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依然悠揚(yáng)地響著,伴著一地碎落的爆竹,最后那一擔(dān)嫁妝也被腰系紅綢的家丁挑起,一路往正陽門的方向行去。
何子岑騎著一匹身上結(jié)有大紅綢緞花朵的高頭大馬,身著明黃的太子冠冕,倜儻雍容的姿態(tài)俊美無儔。他臉上的笑意如三月春風(fēng),醇厚而又醉人。
新郎官回眸向身后瞧去,鸞鳥彩鳳的大紅八抬大轎在身后不疾不徐,一道轎簾遮住了心上人的倩影,卻無法掩住滿溢而出的甜蜜。
面對(duì)兩旁百姓的歡呼,何子岑不時(shí)揮手示意。身有早有內(nèi)侍們拿簸籮盛了嶄新的銅錢與糖果,一把一把灑向道路兩旁。小孩子們歡呼雀躍,去搶著糖果與銅錢,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歡笑。
陶府的大門口,李隆壽夫婦、陶超然夫婦、阿西夫婦都是并肩而立,眼望著喜轎逶迤而去。黃氏眸中還結(jié)著滴歡喜的淚水,被陶超然小心地替她拭去。
誰都未曾留意,湮滅在一眾仆從后頭的蘇世賢亦是踮起腳尖,遙望著陶灼華離去的方向,瞧著這等熱鬧的場面,久久不愿挪開雙目。
蘇梓琴當(dāng)日嫁與李隆壽時(shí),雖嫁的也是當(dāng)朝太子,卻因著瑞安的安排十分倉促,因而顯得太過簡薄。而陶灼華這一次卻是風(fēng)風(fēng)光光,舉大阮一國之喜,因而更顯得福慧雙休。
兩個(gè)女兒都嫁得如意郎君,這一輩子大約不會(huì)似他與瑞安這般貌合神離。蘇世賢又是欣慰又是羞愧地想著,深深知道自己欠下陶婉如母女的債這一生根本無法償還,只能拿鮮血去洗脫罪過,或許能喚回陶灼華一絲親情。
不敢這次回大裕是成功還是成仁,都是蘇世賢自己的選擇。聽著前頭的鞭炮聲聲,瞧著闔府人臉上的笑意涌動(dòng),蘇世賢輕輕一嘆,悄然退出人群之中。
鞭炮聲漸漸稀疏,長如過江之鯽的迎娶隊(duì)伍終于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李隆壽挽著蘇梓琴、阿西輕攬著陶春晚的臂膀,兩對(duì)年輕人頗多唏噓地轉(zhuǎn)過頭來,瞧著陶超然夫婦眼中戀戀不舍的神情,自是笑語寬解。
蘇梓琴卻心有所動(dòng),她的目光在陶府大門口立著的一眾人群中急急搜尋,有些惶然地低喚著李隆壽道:“可曾瞧見父親?”
陶灼華出閣的那一刻,蘇梓琴本是請(qǐng)他站在自己身旁一同觀禮,蘇世賢卻連連往后退縮,不愿叫陶灼華瞧了添堵。他婉拒了蘇梓琴的好意,一身青衣泯然在一眾奴仆中,只愿那樣遠(yuǎn)遠(yuǎn)瞧著女兒出嫁。
蘇世賢便在一片歡聲笑語里瞧著陶灼華上了花轎,又借著別人的注意力尚不曾收回,自陶府的角門悄然離去,走得無聲無息。
蘇梓琴遍尋蘇世賢不著,自然對(duì)父親的行蹤猜著了幾分,黃氏詢了值守角門的仆叢,方曉得蘇世賢已離去多時(shí)。蘇梓琴滿心酸楚,卻也曉得有些事終歸是蘇世賢咎由自取,只在無人時(shí)守著李隆壽落了幾滴眼淚。
陶灼華此刻滿眼滿心都沉浸在將為人妻的喜悅里,并不曉得蘇世賢已然離去。她手上握著枚象征事事平安的蘋果,悄悄掀起蓋頭的一角,往街道兩側(cè)瞧去。
能從槐蔭胡同出嫁,是她盼了兩世的夢(mèng)想。而如今嫁去太子?xùn)|宮,雖然掃清了謝氏與何子巖的障礙,卻也并不是一泒坦途,還有個(gè)何子岕黃雀在后。
想到此處,她握著蘋果的手略緊了一緊,嘴角便微微一冷。
一派鑼鼓喧天之中,花轎終于緩緩抬進(jìn)太子?xùn)|宮。碧瓦朱垣、花下重門,太子?xùn)|宮的一草一木都似是舊識(shí)。縱然大紅的蓋頭遮面,無法瞧得真切,陶灼華呼吸著久違的草木清冽氣息,熟悉感依舊撲面。
無數(shù)的花瓣自兩旁彩衣宮娥手上灑出,一對(duì)新人緩緩行過的墨玉地面上,似是早春小桃璀璨,灼灼正自娉婷。蒼苔映綠,人比桃花,紅粉翠痕相映,何子岑目之所及,竟不知今夕何夕。
太子迎新的禮節(jié)雖然繁瑣,勝在少了民間鬧洞房的習(xí)俗。等到拜完了天地,何子岑將前頭一切瑣事都交由何子岱應(yīng)酬,自己三步并做兩步便往新房去跑去。
脫去霞帔,重新?lián)Q了大紅色蜀錦繪繡青鸞彩云的陶灼華由娟娘等人服侍著除去沉甸甸的鳳冠,一頭青絲已然改做婦人頭。她鬢邊幾枚金錯(cuò)銀的翡翠花佃雕刻成盛綻的海棠花,襯著一身大紅的衣衫,正是紅香綠玉,說不出的千嬌百媚。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何子岑毫不掩飾目光中的驚艷,一步一步緩緩走上前去。娟娘早招招手領(lǐng)著一屋子的宮婢下去,只將這洞房花燭的時(shí)光盡數(shù)留給兩人。
鴛鴦被底翻紅浪,一夜說不盡相思繾綣。兩人似是要彌補(bǔ)前世里錯(cuò)過的時(shí)光,聽得外頭鼓交三更,依然舍不得闔上雙眸,只管這樣琴瑟在御,歲月莫不靜好。
陶灼華宛若身在云端,隨著何子岑盡情徜徉。身體與心靈的完美契合,在這一刻顯得那么和諧,仿佛交錯(cuò)了的時(shí)空重新回到正軌,兩人終于重拾前緣。
前世里當(dāng)君王養(yǎng)成的習(xí)慣未改,五更天時(shí)何子岑便起了身。瞧著身畔的陶灼華尚在酣眠,他小心翼翼不去驚動(dòng),卻又忍不住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想是昨夜里累著了她,便是這樣的動(dòng)作也未曾將陶灼華喚醒。瞅著佳人眉眼沉沉的嬌容,何子岑唇角不覺泛起寵溺的微笑。
瞧著時(shí)辰尚早,何子岑并不急著喚醒陶灼華,而是輕手輕腳下了榻,再替她掖掖被角,這才走到院子里舞了一回劍,重新走到凈室沐浴。
陶灼華雖然昨夜累極,心里卻始終繃著根弦,曉得今日要入宮謝恩,還要認(rèn)親,并不敢睡得十分踏實(shí)。
何子岑起身時(shí),她便已然醒來,只是賴在榻上不愿起身。待何子岑重新?lián)Q了衣裳出來,替她撩開帳子,她才露出酣然的笑容,面上卻是云蒸霞蔚,讓何子岑瞧得怦然心動(dòng)。若不是礙著今日要入宮,他真想再重新躺回紅綃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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