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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北山道外，一箭南來()
“就算是找人接應(yīng)，地點的選擇也很重要，如果讓我決定，寧肯把接應(yīng)地點放在某條大道上，也不會放在松果嶺。”
寧缺看著手繪地圖上剛剛標注的醒目墨點，說道：“他們選擇從北山道走，卻不想想那里雖然是條單路，但有七里長的路途兩旁全部都是密林，極易設(shè)伏。”
說完這句話，他沉默了片刻，把手繪地圖放入衣內(nèi)，搖頭自嘲說道：“看來所謂向?qū)В税阉麄儙нM北山道之外，更多的只不過是想迷惑敵人。那位白癡公主根本就沒有相信過馬將軍，自然也不會相信我。”
“一個白癡帶著一群白癡。”想到可能在北山道里遇見的伏襲，想著那些或者有或者沒有的接應(yīng)部隊，他的心情變得愈發(fā)沉重失落，壓低聲音狠狠說道：“在草原上呆了將近一年，居然也沒能變得聰明些，真不知道她的賢名由何而來。”
锃的一聲，寧缺抽出鞘內(nèi)依然殘有銹痕的三把刀，擰開水囊澆濕磨石，開始沉默的磨礪刀鋒，進入北山道后或許會有連場血戰(zhàn)，臨陣磨刀可能晚了些，但至少能平靜心情。
“如果進北山道就和他們分開，你想向那位老先生請教的事情怎么辦？”桑桑有些惘然問道。
“活著最重要。”寧缺低頭磨著刀，動作緩慢有力堅定，“只要能活著抵達長安，總有機會去學(xué)那些東西，如果我們兩個把小命放在這群白癡手里，就沒有任何可能了。”
愈往南氣候愈溫暖，按道理來說車窗外的景色也應(yīng)該越鮮活青蔥，但因為隊伍進入茫茫岷山地勢漸高的緣故，車隊四周的青草漸隱，變成了夾道相迎的高樹，樹葉尚未完全青綠招展，仍留著去年秋冬蘊積下來的肅殺之意。
隨著天地間的氣溫微降，一股緊張壓抑的氣氛也隨之籠罩住了整個車隊，所有人都清楚，長安城內(nèi)那位膽敢謀害公主殿下的大人物，如果想要阻止公主殿下平安返回都城，那么在邊塞與州郡之間的岷山，是他最后的機會。
在緊張的警惕與搜尋中，車隊行走數(shù)日，終于抵達了北山道口外圍，看著那遮天蔽日的密林，隊伍里的大多數(shù)人并沒有像寧缺那樣露出擔憂的神色，反而顯得放松了很多。
那位清秀婢女這些天找桑桑聊天的時間變得少了很多，大部分時間都留在第二輛馬車上，這天傍晚下車的時候，她的臉上竟帶上了淡淡的笑意。
在決定離開草原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事先派出使者進入帝國境內(nèi)，雖然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抵達長安讓朝廷出動大批軍隊接應(yīng)，但那位使者卻擁有足夠多的時間去聯(lián)絡(luò)忠于她的部屬。
十天前接到固山郡方面?zhèn)骰氐木o急回執(zhí)后，她毫不猶豫決定直入北山道，是因為她相信固山郡那位年輕的都尉華山岳，應(yīng)該已經(jīng)率領(lǐng)他的親兵營快要抵達北山道的南麓出口。
離開大唐不過一年，她堅信那些忠于自己的部屬依然忠于自己，就算有些人被皇宮里那個女人收買，但華山岳絕對不會被人收買，因為……他望向自己的目光總是那樣溫柔。
距離約定接應(yīng)地點還有三十余里地時，車隊開始在暮色中扎營歇息，深夜穿密林而行，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是非常冒險的行為，甚至有侍衛(wèi)建議她，隊伍干脆就在北山道口外等候，等到華山岳的部隊前來接應(yīng)。
對于這個提議，她還在思考，然而無論怎么看，她和小蠻現(xiàn)在已經(jīng)非常安全，所以微笑重新浮上她清秀的臉頰，壓抑了數(shù)日的歡歌笑語重新回到了營地中。
暮色中，一個簡陋的帳蓬孤單單地設(shè)立在圓形車陣外圍，公主的侍衛(wèi)首領(lǐng)提出過疑問，但帳蓬的主人堅持如此，就是不肯搬進由五輛馬車和箱柜構(gòu)成的車陣。
“不離他們的車陣遠些，萬一出事怎么來得及跑。”
寧缺微嘲解釋道。他用草繩捆好那把大黑傘，讓桑桑背好，然后在草繩的結(jié)打成一朵極漂亮的小花。
桑桑抬起頭，看著他剛剛冒出胡茬兒的淡青下頜，問道：“我們逃了，他們怎么辦？”
寧缺正在檢查弓筋有沒有受潮，聽到這句問話后轉(zhuǎn)過頭來，靜靜看著小侍女黑黑的小臉，沉默很久后認真說道：“你可能忘了小時候的事情，但我沒有忘。”
“你是我從死人堆里刨出來的，而我小時候能活下來，也經(jīng)歷過一般人根本無法想像的悲慘事。”
“桑桑，你永遠要記住這一點，我們是很辛苦很辛苦……甚至是拼了這條命才能夠繼續(xù)在這個世界上活著。既然我們這么辛苦才活下來，那我們就不能輕易去死。”
說完這句話，寧缺沒有再做過多的解釋，把磨好的樸刀插回鞘內(nèi)，然后用草繩綁了幾道，試了一下鞘間的距離剛好合適，便負到了身后。
桑桑也沒有再多問什么，開始默默收拾行李，用小手測試每根羽箭的平直度，她知道當夜色降臨的那瞬間，就是和寧缺一起投奔茫茫岷山的時刻。她并不害怕，因為小時候她在寧缺的背上，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穿行于這樣的黑夜山林之中。
就在這時，寧缺握著刀鞘的手微微一僵。
簡陋帳蓬的門簾被一只手掀開，那名婢女走了進來，清秀面容上的笑意頓時化作了一片冰寒。
她本是準備來找桑桑聊天，沒想到卻看到主仆二人收拾行李的這幕畫面，很輕易便猜到他們想要離去。
“你們想做什么。”她冷漠盯著寧缺的臉，說道：“在這種時刻，你的這種舉動很難不令人懷疑。”
寧缺沉默片刻后笑了起來，準備解釋幾句，忽然間他的耳廓微顫，臉頰上的酒窩消失不見，變成一路未見的凝重，迅速把三把刀負在身后，極為無禮地扒開婢女走出了帳蓬。
營地在北山道口外，沒有密林遮蔽，沐浴在最后的暮光之中，暖洋洋地極為舒服，但此刻卻像是染上了一層血紅。
有風穿行于剛剛在春天蘇醒的林間，呼嘯低鳴，像是有幽魂在哭泣，寧缺蹙著眉頭望著密林深處，仔細傾聽著那些嗚鳴聲里的細節(jié)，忽然大聲吼道：“敵襲！”
林風低鳴里的那絲雜音終于顯現(xiàn)出了真相，一枝羽箭閃電般自林間襲來，嗚嗚凄嘯，射向車陣中那輛華貴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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