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諾雅懇請您為我指點迷津!敝Z雅虔誠地雙手合十,向著方丈躬身一揖,滿臉急切。
方丈微微頷首:“姑娘,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闳缃裰刂孛造F遮了半世業(yè)障,何嘗不是福分?有時候忘記也可以放下,又何必執(zhí)著曾經(jīng)過眼云煙讓自己徒增煩憂呢?”
諾雅一愣,沒想到自己的心思,方丈竟然全都參悟,愈加相信他乃是得道高僧,鐵口能斷。她虔誠地立起身子,半跪在蒲團之上,向著方丈叩首道:“諾雅心中始終有心結(jié),若是不能打開,如何通透?如何得悟佛法?”
方丈合了眼,閉目安神:“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你心不順則理不清,縱然我能助你暫時開解,你心態(tài)不正,心里也始終是一團亂麻!
百里九不耐煩地站起身來,一拉諾雅:“這一嗔和尚就是這樣怪脾氣,故作高深,令人摸不清頭腦。他不愿明說就罷,我們走吧!
諾雅心有不甘,執(zhí)意跪在蒲團之上,不肯起身:“無論是福是禍,是罪是孽,哪怕以前受過三千凌遲,不堪回首與忍受,諾雅也總要清楚個因果,該還的還,該報的報,斷個清楚痛快,方才酣暢淋漓。這樣不清不楚,活得毫不尷尬!
百里九最是通透,聽她言談這樣偏激,立即一針見血地嗔道:“就沖著你這樣快意恩仇,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老和尚縱然果真神機妙算,也不敢與你明言了,簡直愣頭青一個,不惹禍端才怪。”
“佛家尚有善惡因果報應(yīng)一說,不過早與遲而已,有仇不報難不成還要生生忍受嗎?”諾雅立即反唇相譏。
百里九知道她脾氣執(zhí)拗,若是鉆進牛角尖,縱然是十頭牛也拉不走,立刻轉(zhuǎn)移了話題,不再繼續(xù)糾結(jié)下去。
“老和尚就是騙你這樣脾性的人香火錢的,你如今進了他的圈套,執(zhí)意要問,他就要開口讓你給佛祖捐香油錢了,見好就收吧。”
“就算是捐,也是值得!
諾雅有心刨根問底,再看老和尚,呼吸輕淺,竟然已經(jīng)是入定。
百里九拽她,她方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禪房。心里仍舊糾結(jié)不明,悶頭走路,心里思緒翻涌。
“以前這老和尚僥幸,給我蒙對兩次,化解了災(zāi)殃,所以老娘一向信服。今日是我吃飽了撐的,帶你到這里來,沒成想他胡說八道給你心里添了堵。不用理會就是!
諾雅低著頭走路:“也許,我以前果真就是一個無惡不作,殺人如麻的大魔頭也說不定。”
百里九停下來,十分認真地看她:“你不會全都當真,以后不給我燉肉吃了吧?”
諾雅看他那樣一絲不茍的表情,以為會安慰自己,說出怎樣感人肺腑的話來。沒成想一張口就漏了餡,暗暗好笑,也就將一直糾結(jié)的謎團拋諸腦后。
“大不了以后殺雞之前,我多念幾聲阿彌陀佛,為它提前誦經(jīng)超度就是!
百里九方才展顏一笑:“這才是我的好夫人。休要聽他的胡言亂語,這楓林寺就是靠這老和尚一張嘴,香火才這樣旺盛。再說了出家人都是這樣,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跟著他們念經(jīng)吃素!
諾雅暫時不再繼續(xù)糾結(jié),出了寺門,回頭去看,“楓林寺”三個燙金大字熠熠生輝,毫無歲月斑駁的煙火氣。心里暗暗記下,決定改日一定單獨登門,勢必向一嗔老和尚好生刨根問題。
兩人沉默著下了山,尋到元寶和馬車,一起打道回府,路過集市之時,順路采買一些滋補食材。
一番耽擱,回到府里時,已經(jīng)是近午飯時間,兩人也不覺怎樣饑餓。百里九自顧回一念堂霸占了屋子休息,諾雅則去廚房里挽起袖子,凈手煲湯。
為了諾雅做飯方便,百里九專門命人在一念堂里改造了一個小廚房,柴米油鹽醬醋茶一應(yīng)俱全,所需食材由廚房管事統(tǒng)一采買,送到這里。
桔梗跟在諾雅身邊,美其名曰幫忙,其實則是捧了剛買回來的點心貪嘴。
“小姐,你真的會藥膳嗎?”桔梗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問。
諾雅搖頭復(fù)又點頭:“還好!
桔梗不懂這還好是什么意思,左右自己也是不懂,就不再深究。
諾雅將發(fā)好的鹿鞭,枸杞,黨參等一股腦塞進瓦罐里,續(xù)上水,放在爐火上面慢燉。
小丫頭好奇:“這么多亂七八糟的藥材,能好吃嗎?”
諾雅壞笑著拍拍手,大功告成:“你覺得能好吃嗎?”
桔梗上前掀開瓦罐的蓋,提著鼻子輕嗅:“一股藥湯的味道,說實話,挺難聞的。小姐,原來你竟然還懂診病。”
諾雅有些尷尬,看看湯罐,又有些于心不忍。這么多藥吃下去,自己又不懂藥理藥性,萬一不對拉肚子怎么辦?重新將湯罐端下來,認認真真地將食材挑選后,斟酌用量,汆水處理加工了,才重新放入瓦罐內(nèi),加入半只老母雞和金華火腿小火慢煨吊湯。
藥膳講究吃湯,小火燉出來的肉雖然香爛脫骨,但是終歸沒有什么味道。待一罐湯濃縮成金黃一碗,諾雅將湯濾出,藥渣挑揀了,用少許紅油,香蔥,陳醋等精心調(diào)制香辣蘸水,或者麻油蘸料,一疊一疊盛了,同樣一罐肉就能吃出不一樣的味道來。
下一頓,諾雅又變幻花樣,將羊腎等填充進乳鴿肚子里,再將乳鴿塞進烏骨雞里封好,加龍骨小火紅燒。
一菜一格,百菜百味。齒頰留香,百食不厭。
百里九簡直好比老鼠掉進了米缸里,吃得過癮,解了饞癮。不過,那些食材畢竟是大補的藥膳,不兩日,他就感到口干舌燥,喉嚨鼻腔里都在冒煙。就連元寶也沾了光,如魚得水,白日里幾乎形影不離地跟在諾雅身后,各種好言奉承。
諾雅時常會向元寶打聽江湖中的一些趣聞軼事。元寶得了百里九首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江湖中的一些拔尖英雄人物如數(shù)家珍一般講給諾雅聽,仔細看她臉上的反應(yīng),均一無所獲。
諾雅對于元寶的博聞廣記有些驚訝,從百里九口中方才得知,原來元寶原本并非是百里府家仆,在江湖中也是小有名號的,小小年紀就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情報組織,一向消息靈通,自稱“江湖百曉生”。
不過后來不知為何招惹了什么厲害的人物,被數(shù)次追殺。百里九無意間救了他,他也正好倦了江湖,就死皮賴臉地留在百里九身邊,甘心做了個跟班。
也無怪乎,諾雅覺得他對于百里九經(jīng)常沒大沒小,實在不像是普通的主仆關(guān)系,原來也是有來頭的。
夜里,百里九果真無恥地入侵了諾雅的房間,霸占了她的雕花大床,并且將極為不滿的泡泡趕到了院子里。
雖說他信誓旦旦身患暗疾,對自己沒有什么興趣和威脅,但是諾雅對他的人品一百二十個不相信,再說就算他果真不舉,萬一哪一天自己的藥膳果真瞎貓碰上死老鼠,起了作用,他夜半時獸性大發(fā),將自己吃干抹凈怎么辦?
可是又不能明目張膽地搬出去住,老夫人的板子還懸在自己頭頂呢。
諾雅在屋子一角命朝三暮四搬過來一張軟塌,雖然狹小,但是容身還是勉強可以。
百里九見自己竟然被諾雅赤、裸裸地蔑視了,心里十分不爽。他讓元寶偷偷跑去外面集市買了兩條菜花蛇回來,趁屋子里沒人時放進諾雅的榻下,自己若無其事地蓋了被子睡覺,支著耳朵期待了一夜諾雅驚慌失措的尖叫,都沒能如愿。倒是第二天的午膳里,就多了一道菜,令他食不下咽。
第二天,諾雅的被子不翼而飛,暮四等人皆無辜搖頭表示并不知情。
躺在床上的百里九笑得陰險:“其實我并不介意同夫人同床共枕。”
諾雅嫌棄地撇撇嘴,不慌不忙地叫進來泡泡,提著鼻子四處輕嗅,不消片刻功夫,就在百里九的瞠目結(jié)舌中,從桔梗房間翻找出了丟失的被子。
百里九極沒有面子,若是傳揚出去,他九爺?shù)囊皇劳M不掃地?他還怎樣在醉夢樓混?
惱羞成怒的九爺親自出手放大招,在諾雅的軟塌之上做下手腳,待朝三暮四進來鋪床之時,軟塌猝不及防地散落一地。
諾雅看著轟然倒塌的軟塌,簡直欲哭無淚。
常言道:“惹不起躲得起”,自己這是躲都躲不開嗎?
“暮四,咱們院子里可還有閑置的軟塌?”諾雅忍了再忍,磨牙問道。
“好像是有......”
“暮四,”一旁正低了頭像沒事人一樣看書的百里九打斷她的話:“你們幾個也太不盡職了,竟然拿個年久失修的軟塌給你們主子睡,萬一摔個好歹出來,你們可吃罪得起?”
暮四一噎,驚慌道:“婢子知罪。”
“那你們還有閑置的‘結(jié)實的’軟塌嗎?”
暮四忘了一眼地上四分五裂的嶄新長榻,支支吾吾道:“好像沒有了。”
一臉欠揍的百里九笑得春水蕩漾:“看來這張大床我也要找人過來好好檢修一下了,免得哪一天,禁不得我們再散了架,爺可是再也受不得什么驚嚇了!
朝三羞紅著臉,掩著嘴竊笑。
諾雅見他又開始胡說八道,而且是當著朝三暮四兩個丫頭的面兒,滿是羞窘,慌忙打發(fā)二人下去,閉了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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