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那麻煩丹濟大哥請人幫此人裝裹裝裹, 稍許收拾得體面些。”
石詠見丹濟揮手叫人過來, 立即有御前侍衛領了小蘇拉,抬了擔架過來, 給小徐身上蓋了一塊粗布, 將人罩了抬走。石詠倒是希望這小徐走得能有幾分尊嚴。
丹濟點點頭,道:“都是相識一場,這個你放心。”
丹濟一直在宮里當差,后宮里這種事他見得較多,此刻雖然震驚, 卻并未流露太多情緒。
但是石詠不然。雖說他與小徐沒打過多少交道,可是見到小徐死在自己眼前,他的心實在久久不能平靜。尤其此人死前說的:他這一生, 恩怨都明明白白。的確如此, 這個小徐,早先將他的人情, 十六阿哥的人情,都認認真真地還過。只是石詠不明白的是, 小徐的死因到底為何,是否也是為了還魏珠的恩情,所以才會這樣搭上一條性命……他臨死之前拜托石詠傳話, 又到底是什么深意。
這些, 小徐已死, 便再也無人能知了。
*
按說石詠該尋個機會去找魏珠去的。但是他是外官, 等閑進不得內廷。此外魏珠是皇帝身邊得用的人,整日侍奉在康熙帝的身側。即便魏珠陪著康熙帝從清溪書屋一帶出來,到二宮門之外轉悠,石詠也找不到與魏珠說話的機會。
因此他只能等待。
果然,沒過多久,魏珠“奉旨”親自到九經三事殿檢視萬壽節諸事預備的情形,四下里看過之后,來到廊下立著的石詠身邊,也不轉向他,只并肩與石詠默默站了一會兒,兩人視線一致,都在打量著大宮門前腳手架上的工匠,仿佛兩個正在嚴密監視的監工。
石詠卻聽見魏珠輕輕開口:“小徐那孩子,臨走留了什么話沒有?”
石詠微微偏過臉,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身邊這位魏大總管。只見心愛的弟子殞命,魏珠面上看不出半點兒情緒波動,他甚至也沒有半點兒人類應有的表情,甚至此人與死人的唯一區別,就是胸口里還有些起起伏伏,還能說上兩句話。除此之外,魏珠整個人都是死氣沉沉的。
石詠記性甚好,當下將小徐臨死之前說的所有言語都一字不落,全部轉述給魏珠聽,一邊說,還一邊伸手指指點點,仿佛他在替這位魏大總管講解營造司的工程進度。
待魏珠聽石詠轉述小徐所說的“唯他老人家的深恩雖死不足報”之時,他依舊面無表情,唯有喉嚨深處傳來一陣低低的“呼嚕呼嚕”的聲音,表達了魏珠內心的波瀾。
“他說托我轉告六個字,‘風月寶鑒’……”
石詠說到這里頓住,魏珠等了半天,才側過臉來,看了石詠一眼,似是終于明白過來,小徐沒能將該說的話都說完,就此故去了。
“風月寶鑒……是什么?”
魏珠回過頭,仰頭望著大宮門,低聲問出一句。
石詠覺得他對這風月寶鑒,知道得恐怕還沒有自己多,當下只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情,只斟酌地說:“既然叫做寶鑒,便應當是一面鏡子吧……”
聽到這里魏珠已經大致了然,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隨即提高聲音:“石大人近來辛苦,萬壽節之后想必十六爺會論功行賞的。”
說著,魏珠丟下了一個“好好干”的眼神,轉過身,將一直持在背后的塵帚抱在手中,轉身便走,走進二宮門的時候,那邊跟著兩個魏珠徒孫輩模樣的小太監趕緊跟了上去,跟著“魏爺爺”一起回暢春園園中去。
待石詠將這件奇事轉告他私藏的那幾件文物們,武皇的寶鏡很明顯是最關心的,畢竟它就曾經被充當“風月寶鑒”使過一陣,所以一旦聽說這樁東西被牽扯進了皇家秘聞,寶鏡立刻上了心。
“你是說,那個小太監臨死的時候,說轉托你說六個字,但他只來得把話說了一半,只說了‘風月寶鑒’四個字,后來他想說什么你再沒聽清,但是把話帶到之后,對方確實心里有數,大致明白的?”
寶鏡這么問,石詠便點點頭。他有一種感覺,雖然小徐的話他沒有辦法完整地傳到,可是魏珠還是明白了小徐的意思,有可能是因為小徐前后語境的關系,也可能是他們師徒一早就有過約定。總之魏珠可能是已經明白了,但他還完全蒙在鼓里。
紅娘在一旁插嘴,說:“但光是個寶鏡的名字等于什么都沒說呀!那個中毒的小太監可能是想說,‘風月寶鑒不好’,也可能是想說‘風月寶鑒很好’,有可能是想說,‘風月寶鑒,別沾!’,也可能是‘風月寶鑒,抓牢!’這太多可能性了啊……”
武皇的寶鏡在一旁表示同意,“是太多可能了,我們在這里猜這個,其實一點兒意義都沒有……”
豈知這時候一捧雪在一旁突然高聲道:“我知道了!”
石詠這時候福至心靈,也跟著說:“我也明白了。”
“可能魏珠與小徐這師徒兩個早就約定好了,最后兩個字是什么。他托我傳話的時候只說了前面四個字,就故意不說了。因此我這個帶話的人,即便傳了話,依舊被蒙在鼓里,不知小徐到底想說的是什么。而魏珠,他即便從未聽說過‘風月寶鑒’這四個字,但聽說我轉述,說小徐想留‘六個字’,也立刻能猜到小徐到底向他表達了什么。”
“詠哥兒說的,就是我想說的。”一捧雪在一旁表示,石詠搶答有效。
武皇的寶鏡聽了覺得很有道理,當即說:“但不管怎么樣,這個以一條性命為代價,送出去的重要消息,總是與‘風月寶鑒’相關。詠哥兒,不管怎么樣,你近來還是要小心些。畢竟那一僧一道已經回到京城,誰知道他們會用現在手頭那面‘風月寶鑒’來做什么。”
石詠趕緊稱是。
*
一轉眼進了三月,萬壽節將近。但今年萬壽節因為正月時已經辦過了千叟宴,規模反而較以前幾年有所縮減。待到節前幾日,康熙皇帝下旨,只安排各宗親與在京文武官員在暢春園覲見賀壽。暢春園舉辦壽宴的規模亦較小,只有在京四品以上官員有資格赴宴,除此之外,就全是宗室。
如此一來,石詠與麾下工匠的壓力漸消。但是隨著天氣漸暖,反倒是宮中對蒔花匠人的需求越來越多,海淀一帶,皇園王園甚多,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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