎?”
“這個,就不是我清楚的事了。”黛西微笑了一下,“畢竟,到現在為止,她只有這一場比賽做到了這樣的突破。至于之后會如何,那就要看她自己了。”
韓露也看了這個節目,雖然,表面上她沒有表現出什么情緒,但來自黛西的肯定卻還是令她興奮得想要笑出來。在過去,她從來不知道她原來可以輕易為很多事感到快樂,仿佛這場比賽是她的一個新的開始,眼前的一切都有著無限的可能。
但是,她因為過于沉浸于這些突如其來的愉快當中,卻忽略了許浩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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