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孟恩龍這時候才發覺自己說錯話，把羅子良扶到床上，然后有些尷尬地告辭走了。

    竇文娟去打來溫水，細心地給羅子良擦了擦臉，完了又幫他洗了腳。

    羅子良躺了一會兒以后，緩過勁來，看到竇文娟在為他忙前忙后的，就說，“文娟呀，你別管我了，你休息吧，保重身體要緊。”

    竇文娟沒好氣地說，“你還知道心疼我呀？那為什么要喝那么多的酒？”

    羅子良嘆了口氣，“我害怕呀。”

    “你害怕？你害怕什么？”竇文娟感到很震驚，以她的了解，這個羅子良從來就不知道怕為何物，今天晚上何至于說出這種話來？

    “這些年來，我把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同事一個一個地送入了監獄，哎呀，可說是沒完沒了，割了一茬又一茬。這些人中，有關系特別要好的人，出了這樣的結果，說實話，我心里也不好受吶。”羅子良望著天花板喃喃地說。

    “就為了這個？”竇文娟松了口氣，心情也明媚了起來。

    “很多人，剛開始工作的時候，也是兩袖清風，有正義感，有同情心，有擔當，負責任，但是，慢慢地，不少人就開始變了，變得不認識了，滑得越來越遠，最終毀了自己。”羅子良還是自顧自地感嘆著。

    “這跟你說的害怕有很大關聯嗎？”竇文娟有些不明白。

    “有，當然有。我給你打個比方，我和市公安局的魯婉婷關系算是比較好吧？如果有一天她犯了國法，違了黨紀，讓我去抓她，你說，我能不害怕么？”羅子良雖然醉了酒，但心里還是明白，不能在竇文娟面前提郝彩云了，只能拿魯婉婷來打比喻。

    “我看你是太敏感了，羅子良呀，你說很多人變了，我看呀，變的是你，你變得豈人憂天了，盡想些不著邊際的事情，沒發生的事情想它干什么，這不是庸人自憂么？”竇文娟反而笑了起來。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羅子良嘆了口氣，翻過身去睡了。

    第二天，他又精神抖擻地去上班了，又恢復了常態。

    果然不出所料，幾天以后，省委組織部一份調令下來，把郝彩云調到省城西州市任團市委書記了。雖然級別還沒變化，但省城和福臺市比起來，同級別干部的含金量要高出不少，如果再次外放，得到重用肯定是少不了的。

    ……

    一段時間以后，高田棚改安置區的樓房建好了，拆遷戶們高高興興地住進了新樓房。接著，錦繡橡膠鞋廠投產，這是一個勞動密集型企業，招收了幾千名當地工人。基本上就解決了新區待業人員的工作問題。

    正所謂，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曾經鬧得不可開交的棚改區的拆遷戶們，現在人人都安居樂業，沒有人愿意去惹事，變得溫和有禮，鄰居和睦。

    政法委書記艾禮科被雙規后，接替他工作的是市公安局長段立超，段立超同時也兼任公安局長。在他的領導下，社會治安良好，秩序井然。社會人員不敢欺行霸市；警務人員不敢循私枉法。因為一旦被舉報，立即就會被立案查處。

    整個福臺市，政通人和，呈現一片欣欣向榮的新氣象。很多做生意的商人聽說這里的投資環境不錯，紛紛前來考察，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的局面。

    市政府羅子良的威望空前高漲。

    因此，有一個人坐不住了。這個人就是市委書記陳澤彬。事情很簡單，羅子良在群眾中的威望高，他心里難免吃味，覺得再這樣下去，就是挑戰了他的權威。

    陳書記采取的方式就是也找來了一個大項目——傳奇文化旅游山水城。

    一個星期以來，陳書記親自接待了一個巨日投資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張兵。帶領這個張董事長考察了郊區的一片山林地形地貌，忙得不亦樂乎。

    后來，陳書記召開了市委常委會，專門介紹了這個項目，他說：“張董事長認為，我們市麻坡一帶山清水秀，擠有豐富的旅游資源，缺少的是挖掘、整理、提煉和創新不夠。他還建議，以山水文化為背景，史詩文化為核心，以詩歌文化、宗教文化、少數民族文化等為輔線，在麻坡地區打造一個山水旅游新城……”

    羅子良問，“陳書記，請問那個張董事長的巨日投資有限公司有多大的經濟實力？”

    “我查過了，有三千萬吧。”陳澤彬說。

    “三千萬？三千萬蓋一幢樓還差不多，但要想撬動一個旅游新城，那就是異想天開了。”羅子良毫不客氣地說。

    “我的商業邏輯是，首先做氣勢，做氣勢就變做人氣，而做人氣又要靠文化，通過文化吸引上升到對資本的吸引，然后上升到文化和資本的結合，用詩歌語言來說這叫文化艷遇資本。立足大旅游觀念，以文促商、以商養文、文旅互動，打造一個世界性的文化品牌、國際化的大項目。”陳澤彬壓住不悅，繼續介紹。

    “不能因為發展經濟就想當然的去搞什么天下第一。有多大的腿，就穿多大的褲；沒有指甲殼，就不要去剝鹽鴨蛋；沒有金剛鉆，就不要去攬瓷器活，按體裁衣，量身定做才是恰當的。什么跨越式發展，過分的超前就是不切實際，盲目蠻干，自釀苦果，自食其果。”羅子良根本不同意搞什么人造景區，勞民傷財不說，還容易爛尾。

    “羅市長，這個項目是我引進來的，一直是我在跟，你又不清楚具體情況，怎么能武斷地說不行呢？”陳澤彬有些惱火。

    “陳書記，這里面有兩個重要的問題，第一是項目所占面積廣，土地證很難辦得下來，現在國家的政策卡得很嚴，不是我們能說了算的。第二，這個巨日公司的自有資金不足，難以成事。張董事長的想法我清楚，就是等土地征收以后，他向銀行融資，再賣景區的期房和門面，滾動式發展。這種想法在別的大城市可以，在我們這個山溝溝不可行。這種烏托邦的夢想太幼稚！”羅子良解釋道。

    “你……”陳澤彬氣得臉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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