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杜秋離開圣何塞之后，陳大猷就過著痛并快樂著的日子。

    痛是因為缺錢，非常缺錢，他雖然家境不俗，但也沒法一下子拿出來100萬的現金，因此采用了分期投資的方式，第一期只出了50萬，杜秋也一樣，只出了10萬，總共60萬。

    在京城招員工，租場地，買設備等等，用掉了將近20萬，還得留10萬當作流動資金，所以再去美國的時候，陳大猷把所有能用的資金都湊起來，才換了4萬美元。

    4萬美元在國內很值錢，在美國卻不算什么，甚至連一臺IBM或者SUN公司高端一點的服務器都買不起，因此只能在魏知琴的幫助下，去二手市場淘換舊貨，好在圣何塞IT行業高度繁榮，每天都有人創業，每天也有人破產，二手市場里寶貝很多，七拼八湊之下，才終于開通了公司的官方網站。

    即使如此節省，4萬美元還是很快就所剩無幾了，連杜秋去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做技術演講這么重要的營銷活動，也只能臨時搭一個廣告牌，甚至連模特都請不起，弄了個攝影機敷衍……

    4月初陳大猷父子聯手，從曾繁浩那里敲了20萬，然后又從《連線》雜志賺了1.5萬美元，暫時緩解了捉襟見肘的財政狀況，但很快又陷入了每天為錢發愁的困境，因為iView的發展速度之快，遠超之前的預期。

    杜秋離開圣何塞的時候，iView官方網站以及奧萊利公司提供的分流下載加起來，總數只有5萬，然而僅僅過了一周，到4月15日的時候，下載量居然突破了20萬，整整漲了四倍，給服務器造成了很大壓力，陳大猷不僅要多花錢增加帶寬，還得三天兩頭的去二手市場淘舊貨提高硬件水平，像個買菜大媽一樣，為幾塊幾分的小錢錢頭疼。

    快樂則是因為競爭對手比他更痛苦，網景去年12月以共享軟件的方式發布了Netscape-Navigator1.0，免費但會經常彈框提示用戶付費，3月份發布1.1版的時候，開始直接收49美元的升級費了，1.1版和1.0版的功能差不多，所以很多用戶干脆不升級，繼續使用免費的舊產品。

    3月27日杜秋在網景公司內部做了技術演講之后，馬克-安德森想把iView瀏覽器里的iScript引擎整合到自己的Netscape-Navigator里，除了想把競爭對手扼殺在幼苗狀態之外，還有用重大技術改進來誘導用戶交升級費的意思。

    然而軟件就和人體一樣，把別人的心臟挖出來，裝進自己的身體里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Netscape-Navigator和iView從設計思路到代碼實現都完全不同，再加上網景才剛成立還不到一年，在人員以及代碼管理方面遠不如微軟等老牌公司嚴謹和有經驗，因此整合過程非常不順利，本來預計10天就完成的工作，一直拖了兩個星期，直到4月12日才匆匆忙忙的發布了Netscape-Navigator1.2版，然后以“革命性的進化”為主題，大肆宣傳，號召老用戶盡快升級。

    結果宣傳卻為iView做了嫁衣，因為在互聯網時代，信息的傳播速度以及發散程度都遠超以前，經過幾個月的發酵，那四篇文章所倡導的開源軟件理念已經得到了很多程序員的認同，網景雖然在宣傳時只字不提，但瀏覽器里嫁接的iScript引擎是以CDDL許可證的方式發布的，瞞不過有心人，因此Netscape-Navigator1.2剛一發布，立刻引發了大討論。

    有人認為這是開源軟件與商業公司合作的典范，有人認為網景公司是個小偷，還有人認為網景失去了創新思維，退化成了一家普通的商業公司，不管持有何種觀點，都會眾口一詞的提到iView的名字，讓很多普通網民知道了這么一款免費但功能不比Netscape-Navigator差的瀏覽器，于是下載量開始暴漲。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Netscape-Navigator1.2發布之后不到兩天，就被黑客發現了好幾個嚴重bug，爆出了不安全以及不穩定的丑聞，讓網景焦頭爛額，又是暫停下載，又是發布補丁，疲于應付，苦不堪言。

    杜秋雖然很厲害，但畢竟不是神仙，iView其實也有不少bug，但源代碼公開之后，bug迅速被各路高手修補并反饋了回來，短短半個月的時間，穩定版從1.00升級到了1.02，開發版更是從0.01升級到了0.09，不僅bug沒了，功能還多了不少，一毛錢的研發費用都沒出，效率卻比網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4月16日杜秋把40萬人民幣的投資折算成美元轉到公司賬戶上之后，陳大猷決定趁網景丑聞纏身的機會，花錢來一波市場營銷，把iView的名字徹底打響，在行動之前，他打了個電話給陳志揚，準備先融資擴股，然后再去投放廣告，一來利益最大化，二來資金更加充裕。

    之前網景開價500萬美元的收購計劃極大的刺激了陳志揚，讓他對iView前景非常看好，這些天連本職工作都放松了，一門心思的到處籌款，除了頂著夫人的責罵低價甩賣了幾處房產之外，還把二弟陳志廣也拖下了水，聯手籌到了180萬，打算把公司的股份從9%擴充到15%以上。

    除了自身投資之外，陳志揚還動了別的心思，他覺得杜秋股份太多，又掌握著核心技術，凡事一言可決，權力太大，嚴重威脅到了陳家的利益，因此東奔西走，利用各種關系和渠道，說動了好幾家企業有意投資，加起來差不多能拿出來600萬，如此一來的話，融資過后，可以用合縱連橫的方式獲得控股權，限制杜秋，讓他老老實實的打工。

    陳大猷聽說有780萬的資金之后，喜出望外，覺得自己終于可以和杜秋平起平坐了，然而只高興了幾個小時，就被小吳在電子郵件里無意中透露的信息打了一記悶棍。

    杜秋一回國就送了6臺價值將近40萬的筆記本電腦給員工！

    杜秋在紐約搞股票和日元投資，幾天就賺了幾十萬美元！

    FXXK！！！

    陳大猷家境優越，天資聰穎，從小就養成了心高氣傲的脾氣，哪怕是在京城大學讀書，周圍天才成堆的環境下，也覺得自己就算不是最有本事的，也絕對是最有本事的人之一，之前在量子物理研究所蟄伏的時候，天天擺著一副領導的派頭，并不是杜秋推測的用假面具掩飾低情商，而是他根本看不起周圍的同事，故意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示人，直接把嘲諷擺在臉上，自娛自樂而已。

    一月份那天從研究所回家的途中，陳大為曾解釋說只要和陳大猷混熟了，態度就會變好，這話對，也不對，對是因為混熟了他確實不會擺領導派頭，不對是因為如果沒真本事，永遠都和他混不熟。

    陳大猷在量子物理研究所的宿舍里一共見過杜秋三次，第一次見的時候，覺得那四篇文章寫的很嚴謹，很有深度，7-ZIP寫的也非常出色，是個有想法有本事的人，因此很快放下了領導的派頭，以一個程序員以及自由軟件愛好者的身份和他平等對話，并主動幫忙處理一些互聯網上的雜事。

    第二次見的時候，杜秋說要做瀏覽器，陳大猷既欣賞他的眼光，又驚訝他的野心，因為擔心其能力不能和野心相匹配，于是淺嘗輒止，沒有深談，只是達成了一個口頭上的合作意向。

    第三次見的時候，杜秋用iView和iScript直接顛覆了陳大猷的認知，讓他第一次嘗到了自愧不如的感覺。

    隨著頻繁的交往和了解的深入，自愧不如的感覺越來越多，等前往美國的時候，已經變成常態了，因此聽說杜秋在紐約賺了幾十萬美元之后，陳大猷在懊惱之余，覺得自愧不如已經有點自欺欺人了，應該改成心悅誠服，甘拜下風。

    陳志揚聽完匯報之后也很懊惱，非常罕見的丟掉風度，罵了一句粗話，但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因為杜秋越有本事，公司的前景就越好，只要能帶來足夠多的利益，能不能控股并不重要，于是問道：“大猷，杜秋什么時候回云城？”

    “他說要回老家處理一些私事，大約4月25號左右才返回云城。”

    “你隨時和他保持聯系，一回云城就通知我，我請他到家吃頓晚飯，好好聊聊。”陳志揚用手指輕輕敲著辦公桌，沉吟了片刻之后說道：“我這里籌到了780萬，既然杜秋不缺錢，不如干脆讓他再出220萬，湊齊1000萬，這樣不僅你在美國方便做事，國內也能大展拳腳。”

    “我等會發個電子郵件跟他提一下，探探口風。”

    陳志揚嗯了一聲，從案頭拿了兩份報紙，念了一下上面的標題，然后說道：“你們公司最近在京城的報道越來越多，連云城本地的報紙都開始轉載了，說不定過幾天就要登上國家級的媒體了，到時候一舉成名天下知，各路牛鬼蛇神都會出來打秋風，迎來送往方面的麻煩事會很多，要不要我安排幾個懂行的人去京城幫忙？”

    “不用，杜秋沒打算在京城常駐，他準備等6月份開通了互聯網之后就把驍龍遷到云城來。”陳大猷對杜秋的這個舉措非常不滿，說道：“京城不管環境、人才以及政策資源都遠遠比云城要強，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非要把公司遷到云城來，怎么勸都不聽。”

    “京城有京城的好處，云城也有云城的優勢，杜秋可能有他自己的想法，不過你二叔說工期延誤了，6月份開通的可能性很小，9月甚至10月才有可能。”

    “那也沒關系，驍龍加上我和他，總共才8個員工，可以先在量子物理研究所那邊上班。”陳大猷已經被錢折騰的怕了，笑著說道：“研究所那邊地方偏僻，空房子很多，租金比市區要便宜的多，正好省點資金。”

    “你現在這樣的心態是對的，不管資金有多少，公司的事一定要公正嚴明，錙銖必較，杜秋雖然是大股東，但你是CEO，只要做好了，以后權力和影響力并不比他小多少，千萬別因為小事壞了形象。”

    “我知道。”陳大猷做了個玩笑式的類比，說道：“我和杜秋的關系，就和你跟老劉的關系一樣，他是校長，你是常務副校長，決策權在他們手上，但執行權在我們父子兩人手上。”

    陳志揚哈哈大笑，既覺得兒子懂事了，有出息了，又覺得父子之間從來沒有這么貼心過，很是高興，等掛了電話之后，他把秘書叫了進來，拿出上次曾繁浩送的記事本，說道：“這種記事本質量很不錯，學校最近打算采購一批，你去他們公司溝通一下，看他們總經理有沒有空，如果有空的話，就在悅賓樓訂個包廂，我請她吃晚飯，談談合作的事。”

    秘書很詫異，因為采購記事本這種小事根本入不了副校長的法眼，而且就算要采購，也應該是商家上門來請副校長吃飯，而不是副校長去請對方吃飯，但是他很識趣，沒有多問，應了一聲就準備出去辦理。

    “算了，你去查一下公司地址，然后把車開過來，我親自去這家公司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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