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谷文明臉色大變，驚疑不定的看著耿朝忠。
是在使詐？還是真的？使詐的話，目的無非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些東西，但如果是真的的話，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童谷桑，你應該明白，當你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你就不可能活著走出這間屋子了，”耿朝忠嘆息著，“其實我很不想告訴你這一點，但是，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如此了。因為你一旦死了，你掌握的那些人和秘密，都將喪失他的價值。這對帝國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損失。”
童谷文明耳邊又傳來了耿朝忠那地道的北海道口音。
“我不相信你，即使你的口音很地道。”童谷嘶啞著聲音說道。
“是啊，口音可以學，但是我是怎么跟你接上頭的，你就沒想過嗎？”耿朝忠面帶冷笑，突然張口，開始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堆日語。
童谷聽出來了，這是特高課的幾組接頭暗號，平時都會不定時的變換，一般的接頭人員，知道其中的兩到三組就不錯了。
即使是自己，也只了解其中的六組。
但這個所謂的方組長，竟然至少知道十幾種之多！
這根本不是一般的帝國密諜所能知道的，這是只有特高課首腦和帝國最高等級的密諜才能掌握的信息！
童谷開始有點相信了，他死死的盯著耿朝忠的眼睛，似乎想要從耿朝忠的眼睛里，看出他說的是真是假。
“你不必懷疑，我的直屬上線是關東廳特高課科長，佐藤正雄大佐，我的代號是：‘紅葉’！”耿朝忠緩緩的開口。
“你就是紅葉？！”童谷終于失態了。
紅葉的代號，除了特高課的高級密諜，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童谷完全可以確定，也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個中國人知道。自己知道這件事，也是因為一次偶然——原本隸屬于小野次郎麾下的“八重櫻”與自己接頭時，無意中提及了此事。
“不錯，否則，你以為，為什么我能如此神速的找到池內保雄，還能在一天之內查探到了你的下落？你覺得，憑借現在南京政府的情報體系，能做到這一點嗎？”
耿朝忠的言辭，如利劍，如匕首，狠狠的刺進了童谷的內心最深處！
“怪不得，怪不得.....”童谷喃喃自語，“我在中國隱藏了這么久，竟然就在一天之內暴露了，包括池內少佐在內的所有人，竟然都是死于你手！”
童谷突然抬起了頭，狠狠的盯住了耿朝忠，嘶啞著喉嚨問道：“我想問你，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
“為什么？！”耿朝忠的臉色開始嚴肅起來，“自從我們特高課成立后，就開始收編一切原有的諜報組織，包括你們樂善堂和黑龍會。但是，就有那么一些人，不顧帝國經略遠東的大局，抱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不放，包括你，包括小野次郎，包括島城黑龍會的會首谷狄華雄！
你們這些人，都是帝國的蛀蟲，你們忘了自己來中國的初衷，忘記了天皇八纮一宇的志向！你們，根本不配做帝國的子民！”
耿朝忠慷慨激昂的發表著自己的演講，童谷的眼睛越睜越大，他突然明白了，這是特高課的陰謀！
自從特高課成立以來，就開始收編原有的情報機構，但是這種行為，毫無疑問的受到了原有情報機構的抵制——誰都不愿意這么輕易的就將大半輩子的心血奉送給這幫如此年輕的特高課軍人。
由此，特高課和黑龍會，樂善堂之間的傾軋，屢有發生，甚至在國內，有激進的青壯年軍人，刺殺黑龍會的大佬內田良平！
“我知道了，你們為了得到我們手中的秘密，竟然不惜刺殺了小野君，現在，又把主意打到了我的頭上！”童谷面帶激憤的喊道。
“不錯，”耿朝忠冷冷的說道，“隨著帝國入主滿洲，越來越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情報機構掌控一切，而你們，都是這個大局的絆腳石！為了帝國的未來，我不得不受命，將你們這些石頭一一搬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童谷文明的臉上露出慘笑，“中國有句古話：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哈哈！我早該料到的，我早該料到的......”
耿朝忠憐憫的看著童谷文明，直到他盡情的發泄完了自己的情緒，這才再次開口道：
“此次，我受土肥原先生和佐藤大佐命令，打入南京最新成立的情報機構復興社特務處，順帶也接受了這個任務，利用特務處的力量，將你們一網打盡，順便作為我的進身之階，讓我能夠在特務處內部步步高升。這一切，你是有功的。”
“有功？哈哈哈哈哈哈！”童谷文明蒼老的臉上滿是皺紋，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幾歲，他口中發出低啞的慘笑，“我在中國呆了快三十年，得到的就這兩個字？！”
“不錯，就這兩個字，”耿朝忠冷冷的說，“我死后，得到的也是這兩個字，不會有更多。”
童谷文明突然安靜了下來。
“不錯，你比我看的透，枉我多活了幾十年，竟然都不如一個年輕人。”童谷文明的臉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這是我們的命運，”耿朝忠也嘆息著，“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嗎？”
“是的，都是值得的。只要帝國能真的能八纮一宇，我們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我的死也是值得的。再說，做事情，總該有始有終，對不對？”童谷的臉上又有了光澤。
耿朝忠默然。
“好吧，我告訴你想要知道的東西。”童谷文明閉上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開口了。
“其實，也沒有太多的秘密了。兩個人，一個是黨調處行動科科長史集美，日文名史宏集美，現在的名字叫馬紹武，之前黨調處派到滿洲的特務名單，就是由他提供。
還有一個人，是南京憲兵司令部的特高組組長，名字叫谷盛，日文名谷田太郎。”
耿朝忠的眼睛里精光一閃，怪不得以前黨調處派往東北的人手全軍覆沒，這些人都是馬紹武一手選拔的，有他給日本人通風報信，不全軍覆沒就怪了！
至于那個谷盛，則不太了解，不過在憲兵隊特高組當組長，也算是實權人物了。
“還有沒有什么別的？比如說，在黃埔軍校里安插一些人手，我想，你應該做過嘗試。”耿朝忠想了想，又問道。
“有，不過都在四一二的時候盡忠了......”童谷的臉上露出苦笑，“那時候，黃埔內部聯俄聯共，共產黨人頗受重用，經常越級提拔，我就讓他們表現的親共一點，有一個人還加入了共產黨。沒想到，后來.......”
耿朝忠無語。
不過想想也難怪，那時候中共可是非常火，很多人都被越級提拔到了高位上，比如伍豪先生就是黃埔的政治主任，更不用說很多教官也都是共產黨了——童谷的選擇，可以說非常合理。
但是間諜最大的問題，往往是不懂政治，不過，四一二那種情況，又有誰能預料到呢？
“好了，就這些了，紅葉君，動手吧！說實話，你這種手段，沒幾個人能受得了。”童谷文明苦笑道——他只求速死。
“不行，不能動手，如果你在這里死了，我是會受到懷疑的。”耿朝忠突然摸了摸腦袋。
“你？！”童谷怒了，如果不死，就要繼續忍受那種殘酷到極點的刑罰，他也是人，沒有誰會享受那種痛苦！
再說，他就不信，紅葉進來的時候就沒有想到這一點！
“我年老力衰，受刑時死亡是很正常的事情！紅葉君，我請求你！”童谷忍住心中的怒氣，再次懇求道。
“對不起了，童谷君！”耿朝忠鄭重的向童谷鞠了一躬，“我不得不遺憾的告訴你，剛才的一切，都是我騙你的。我不是什么帝國密諜，也不是什么紅葉，我只是一個偶爾得知了紅葉這個代號的中國人。”
童谷的眼睛睜的溜圓，耿朝忠的這句話，簡直就像在他耳邊響了十七八個炸雷，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剛才這句話，你是騙我的，對不對？”童谷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耿朝忠。
“抱歉，如果我真的是紅葉，今天一定會把你殺死在這里，可惜，我真的不是。”耿朝忠攤攤手。
“啊！！！！！！”
童谷突然發出了響徹整個審訊室的巨吼，在經歷了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后......
他，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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