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大1月18號正式放假，17號的時候很多考完試的學生已經離校了，平時熙來攘往的圖書館里空蕩蕩的，見不到幾個人影，杜秋上到六樓，見登記室里沒人值班，機房大門虛掩著，走進去一看，發現里面同樣空蕩蕩的，只有四五個人在上機，袁天鋼和陳大為正并排坐在門口的兩臺電腦前研究他們的三國游戲，于是走過去拍了一下肩膀，問道：“大袁，什么時候回家？”

    “杜秋！你終于出現了，這幾天怎么沒來上機？我一直在等你。”袁天鋼像老鄉見了八路一樣，丟掉鼠標，一躍而起，急不可耐的說道：“你上次那個程序到底怎么寫出來的？我問遍了計算機系所有的老師，沒有一個知道什么Boids模型。”

    陳大為也跟著站了起來，訕笑著招呼道；“秋哥。”

    杜秋并非小肚雞腸之人，上次裝逼只不過是臨時起意，玩了一回世外高人的把戲，純粹是自娛自樂，他見陳大為態度良好，就回了個笑臉，回應道：“你好。”

    陳大為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姿態，從衣兜里掏出香煙，連同打火機一塊遞過來，小意奉承道：“秋哥請抽煙。”

    俗話說人不輕狂枉少年，錢鐘書也說二十歲不狂是沒有志氣，學生時代狂傲一點并不是壞事，但這家伙能在狂傲和謙卑之間迅速轉換，絲毫沒有難堪之色，讓杜秋有些意外，他看了看香煙，發現是中華，更加意外了，中華煙在90年代的時候產量比較低，價格昂貴，大學生里能抽它的肯定是官二代或者富二代，二代能這么圓滑，很少見。

    “我不會抽煙，謝謝了。”

    袁天鋼之前一直喊杜秋的名字，這會也跟著改叫秋哥了，他把話題拉了回來，問道：“秋哥，你那個程序到底是怎么寫的？要是搞不明白，我跟陳大為整個寒假都過的不安穩。”

    “是的是的，請秋哥指點。”

    杜秋上次故意把源代碼刪了，只留下了個可執行程序，本意是想兩人要是有興趣，第二天就告訴他們答案，但后來忙著做記事本生意，一直沒功夫來上機，就把事情給耽擱了，見狀就在電腦前坐了下來，重新寫了一遍演示程序，邊寫邊解釋道：“這個模型主要有三個規則，第一個是分離，每個單位之間要設一個閥值，防止互相碰撞；第二個是對齊，所有單位要瞄準同一目標，不能混亂；第三個是聚合，所有單位要靠近團隊的重力中心，但不能破壞第一個規則……”

    “如果想要小兵遇到障礙自動分開，跨過障礙后自動聚合，該怎么辦？”

    “你們可以把每個單位看作電子，把整個團隊看作電勢場，再引入三個影響場，其中兩個斥力，一個吸力……”

    杜秋在機房一直呆到6點鐘左右，幫兩人的游戲改進了幾個功能之后才準備離開，在走之前，陳大為寫了一個大哥大號碼給他，說道：“秋哥，你是絕世高手，堪稱咱們云大的風清揚，跟你學一下午獨孤九劍，比上一年的課都更有收獲，以后我跟你混了，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隨叫隨到，絕不含糊。”

    這家伙果然是個二代，居然有大哥大……

    可惜武俠小說看多了，說話有點秀逗……

    1995年是中國IT行業風起云涌的一年，不僅互聯網在國內落地開花，GSM數字移動網也開始正式商用了，然而可惜的是，這兩樣東西目前云城都沒有，陳大為給的號碼只有8位，顯然用的還是模擬信號，杜秋見周圍并沒有被戲稱為磚頭的大哥大，問道：“你的電話呢？”

    “擱家里充電，沒帶過來。”90年代的時候大哥大是裝逼神器，陳大為雖然沒帶實物，卻不忘用語言炫耀道：“我爸是省郵電局的，有內部渠道，買大哥大不用排隊，還能打折，秋哥要是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弄一個。”

    “多少錢？”

    “摩托羅拉的要2萬左右，入網費5000，再加上預存的1000塊錢話費，總共2萬6的樣子。”

    杜秋為之乍舌，放棄了弄一個收藏的想法，轉而打聽道：“你知道三江省什么時候能接入國際互聯網么？”

    “秋哥果然和我是同道中人啊，我也一直關心這事，問過我爸好幾次了，他說郵電局正在立項，預計六月份的時候能在云城開通一個試驗網。”

    互聯網發展速度極快，六個月相當于其他行業的好幾年，陳大為透露的信息讓杜秋有些失望，他正在考慮要不要春節之后去浦江或者京城住一陣子，卻聽這家伙爆出了一個信息：“其實云城現在就有地方能上網，秋哥要是想上的話，我可以帶你去。”

    “哪里？”

    “我有個堂哥在青云山那邊的量子物理研究所當研究員，他們可以通過衛星上美國的互聯網。”陳大為說完之后撇了撇嘴，一臉不屑的補充道：“美國人擔心他們偷竊高科技情報，屏蔽了好多功能，只能收發電子郵件和瀏覽公開的新聞組，別的事情都干不了。”

    有這兩個功能就足夠了……

    青云山是云城的名字來源地，距離市區大約十幾公里，只有200多米高，擱在秦嶺或者太行等山脈中根本不夠看，但在平原地帶勉強算是一座名山了，山水相依，植被茂盛，環境優美而又清靜，很適合安置那些需要耐得住寂寞的科研機構，杜秋很早以前就聽說那里有個物理研究所，但從沒去過，沒想到居然這么先進，于是問道：“你什么時候有空？我正好需要發幾封電子郵件。”

    “現在放假了，天天沒事干，什么時候去都行。”

    24號坐火車回老家，23號要做一些準備工作，杜秋估算了一下時間之后說道：“22號是星期天，那天去怎么樣？”

    “可以，到時候你打我大哥大。秋哥，晚上真不一起吃飯？”

    “下次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杜春華是驚弓之鳥，對失散多年的“弟弟”看的很緊，要求他晚上一定要回家吃飯，杜秋也很懷念和親媽一起吃飯的溫馨日子，因此不愿違背，在離開云大之前，他繞道去小紅樓看了看，一進門就見到三個合伙人圍著辦公桌，人手一個漢堡包吃的正歡，他掃了一眼桌子上醒目的KFC外帶餐盒，笑著調侃道：“背著我公款吃大餐，也太貪污腐敗了吧？”

    “杜秋你來的正好，過來吃薯條和雞翅，開開洋葷。”

    “你別瞎顯擺了，杜秋是從RB回來的，什么洋葷沒吃過。”王慧慧白了蘇文海一眼，然后面帶歉意的說道：“我聽秀秀說你下午不在，以為你去姐姐家了，就沒買你的那份。”

    “沒事，我正準備去我姐那吃晚飯，順路過來看看。”杜秋從蘇文海的餐盒里拿起一根還很溫熱的薯條，問道：“今天有什么好事？”

    云城直到1994年10月份才開了第一家KFC快餐店，價格比較貴，一個漢堡套餐的價格相當于普通三口之家一天的生活費，而且開在市中心，距離云大有好幾公里，現在是冬天，外帶的話冷得很快，想要吃的舒服只能打車，蘇氏兄妹和王慧慧都是勤儉的人，打車買KFC回來吃顯然是遇到了好事，嘗個鮮來慶祝。

    “今天我和文海又弄回來了236個訂單，訂單總數正式突破了1000個，所以買KFC回來慶祝一下。”

    之前用牛皮紙做記事本的時候，王慧慧除了最初的50個訂單之外，幾乎沒有任何貢獻，拿50塊錢入股純粹是占小便宜，不過改成真皮制作記事本之后，她以給回扣的方式，把蘇文秀在圖書館搞的營銷手段用在了自己的同事身上，鼓動他們到處推銷，稅務局的關系網非常廣，能接觸到各種各樣的公司，一會這邊賣七八個，一會那邊賣十幾個，每天都有收獲，弄回來的訂單比專職跑銷售的蘇文海還多，記事本的售價不定，有高有低，平均起來每個能賺30塊錢左右，1000個訂單做完，每人大概能分到8000塊錢，相當于普通工人一年多的工資，確實值得慶祝。

    “除此之外，秀秀那也有個好消息，而且和你有關，秀秀，你跟杜秋說說。”

    蘇文秀比較注意形象，放下漢堡，用紙巾擦了擦嘴角之后才說道：“下午4點多的時候，你姐夫打了個電話過來，又訂了20個金玉滿堂。”

    老爹夠義氣！這么照顧我生意，以后不坑你了……

    做一個金玉滿堂記事大約要150塊錢，雖然成本高了點，但彩頭好，賣相佳，如果能打入高端禮品市場的話，利潤非常可觀，杜秋見蘇文秀面帶遲疑之色，猜到林大偉在電話里沒提價格，就說道：“我晚上回去問問他，要是自己用，咱們就成本價賣，要是幫別人訂的，就獅子大開口宰一回。”

    “好。”

    “杜秋，你跟你姐夫倆挺有意思的，明明才剛認識，卻跟多年沒見的好朋友一樣親近，連做事風格都很像。”王慧慧有些好奇，問道：“他好像是個大款，連私家車都有，還是進口的RB車，做什么生意的？”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緣分吧。”杜秋笑了笑，語焉不詳的說道：“他賣汽車零配件的，聽我姐說那輛雅閣是別人抵債轉賣給他的二手走私車，便宜的很，還沒有夏利貴，純粹拿來充面子的。”

    那輛雅閣確實是二手走私車，但不是別人抵債的，而是林大偉自己親自組裝的，他在云大讀的是汽車工程，畢業時分配到了三江省商用汽車集團，因為嫌官僚氣太濃，工資又低，呆了不到一年就辭職了，跑去沿海的一家走私車組裝廠打工，等摸清楚行情之后，以砸鍋賣鐵，到處借錢的方式弄了一輛走私車到云城，轉手賣掉之后賺了六七萬，從此發了家。

    在賺夠了買房錢之后，杜春華強烈要求林大偉放棄違法的勾當，轉型去做正當生意，正巧1993年云城市政府搞了個大型汽配城的項目，發布了很多優惠政策，林大偉于是收了手，跑去租了個門面賣汽車零配件，也幸虧他聽話，洗白的早，在90年代中后期國家嚴打走私的行動中平安無事，否則肯定難逃牢獄之災，只不過轉型并沒有那么容易，90年代國內汽車市場還不夠紅火，汽配店開業之后幾乎每個月都在虧損，如果沒人相助的話，年底就要倒閉關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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