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國地處南部,冬季氣溫較北境的涼國要高,冬季常常不會下雪。但今年氣溫較往常低,竟是還未過年便下了這場初雪。
韓珊抬頭看著天空中如柳絮般飄落的雪花,眼中閃過一絲狠毒。下吧下吧,下得越大越好,最好凍死那杜云雪。
韓欣有幾分心神不定,看一看周圍,壓低了聲音在韓珊耳旁道,“大姐,殿下她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韓珊冷哼一聲,“便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又如何?無憑無據(jù),難道她還能為了一個杜云雪跟我們翻臉不成?你放心吧,沒有好處的事,她是絕對不會做的。”
韓欣聽得有幾分一知半解,遲疑著道,“可是……那她為什么主動帶杜云雪到自己房中去換衣服?”
韓珊聳聳肩,“誰知道呢?不管這么多了。反正,方才的事若真有人問起,我就說是自己不小心滑了一下。杜云雪又沒什么事,難道誰還能來治我的罪不成?”
見韓欣仍是憂心忡忡,挽住她的胳膊拉著她往前走道,“好了好了,你就別多想了。快去前廳吧,壽宴快開始了。”
說著,朝韓欣眨了眨眼,湊過去在她耳旁道,“她這么一落水,身上那衣衫鐵定不能穿了,看她還怎么出風(fēng)頭?”原本她們也沒打算將杜云雪怎么樣,不過是瞅著她身上那套光鮮亮麗的衣飾不順眼,這才出手。六帝姬愿意做好人,那便讓她去做好了,反正她們也沒打算跟杜云雪交好。
聽到這里,韓欣才笑開來,點頭“嗯”一聲,隨著韓珊往前廳去了。韓婧咬了咬唇,小跑著跟了上去。
天上的雪花一朵一朵輕輕飄落下來,勢頭算不得大,但杜云雪本就凍得直打哆嗦,雪花再這么一落在身上,頓時覺得身子都凍僵了,臉色烏青,好像隨時要凍暈過去一般。
蘇妍看她一眼,吩咐身后的另一個宮女,“寶琴,你先去本宮房中將炭火燃上。”
宮女應(yīng)一聲,先快步去了。
杜云雪雙手抱臂,哆嗦著抬了頭,朝蘇妍勉強(qiáng)扯出一絲笑意,“多……多謝殿下……”
“很快就到了,再忍忍。”蘇妍看她一眼,柔聲道。
又走了一小會,前頭出現(xiàn)了一間院落,有淡淡的梅香撲鼻而來。
蘇妍伸手一指,朝杜云雪笑笑,“到了。”
寶笙推開院門請了幾人進(jìn)去,寶琴已經(jīng)迎了出來,打起門口的氈簾,隨春杏一道扶了杜云雪進(jìn)去。
房中已經(jīng)燃了上好的銀絲炭,一進(jìn)門,一陣熱氣撲面而來,身上頓覺暖和不少。
杜云雪原本凍得都沒有知覺了,被房中熱氣這么一沖,頓時打了個寒顫,衣衫濕濕地貼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蘇妍看向杜云雪,語氣柔和,“云雪表妹,本宮這里有一些備用衣衫,本宮讓宮女拿出來給你,你快將濕衣服換下吧,免得著了涼。”
杜云雪千恩萬謝道,“麻煩殿下了。”
蘇妍淺淺一笑,看向?qū)汅希叭≌壹线m的衣衫來給杜姑娘換了。”說話間,微微一眨眼。
寶笙會意地一點頭,進(jìn)了里間。
很快,手中捧了套衣服出來,看向杜云雪道,“杜姑娘,請隨奴婢到里間換衣衫吧。”
杜云雪朝她點點頭,在春杏的攙扶下跟著寶笙往里間去了。
蘇妍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走到隔壁的暖閣,在暖榻上坐了下來,身子斜斜地倚在彈墨大引枕上,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飛舞的雪花出神。
一旁伺候的寶琴不敢出聲打擾,直到聽到另一側(cè)里間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方才挑起簾子過去看了看,很快又掀簾而入,朝蘇妍行了個禮,“殿下,杜姑娘換好了。”
蘇妍收回目光“嗯”一聲,起身站了起來,走出暖閣往里間走去。
挑開簾子,一眼便瞧見杜云雪坐在窗邊的貴妃椅上,就著盆中的炭火烤著火,面色雖仍是蒼白,但好歹恢復(fù)了些微血色。
她身上正穿著寶笙取來給她換的衣服,上著一件素絨青花小襖,下穿一條縷金百蝶穿花十幅裙,比起方才的容光照人,實在是遜色不少。
她的婢女春杏正捧著換下來的那套月牙白對襟長衫和妃色云緞裙在旁邊小心翼翼地烘烤著,神情有幾分焦灼。
蘇妍不動聲色轉(zhuǎn)了目光看向杜云雪,淺淺一笑道,“云雪表妹可覺得好些了?”
杜云雪強(qiáng)撐著起身,朝蘇妍行了個禮,虛弱道,“多謝殿下。”
她不是傻子,這會子冷靜下來,也想明白方才發(fā)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分明是韓珊和韓欣被她搶了風(fēng)頭心有不甘,這才故意將自己推落池中。如此一來,自己既在眾位世家公子面前出了洋相,這身上好的衣衫自然也穿不得了。
她本就是為了搓兩人的銳氣而來,此番反被這般捉弄,讓她如何甘心?!
所以才吩咐春杏趕緊將裙衫烤干,如此一來,她便還能穿著方才那套裙衫亮相外祖母的壽宴。
蘇妍眸光清澈,看著她平易近人道,“本宮很少在祖母家過夜,所以也沒有多少衣服在這里,都是些常服,自然比不得云雪表妹方才那套隆重,還請云雪表妹不要介意。”
杜云雪忙道,“殿下客氣了,云雪感激殿下還來不及呢,怎會介意呢?”
方才若不是六帝姬替她解了圍,她不定還要在水里撲騰多久呢,所以對這個只有幾面之緣的六帝姬,頓時充滿了好感。
可雖如此,心中卻仍有一事不明。
她來外祖家好些天了,在此也有自己的房間,可帝姬方才為何叫人將自己扶到她房中來?難道是怕韓珊和韓欣再次針對自己?還是以為自己只是今兒趕來做客的,當(dāng)心自己并沒有準(zhǔn)備備用衣物?
可不管如何,都是幫了她的大忙,心中對蘇妍感激萬分。
蘇妍看一眼她,淡淡開口道,“祖母的壽宴快開始了,云雪表妹準(zhǔn)備一下,我們一起過去吧。”
杜云雪看一眼春杏手中半干的衣衫,面上現(xiàn)一抹為難之色。
“怎么了?”蘇妍眼波微蕩,朝她看來。
杜云雪支吾一下,道,“我……我還是想換回方才的衣衫再去。”
這可是她花了五百兩銀子才得來的,才剛剛穿上過了會癮,哪里肯就這么放棄了?更何況,一想到方才韓家姐妹嫉妒的眼神,各世家公子欽慕的目光,心底的欲望就不斷膨脹起來。
蘇妍眸色微斂,似有些怔忡,很快明白過來,淺淺一笑,善解人意地應(yīng)了個“好”字。
說罷,看一眼身側(cè)的寶琴,溫聲吩咐,“去幫幫杜姑娘。”
寶琴應(yīng)一聲,半蹲在火盆旁,從春杏手中接過那條妃色云緞裙,幫忙一起烘烤起來。
杜云雪心中愈發(fā)感激,將手放在嘴邊呵了口氣,看向蘇妍道,“殿下,您人可真好。”
蘇妍輕笑一聲,“云雪表妹客氣了,你是本宮表妹,這些都是本宮當(dāng)做的。”
想到韓珊和韓欣的嘴臉,再看看面前蘇妍言笑晏晏的臉龐,兩相一對比,對韓珊和韓欣的恨意又加深了幾分。
等她換好衣衫,定要加兩人的風(fēng)頭全數(shù)搶去,看她們還如何猖狂!
蘇妍看一眼寶琴手中的云鍛裙,淺笑著隨意開口道,“云雪表妹今兒這套衣裙頗為別致,不知是在哪兒做的?”
雖然方才杜云雪騙了韓珊和韓欣,但蘇妍待她這般好,心里也沒想著藏私,抬頭望來,一五一十道,“不知殿下知不知道,最近洛城新開了一家叫清揚(yáng)閣的店鋪,我今兒這套裙衫,就是在清揚(yáng)閣做的。”
“清揚(yáng)閣?”蘇妍眸色微瞇,眼中一抹沉思之色,“是繡坊或是裁縫鋪么?”
杜云雪搖搖頭,“這清揚(yáng)閣,做的是私人訂制的生意。”她心中對蘇妍存了感激,恨不得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信息都一股腦地告訴她。
“所謂私人訂制,就是老板會根據(jù)每人容貌身材氣質(zhì)的不同,定制出獨一無二的首飾和裙衫來。”
蘇妍眼中劃過一道流光,若有所思地垂了長睫。
杜云雪此時身上已漸漸暖和,又把蘇妍當(dāng)做了“自己人”,倒也不避諱,大大咧咧又道,“這清揚(yáng)閣做出的東西還真沒得說,就是……就是……貴了些。”
蘇妍睨她一眼。
她的眸光清澈,卻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杜云雪被她這么一看,臉頰頓時燒了上來。
不由心底對自己暗啐一口。
六帝姬是什么人?人家可是帝姬,哪里還會愁銀子?自己說這話,豈不是巴巴地丟人現(xiàn)眼了去?
心中暗惱,神色也暗淡下來,吶吶地低垂了頭,不敢再多說。
蘇妍淡淡一笑,“原來是這樣,多謝云雪表妹替本宮解惑。”卻也不提方才她說貴的那茬,只當(dāng)未聽見,倒讓杜云雪面上的難堪消退些許。
這時,春杏和寶琴手中的裙衫似乎也烘烤得差不多了。寶琴緩緩起身,準(zhǔn)備將手中的云緞裙遞給杜云雪,卻似乎蹲太久腳麻了,腳下一趔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旁邊的春杏身上歪去。
春杏哪里料到有這么一出,被寶琴身子一壓,手一抖,手中的月牙白長衫便掉到了火盆里,“嘩”的一下便燒著了!
杜云雪聽得動靜望去,見自己那件長衫忽地著起火來,“哇”的尖叫一聲,伸手就要去撈。
一旁站穩(wěn)了身形的寶琴動作更快,伸出手就往火盆里去夠。不成想,那長衫沒夠著,方才搭在手臂上的云緞裙卻是一滑,竟也滑入了火盆之中!
云緞本就輕薄,盆中火勢又大,裙子一掉進(jìn)去,“騰”地一聲就激起了巨大的火勢。
等到杜云雪回過神來,猙獰著面孔彎腰去撿時,那上衣和裙衫都已燒得差不多了。她呆呆地看著手中好不容易搶救出來的面目全非的裙衫,面部肌肉抖了抖,眼底劃過一絲絕望。
忽的,杜云雪目光一沉,反手一甩,一個耳刮子就往春杏臉上呼去。
“沒用的蠢貨!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她心中氣急,這一巴掌自然用上了十分的力道,春杏的臉頰頓時就腫了起來。春杏被打蒙了一瞬,方才回神,眼淚珠子登時就涌了上來。
然而春杏哪里敢分辨什么,“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朝杜云雪不住地磕頭求饒,“小姐,奴婢錯了,奴婢錯了,請小姐息怒。”
寶琴也跟著跪了下來,“是奴婢辦事不利,請杜姑娘懲罰。”
杜云雪原本揚(yáng)起來的手在看到寶琴跪下來時一頓,論理,方才若不是寶琴不小心跌到了春杏身上,春杏也不會手抖,這裙衫自然也不會被燒毀。
可寶琴是六帝姬的人,她怎么有膽子去教訓(xùn)她?這會子再下手打春杏,似乎有些指桑罵槐之嫌,一時間,手懸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面上又是心痛又是尷尬。
蘇妍臉色沉了下來,看著跪在地上的寶琴道,“這點事都辦不好,平日里規(guī)矩都白學(xué)了?!給本宮跪在這里好好反省,沒有本宮的吩咐不許起來!”
寶琴只垂了頭,不敢吭聲。
蘇妍這才看向杜云雪,“云雪表妹,本宮治下無方,實在是抱歉。等祖母的壽宴結(jié)束了,本宮親自陪你去一趟清揚(yáng)閣,再替你訂購一套上好的裙衫,算是給你賠罪了。”
杜云雪心中郁結(jié),可蘇妍都這么說了,她還能抱怨什么?只得訕訕地應(yīng)了,“這也不是殿下的錯,是我這丫頭辦事太毛躁了……”一邊說著,一邊心里打著小算盤。
衣裳都?xì)Я耍僮肪恳矝]有意義,既然六帝姬同意再賠自己一套,當(dāng)然是不要白不要,也不推卻,只扭扭捏捏地不出聲。
蘇妍見她這神情,哪里還有不明白的,嘴角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冷笑,嘴上卻愈加親熱起來。
“云雪表妹,今兒這事實在是對不住了。你看,現(xiàn)在時辰也不早了,再不去祖母哪里,怕是她老人家要著急了。不如我們先去參加壽宴,等壽宴完了本宮再親自陪你去那清揚(yáng)閣可好?”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杜云雪哪里還有什么不同意的道理?只得收起面上的不快,點點頭應(yīng)一聲,喚了春杏起來,同蘇妍一道往前廳去了。
目送著杜云雪和蘇妍走遠(yuǎn),房中的寶琴站了起來,不屑地勾了勾唇,將方才杜云雪留在這里的月牙白長衫和云緞裙往火盆里一扔,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它們燒成了灰燼。
窗外,雪越下越大,寒冬已至。
清揚(yáng)閣中。
宋清歡正在旁邊的暖閣中設(shè)計著客人的首飾,忽然聽到外頭的流月驚呼一聲。
她放下叫人特意準(zhǔn)備的炭筆,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怎么了?”
流月回頭望來,一指店鋪外面,面上是驚喜的神色,“小姐,下雪了!”
宋清歡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天空中飛舞的白色雪花,也是一怔。
以宸國的地理位置,冬日難得下一次雪,竟被她碰上了?
神情有幾分恍惚,下意識地走到店鋪門口,伸手去接那飄揚(yáng)而落的雪花。六角形的雪花落入她白玉般的掌心中,很快消融成冰涼的雪水。
她突然覺得有些冷。
看著眼前漸漸銀白的世界,她想,她約莫是不喜歡下雪天的。
因為這樣冰冷的季節(jié),總讓她想起前世心灰意冷從城墻上跳下的一幕。那種心如死灰的感覺,便是現(xiàn)在想起,仍覺得一陣忍不住的絞痛。
“小姐,外面涼,還是進(jìn)屋來吧。”身后響起了沉星關(guān)切的聲音。
宋清歡回了神,回頭朝沉星笑笑,聽話地走進(jìn)了鋪子。
依舊回了暖閣,剛拿起炭筆,望著宣紙上初具雛形的設(shè)計稿,卻突然不知該從何下筆,一時間心亂如麻。
這時,流月泡了茶進(jìn)來,將茶盞放在她身邊,看了看她畫出來的初稿,目露驚喜之色,“殿下,這簪子可真好看。”
宋清歡放下用布包著的炭筆,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一聲。
流月好奇地盯著那炭筆看。
先前殿下叫她找些硬一些的炭過來削成長條,說是要做繪畫用的筆,她心中還驚詫不已。沒想到竟然真成了,而且看上去還比毛筆好用不少,心中對宋清歡的景仰敬佩之情又加深幾分。
忽的,聽到宋清歡抬了頭問道,“今兒是哪一日了?”
流月回神,眨了眨眼道,“殿下,今兒二十四了。”
二十四了?
宋清歡恍惚了一下,日子居然過得這么快!
也就是說,只有幾天便要過年了……
倒是沒想到,今年的除夕和新年,竟要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家度過。盡管聿國于她而言,也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家,但畢竟是她生長的地方,多少有幾分留戀。而此刻,心中只剩下無盡的落寞。
她長長嘆一口氣,將畫稿一拂,道,“今兒關(guān)門打烊一天,先回去,下午咱們上街,購置一些年貨去。”
流月應(yīng)一聲,小心覷一眼宋清歡,似有些欲言又止。
宋清歡端起手邊的茶盞喝一口,慢條斯理地用杯蓋撥弄著盞中的茶葉,淡淡道,“想說什么,說吧。”
流月“嘿嘿”一笑,湊近了些,語帶好奇,“殿下,沈相這幾日……好像特別忙的樣子?”
宋清歡撥弄茶葉的手一頓,“嗯”一聲,將茶盞放了下來。
“殿下……殿下不著急?”見宋清歡“嗯”完之后便沒有了再說的打算,流月倒著急了,巴巴問了出來。
宋清歡輕笑一聲,好笑地覷向她,“你這丫頭,我為何要著急?”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說……殿下不好奇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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