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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繼續(xù)向北。
隆慶皇子在風(fēng)雪中獨(dú)行,花癡陸晨迦在不遠(yuǎn)處默默跟隨,雪馬無聲踢著馬蹄緩緩消除著疲憊,從晨走到暮,再從暮走到晨,不知走了多少天,走了多遠(yuǎn)距離,荒原北方那片黑沉的夜色還是那般遙遠(yuǎn),沒有拉近一絲距離。
途中隆慶皇子渴時捧一把雪嚼,饑餓時咀幾口口水,越走越虛弱,似乎隨時可能倒下再不會起來,陸晨迦也一直默默等待著那刻的到來,然而他雖然摔倒了很多改,但每次都艱難地爬地起來,也不知道瘦弱的身軀里怎么有如此多的生命力。
陸晨迦沉默看著數(shù)十丈外的身影,只是保持著距離,沒有上前的意思,因?yàn)樗浪幌矚g,她渴時也捧一把雪來嚼,饑餓時從馬背上取出干糧進(jìn)食,看著那個因?yàn)轲囸I而虛弱的身影,花了很大力氣才壓抑住去送食物的沖動。
從雪起走到雪停,從風(fēng)起走到風(fēng)停,二人一馬卻還是在黑白二色的寒冷荒原之上,后方遠(yuǎn)處隱隱還可以看到天棄山脈的雄姿,似乎怎樣也走不出這個絕望的世界。
某一日,隆慶皇子忽然停下腳步,看著北方遙不可及的那抹夜色,瘦若枯樹的手指微微顫抖,然后松開,前些天重新拾的一根樹枝從掌心落下,啪的一聲打在他的腳上,他低頭看一眼樹枝打跌的灰白色的腳指甲,發(fā)現(xiàn)沒有流血。
他抬起頭來繼續(xù)瞇著眼睛看向北方的黑夜,然后緩慢地轉(zhuǎn)過身,看著數(shù)十丈外的陸晨迦,聲音沙啞說道:“我餓了。”
陸晨迦眼眶一濕,險(xiǎn)些哭出來,強(qiáng)行平靜心思,用顫抖的手取出干糧,用每天都暗中備好的溫水化軟!然后捧到他的面前。
隆慶沒有再說什么話,就著她不再嬌嫩有些粗礪的掌心,慌亂吞咽干凈食物,然后滿意地揉了揉咽喉,重新上路。
只不過這一次他不再向北,沒有任何征兆,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言語,自認(rèn)被昊天拋棄的他,不再試圖投奔黑夜的懷抱,而是落寞轉(zhuǎn)身,向南方中原而去。
陸晨迦怔怔看著他的背影,本來剛剛生出喜悅的心情,漸漸變得寒冷起來,因?yàn)樗_認(rèn)這并不是隆慶決定重新拾回生機(jī),而是他真的絕望了,包括對黑夜都絕望了,是的他還活著,然而這種活著的人是隆慶嗎?
她牽著雪馬跟在隆慶的身后,偷偷看著他的臉色,低頭輕聲說道:“其實(shí)回成京也很好,在桃山時你經(jīng)常說很想念皇宮的花園,我陪你去?”
隆慶皇子冷漠看了她一眼,不再是那種居高臨下、發(fā)自骨髓里的驕傲的冷漠,而是那種自暴自棄的路人的冷漠,嘲笑說道:“你怎么會這么蠢?回成京做什么?被忠于崇明的那些大臣派人暗殺?還是被父皇為了大局賜死?”
陸晨迦怔住了,馬上清醒過來,明白隆慶如果回到燕國都城成京,或許根本無法看到第二日的清晨,因?yàn)楝F(xiàn)在的他不是有神殿支持的西陵神子,而只是一個普通人,牽涉到兇險(xiǎn)的奪嫡事中,哪有幸理?
“掌教大人一直很欣賞你,再說還有裁決神座……”她小心翼翼說道。
“愚蠢,難道你真以為桃山是光明圣潔之所在?”
隆慶皇子看著她嘲諷說道:“什么欣賞什么看重,那都要基于你的實(shí)力,葉紅魚不會撒謊,她沒有必要撒謊,我已經(jīng)被寧缺一箭射成了個廢人,對神殿還有什么用處?莫非你以為我長的好看些,便真的可以替神殿吸納信徒?桃山之上那些老家伙除了昊天無所敬畏,哪里會有你這種廉價(jià)的同情心?”
這些話很刻薄很怨毒,卻根本無法反駁,陸晨迦默默低著頭,喃喃說道:“實(shí)在不行去月輪好嗎?你知道我在景山那里準(zhǔn)備了一個園子一直等著你去看。”
說說月輪二字,她就知道自己說錯了。
果不其然,隆慶皇子的臉色愈發(fā)冷漠,目光甚至流露出厭憎的情緒,盯著她的臉怨恨說道:“我不再往北走是因?yàn)槟氵@個令人厭煩的女人始終跟著我,冥君怎么可能看到我的誠意?我不想死,所以我只好往南走,就這么簡單,但我不想死和你沒有關(guān)系,所以你如果愿意給我吃的,就最好閉嘴。”
陸晨迦緩緩握緊雙拳,緊抿著嘴唇,看著荒原斜陽照出的影子,看著自己的影子和對面這個男人的影子,發(fā)現(xiàn)無論怎樣都無法重疊到一處。
一路向南,繼續(xù)向南。
風(fēng)雪已消,野有獸痕,往南行走的時間越長便離繁華真實(shí)的人間越近,然而荒原地表上二人一馬的影子,緩慢南行卻始終保持著令人心酸的距離。
燕國地處大陸北端,與草原左帳王庭交境,身旁又有大唐帝國這樣—個恐怖的存在,所以國力難談強(qiáng)威,民間也談不上什么富庶,時值年關(guān)相交之時,深冬寒意正隆,都城成京里隨處可見缺衣少食的流民乞丐。
一個瘦弱的乞丐可能會引發(fā)民眾的同情心,一百個瘦弱的乞丐就只可能引發(fā)民眾的厭惡與恐懼,成京大街小巷酒店飯?zhí)玫睦习鍌冄垡娝娊允瞧蜇ぃ匀徊豢赡芟耖L安城里的同行們那樣有施粥的樂趣,乞丐能不能吃飽只能看自己的本事。
一個瘦的像鬼似的乞丐,正捧著個破碗,漫無目的地行走在成京城的街巷中,他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街巷里應(yīng)該很熟悉的街景,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的注意力全部被酒店飯?zhí)美飩鱽淼南阄端×耍豢上Ш苊黠@他不像那些老乞丐一般有獨(dú)門的乞討決竅,身上那件在寒風(fēng)里還泛著酸臭味的外套和比城門繩還要糾結(jié)的臟亂頭發(fā),讓他根本無法進(jìn)入那些地方。
連續(xù)三家酒家直接把他趕了出來,尤其是最后一家的小二,更是毫不客氣用棍子在他大腿上狠狠敲了一記,然后把他踹到了街道的中龘央。
那名瘦乞丐臉上滿是污垢,根本看不出年齡,叉著腰,端著被摔的更破了些的碗,在街道中龘央對著酒家破口大罵,各種污言穢語比他的身上的泥土還要腥臭,直到小二拿著棍子沖出門來,他才狼狽逃竄而走,哪里能看出他原先的身份和風(fēng)度口
街巷那頭,花癡陸晨迦牽著雪馬,失魂落魄看著這幅畫面,右手緊緊攥著韁繩,眼眶里微有晶瑩濕意,卻依然沒有流淚,因?yàn)樗有希望。
從荒原回來的路上,她已經(jīng)梳洗過,換過干凈的衣裳,只是因?yàn)椴唤】档哪樕褪菹鞯纳硇危@得格外憔悴,愈發(fā)顯得惹人憐,如果不是她身旁的雪馬一看便知道是名貴之物,不知道有多少城門卒或混江湖的人物,會對她起歹意。
這幾日她看著隆慶隱姓埋名回到燕國都城,看著他流浪于街頭巷尾,俗世的最底層,看著他被酒家小二拿棍棒招呼,看著他掙扎求存,好幾次忍不住想要上前,卻是不敢,因?yàn)樽曰脑瓪w來的路途上,隆慶見到人煙之后便不再向她討要食物,每當(dāng)她想幫忙的時候,他便會瘋狂一般凄厲吼叫,甚至?xí)闷鹗诌吥苊降囊磺惺挛锵蛩胰ィ瑹o論是石頭還是泥巴,除了那只用來乞討的破碗。
陸晨迦很悲傷,她的悲傷在于隆慶現(xiàn)在的處境,在于隆慶驅(qū)趕自己,更在手她發(fā)現(xiàn)隆慶只能像頑童或真正的乞丐那樣用石頭和泥巴來砸自己,每每想到隆慶也會認(rèn)識到這種現(xiàn)實(shí),敏感而驕傲他該是怎樣的痛苦和難受?
變成乞丐的隆慶皇子,傍晚時分終于從一個婦人籃中半討半搶到了半只被凍到硬梆梆的饅頭,他得意洋洋地把饅頭塞進(jìn)懷里,想念著住處藏著的那半甕白菜梆子湯,哼著早年在西陵天諭院同窗處聽過的艷曲,跋著破鞋便出了城。
城外有道觀,隆慶皇子過道觀而不入,甚至看都沒有看道觀一眼,要知道換作以往,若道觀知曉隆慶皇子在外,必然會清空全觀,灑水鋪道,像迎祖宗般把他迎進(jìn)去,然而數(shù)日前那名小道僮得知他想在道觀借宿時,眼神卻是那樣的鄙夷。
所以隆慶沒有住道觀,他住在城外一間廢棄的佛廟里。
現(xiàn)在的隆慶很臟,蓬頭垢面,頭發(fā)打待根本無法解開,幸虧是冬天,胸腹間的傷口沒有腐爛,也沒有蚊蟲跟隨,不然廢廟里的乞丐都不會允許他在此落腳。
回到廢廟,隆慶發(fā)現(xiàn)自己還不是太餓,至少沒有在荒原上向那個女人討要食物時那般餓,于是他決定把那半個饅頭留到明天再吃,滿意地捂著自己微微鼓起的腹部,想像著明天清晨饅頭被白菜梆子湯泡軟后的味道,香甜地睡去。
陸晨迦牽著雪馬,在夜色中沉默看著那間廢廟里透出的火光,她知道里面有很多乞丐,也知道這時候那些乞丐大概正在彼此吹噓今天乞討的收獲,沉默片刻后她轉(zhuǎn)身離開,卻沒有走遠(yuǎn),就在離廢廟不遠(yuǎn)處的一片林子里歇了一夜。
她以為隆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還跟著他,因?yàn)樗吘故嵌葱暇车膹?qiáng)者,現(xiàn)在的隆慶只是一個普通人,然而她忘記了一件事情做為相知相處多年的情侶,她不用念力去感知也往往能清晰感覺到隆慶在哪里,這已然變成一種習(xí)慣或者說直覺。
然而幸福或者說不幸的是,隆慶也有這種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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