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琛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醫生拔去滿身的管子。

    陳瀾在哭，她哀求道，“小琛，媽媽求求你了，你別這樣，只要你還活著，只要你還躺著這里，媽媽的兒子就還沒有走，媽媽愛你。”

    這短短一個多月，在癌癥的折磨下，歐陽琛瘦到皮包骨頭，他喘息著，低聲說道，“媽，其實愛并不等于擁有，與其讓我痛苦活著，不如讓我安靜的死去！”

    陳瀾痛不欲生，她一直在搖頭，“不，不能拔管，你走了，媽媽就沒有兒子了，媽媽不能沒有兒子啊！”

    歐陽琛虛弱到說不出話來，他扭頭，看著一旁泫淚欲滴的顧蓁，勉強笑笑，許久，才說道，“顧蓁，你知道我想怎么樣的，對吧！”

    顧蓁抬頭，將淚水逼回眼眶，她彎腰，扶起陳瀾坐在椅子上，想要說話，嗓子卻被什么堵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歐陽琛注視著顧蓁，艱難說道，“將我轉到臨終關懷區吧，蓁蓁，如果下次，我又像今天這樣了，不要再做無意義的搶救，好嗎？你不知道，搶救時其實我的大腦一直都很清醒，那些管子插進我身體的時候真的很痛。”

    顧蓁的眼淚不受控制落下，她想說句“好”，可這個字卻仿佛千斤之重，就那么堵在她嗓子眼，遲遲無法說出口。

    “我不想自己的氣管被切開，不想插著鼻胃管，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不想連死都沒有尊嚴，蓁蓁，讓我有尊嚴的死去，好嗎？就讓那個風姿翩翩的歐陽琛永遠留在你心中，好嗎？”

    歐陽琛說出每一個字都很艱難，他一直在笑，可顧蓁卻一直在哭。

    對于現在的歐陽琛來說，或許死才是對他最好的解脫，其實他何嘗不怕呢？他怕啊，他不是怕死，他是害怕分別，這一別，就是永別！

    顧蓁花了半夜的時間，終于說服了陳瀾，在她的安排下，歐陽琛身上的管子被撤去，轉入了醫院的舒緩關懷病區。

    舒緩關懷病區給歐陽琛的不再是治療疾病或者延續生命，當然也不是加速死亡，而是盡可能減輕病痛帶給他的痛苦，如他所愿，讓他帶著尊嚴離去。

    或許這樣的方式對于大多數國人來說，尚無法接受，畢竟死亡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一個家庭的事。

    顧蓁在勸陳瀾的時候，陳瀾哭道，“我寧可花光所有的錢，我要盡我最大的能力，哪怕讓他多活一天，就算小琛還是死，可起碼我盡力了！”

    顧蓁說，“可是他不想這樣痛苦下去，您的全力對于他來說已經成了血淋淋的折磨，您希望他平靜離開呢，還是讓他受盡痛苦后毫無尊嚴死去？”

    死亡，這個諱莫如深的話題，是每個人都不愿面對卻無法逃避的現實，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不妨將選擇的權利交給當事人。

    對于歐陽琛來說，告別人間最好的方式就是尊嚴死，活著，愿如烈日火花，竭盡全力燃燒自己，死后，愿作秋葉飛雪，飄然落地化作塵埃。

    隨著病情的惡化，癌癥帶來的疼痛越發厲害，即使已經注射了最大劑量的止痛針，可他還是覺得很痛。

    此時的顧蓁就是歐陽琛唯一的慰藉，他在反復難捱的疼痛中，在昏昏沉沉的生命盡頭，怎么也舍不得松開顧蓁的手。

    天亮的時候，醫生再一次給他注射了止痛針，這才令歐陽琛平靜下來，沉沉昏睡過去。

    顧蓁的手機已經響了無數次，她走到病房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都是公司車間打來的，還有幾個是張楠的。

    給張楠回撥過去，顧蓁這才知道車間有個項目出了大問題，張楠半夜已經去從車間了。

    “護士，我出去一趟，您多照顧照顧歐陽琛。”

    顧蓁路過護士臺前，給當班護士打完招呼，匆忙進入電梯往地下停車場而去，準備前往公司一趟。

    電梯在B2層停下，顧蓁走出電梯，依著記憶尋找停車的方位。

    此時正是上午六點多，來就醫的人不多，顧蓁在空蕩蕩的地下停車場里穿行，鞋子踩在地面的聲音回蕩在耳邊，氣氛有些微微的詭異。

    顧蓁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陣說不出的感覺，她下意識環顧四周，并沒有什么異常，目光所及之處，偌大的停車場空無一人。

    忍不住加快了腳步，顧蓁找到張楠那輛黑色別克車后，謹慎起見，她走到車門口才按下車鑰匙，隨即就打開車門飛快上了車。

    可就在她坐上駕駛座的瞬間，副駕駛的門忽然被人打開，一個人影猛地竄了進來，在顧蓁還未反應過來時，一柄匕首抵在了她脖子上。

    “顧蓁，好久不見啊！”

    聽到這聲音，顧蓁心中大驚，這不是正被警方通緝的沈乾嗎？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怎么，見到我很吃驚嗎？是不是在奇怪我怎么會在這里？”沈乾的聲音很陰森，他將匕首尖往顧蓁脖子壓了壓，啞著聲音說道。

    顧蓁艱難側頭望向沈乾，只見面前曾經那個西裝革履的沈副總此刻滿身狼狽，身上穿著件不知從哪里撿來的夾克，上面滿是污漬，整個人都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臭味。

    “沈副總這是做什么？同事一場，咱們有話好好說呀。”

    顧蓁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僵著身體，雙手死死握著方向盤，聲音卻還是以往的平靜。

    沈乾咬牙，“你說我干什么？沈東潯逼得我走投無路，我只能和他拼個魚死網破了！把你的錢包遞過來！”

    顧蓁很配合的將挎包遞給沈乾。

    沈乾一手握著匕首，一手翻開顧蓁的挎包找出錢夾，然而顧蓁錢夾里不過八百多的現金。

    “沈副總是缺錢嗎？不如這樣，你先將我松開，我去銀行給你取錢，好嗎？”顧蓁冷靜說道，她語調平和，沒有半絲威脅。

    沈乾冷笑，“你以為我傻嗎？你去銀行取錢？你是去趁機報警的吧？顧蓁，你以為你手里那點兒錢就能打發我？”

    顧蓁默了默，說道，“你想要多少，我讓沈東潯現在就轉錢過來，我是他女朋友，他會聽我的話。”

    正說著，只見兩名身穿制服的保安從電梯口走過來，一人手里拿著警棍，一人拿著對講機，正往顧蓁與沈乾所在的位置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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