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所説的“暴食癥”是指久餓之后吃太多，撐破胃部而死。<－.
他讓大伙不要再用力扳緊女丫的四肢，避免女丫因?yàn)榫o張和掙扎，而胃部近一步緊縮，同時(shí)，他伸出胳膊，一邊安慰女丫，一邊將她扶跪下，找到身前、身后的幾個(gè)穴位，換位指壓。
嗒嗒兒虎趴在跟前，看起來女丫的痛苦緩解了不少，面露喜色地説：“快好了。快好了。“
這話也鼓舞到那女丫。
她也不但地吸氣來平復(fù)自己的疼痛。
大概是一股胃氣涌動(dòng)，腹腔里發(fā)出咕嚕嚕的聲音。嗒嗒兒虎嚇了一大跳，連忙問：“是胃破了嗎？”
郎中是李言聞最得意的弟子之一，醫(yī)術(shù)高超，聽嗒嗒兒虎一説，自己也貼近聽了一下，卻是露出大喜之色，松一口氣説：“腸氣動(dòng)了，這會(huì)兒人雖然覺得難受，卻能幫助導(dǎo)通胃氣，胃氣一通，一般就破不了胃。”他換了穴位開始指壓，并提醒女丫説：“想放屁就放，千萬別憋著，就算拉出來也沒關(guān)系。”
狄黑虎聽得惡心，伸手就去拽嗒嗒兒虎。
嗒嗒兒虎不肯離遠(yuǎn)。
第一個(gè)屁説放就放，隨后又是一串，但是女丫的痛苦絲毫也沒有緩解，郎中一頭是汗，吩咐那女丫試著嘔吐，來把胃氣吐通，見嗒嗒兒虎湊得近，就説：“阿虎。你幫她打一打背，我找一下她天樞穴。”
嗒嗒兒虎“嗯”了一聲，移動(dòng)到女丫背部敲動(dòng)，郎中則用指頭壓住女丫的天樞穴，反復(fù)推拿。
天樞穴是刺激腹壓的，有了腹壓，那女丫哭一樣喊：“別按了。我快要拉出來。”
嗒嗒兒虎連忙替郎中説：“想拉就拉。拉出來就好了。”
女丫哭了，搖了搖頭，卻就是不肯拉，不知郎中又在哪個(gè)穴道上按了一下，女丫終于忍不住了，放了一個(gè)屁，一股臭味就彌漫了出來。鐵牛兒連忙往一邊跑，一看嗒嗒兒虎還在女丫身后站著，貼著她，就又走去嗒嗒兒虎身后，拉著嗒嗒兒虎的衣裳。那女丫大概也被自己惡心到了，“哏”地一聲，胃氣也通了不少，緊接著，卻是打嗝，身子一震一震，不停打嗝。
嗒嗒兒虎想到什么，彎腰往女丫嘴里一摳，那女丫吐了他一胳膊。
狄黑虎又要抓嗒嗒兒虎走，郎中表情嚴(yán)肅地向狄黑虎搖了搖頭，説：“阿虎。我探探她的胃，等一下你再把她摳吐。”
郎中在女丫胃上探一下，給嗒嗒兒虎diǎn頭，嗒嗒兒虎又探到女丫嘴里，那女丫又吐了一氣。
郎中揩揩一頭汗，説：“收拾、收拾吧。問題不大了。記住。要讓她吃稀的。多喝濃茶。”
屋子里一股酸臭。
郎中身上也沾弄了一身，忙著去洗，嗒嗒兒虎試著攙扶那女丫起來，女丫卻是渾身無力，整個(gè)搭在嗒嗒兒虎身上。狄黑虎本想抓走嗒嗒兒虎，給他清潔、清潔，見他扶著女丫，就一手拎一個(gè)，提著出去找熱水。伙夫送來熱水和大木桶，幾乎把剩下的熱水瓦干凈，才湊夠一木桶。
大本營里的人還沒吃飯，他們也不敢把熱水全送上，火頭就説：“我讓他們趕緊打水，咱們再燒。”
嗒嗒兒虎説：“阿叔。你別燒了。讓阿姐用熱水洗。給我用冷水。”
狄黑虎責(zé)怪他：“胡説什么？早晨夜里還冷，萬一生了病。”
嗒嗒兒虎笑著説：“沒事兒，阿爸讓我用冷水洗澡，你忘了？快。阿虎阿叔，你給我舀。”
狄黑虎知道這是事實(shí)。狄阿鳥自己也大冬天用冰雪擦洗，大冬天整一坑雪，動(dòng)不動(dòng)摟著他家哪個(gè)xiǎo子跳里頭，然后，就聽孩子就在里頭慘叫。見那女丫要避人，狄黑虎就給她挪一下桶，讓她到黑暗地里自己脫自己洗，自己則提來一桶冷水，一邊揚(yáng)瓢，一邊嚇唬狄嗒嗒兒虎：“這水可冰得很，澆下去你可別嚎嚎，你一嚎嚎，你阿爸肯定跑來問，到時(shí)候我可吃罪不起。”
嗒嗒兒虎三下五除二脫個(gè)精光，露出精干的身軀，背對(duì)著站上個(gè)石臺(tái)，自己拍打著自己胸脯説：“沒事兒。阿叔。你澆吧。”
狄黑虎不懷好意地笑著，挽了衣裳避免弄濕，舀了一瓢冷水就頭dǐng上澆了下去。嗒嗒兒虎果然一聲慘叫：“阿叔。你要先給我説呀，水一下下來，差diǎn吸不進(jìn)氣。”黑暗中，女丫蹲在大木桶里，感同身受一般顫抖了一下。狄黑虎又舀了一瓢，“嘿嘿”笑著澆了下去，這回嗒嗒兒虎沒有慘叫，而是身子一顫，持布巾使勁地擦動(dòng)。那女丫卻又是一顫，想説什么卻沒有説。
嗒嗒兒虎漸漸適應(yīng)冷水的溫度，他沖洗得快，很快就已經(jīng)好了，有人給他拿來他的衣裳，他就一邊穿，一邊神清氣爽地炫耀：“怪不得阿爸愛洗冰水澡，好舒服呀，渾身都覺得輕了，哈哈。”
狄黑虎戳破他的謊言説：“是誰慘叫來著？抖得跟衰糠一樣。”
嗒嗒兒虎想起來什么，口里説著：“再拿一套干凈衣裳給我。”
他自己也跑著要去找，正好碰到鐵牛兒旁人不認(rèn)識(shí)，見他去洗澡了，到處找他，嘴里還喊著“xiǎo哥哥”，立刻上去逮上，一把將鐵牛兒抱住，再使勁兒，幾乎給舉起來。直到鐵牛兒求饒，他才將人放下來説：“鐵牛兒。明早跟阿哥一起練武吧。將來你也跟阿哥一樣有力氣。”
鐵頭兒卻是説：“我也很有力氣呀。我比你xiǎo，其實(shí)我才八歲。”
嗒嗒兒虎哼哼説：“我也才八歲。你哪一年的。”
一比較，嗒嗒兒虎才知道自己還沒人家大，生怕以后需要改變稱呼，就不再吭聲，含糊了過去。
衛(wèi)士又給他找了一套衣裳，他便帶著鐵牛兒走到那女丫洗澡的地方，找個(gè)xiǎo板凳，將衣裳放上説：“你阿爸沒給你帶衣裳，你先穿我的吧。”他放下衣裳就走，見鐵牛兒去木桶跟前湊，就趕在鐵牛兒的頭dǐng拍一巴掌，説：“巴特爾不能看女孩子洗澡的，快跟阿哥走。”鐵牛兒又覺得他親切，又佩服他，一溜煙跟在屁股后面，連聲説：“xiǎo哥哥。咱們都是巴特爾，我也不看。”
虛弱的女丫吃力地爬出來，摸了嗒嗒兒虎的衣裳開始穿，一邊穿，一邊喃喃地説：“阿虎公子真是個(gè)好人。老爺卻讓我來他們家偷東西，要不要告訴阿虎呀。不行。告訴了阿虎。我爹娘肯定會(huì)沒命。”她一把扯住自己頭發(fā)，使勁地拽，又哭了起來，哭了一會(huì)兒，有人站在亮地里詢問，她就驚慌地説：“我不敢哭了。我在穿衣裳。”
嗒嗒兒虎的衣裳，她還挺合身，就是覺得有diǎn肥，還有一股香味。這是她感到奇怪的，她把衣裳使勁地裹一裹，溜著墻角和花壇的邊走，見了人怯生生地給人家一diǎn頭，然后退著往一側(cè)繞……
幾個(gè)衛(wèi)士把守進(jìn)出拱門，扭著頭一個(gè)勁兒看她。
她連忙一陣走，發(fā)現(xiàn)不知道去哪兒找嗒嗒兒虎，再碰到人終于肯開口，問：“阿叔。阿虎公子呢？”
見到嗒嗒兒虎，她終于安心了很多。
在這兒，她也只認(rèn)識(shí)了嗒嗒兒虎，發(fā)現(xiàn)嗒嗒兒虎和鐵牛兒圍著一個(gè)棋盤坐著，就挪過去。
她臉色依舊發(fā)青，胃和肚子還是疼，卻是不敢吭聲，也不敢問廁所，只是低頭去看棋盤。
嗒嗒兒虎彎腰找了很多顆山楂丸，遞給她説：“郎中阿叔讓你吃的。那邊還有茶，你可以喝一些。明天我讓人給你熬粥。你只能吃粥。”
女丫diǎndiǎn頭，慢慢摸一顆山楂丸，撥開油紙，眼淚卻又迸了，連忙去揩。
鐵牛兒捻了一顆棋子，大叫：“xiǎo哥哥。我這個(gè)往哪放呀。”
嗒嗒兒虎是跟熊夢夢學(xué)的下圍棋，也不過剛剛才入門，學(xué)會(huì)怎么打子。他回家發(fā)現(xiàn)家里阿爸不會(huì)下，阿媽會(huì)，蜜蜂的阿媽會(huì)，那是大為得意，沒事兒就顯擺，這回還做了老師，那就指揮鐵牛兒説：“下這里，下這里。”女丫終究年齡也不大，一下沒忍住，卻是説：“那里不能下，他騙你的。”
嗒嗒兒虎一扭頭，瞅了女丫一眼，狐疑狐疑的。
女丫連忙説：“要是下了。你一會(huì)兒就能抱吃一片子。”
嗒嗒兒虎黑著臉大叫：“你懷疑我是騙鐵牛兒故意往那兒下？我怎么會(huì)？你來下我的棋，看你咋抱吃。”
女丫被嚇了一跳，正要解釋。
嗒嗒兒虎跑對(duì)面把鐵牛兒擠一邊，念念有詞：“看來你會(huì)下棋呀。告訴你，學(xué)堂里下棋我排第二……”
第一是熊夢夢，第二是他，沒有第三個(gè)，其它同窗都不會(huì)下。
這個(gè)內(nèi)情他是不會(huì)告訴女丫的。
他堅(jiān)持讓女丫坐對(duì)面和他下，女丫很謹(jǐn)慎地看棋，生怕自己在高手面前亂嚷了，回頭嗒嗒兒虎不愿意，好一會(huì)兒才丟下一子，嗒嗒兒虎卻下得飛快，啪啪只管落子，相互下了十幾子，嗒嗒兒虎傻眼了，一趟黑棋在人家包圍中，他不等對(duì)方提醒，就恨恨地將自己的子提走，然后繞著別人的子亂下，又下了些子，被人家吃得七零八落的，他這才驚呼：“阿姐。你真會(huì)下呀。你教我下棋吧。”
兩個(gè)人就開始下棋，下了一會(huì)兒，鐵牛兒躺一邊睡著了，嗒嗒兒虎想起了什么，爬起來就走。
女丫以為他羞惱，心里忐忑，正要收拾棋盤，嗒嗒兒虎提了一壺濃茶給她，説：“不拿茶杯了。你就對(duì)著壺嘴喝吧。沒事的。我和我阿爸都這么喝。只要?jiǎng)e讓我阿媽逮到，就不害怕。”
女丫忍不住澀澀一笑。
她拘謹(jǐn)?shù)靥徇^茶，湊去吸喝一口，突然膽大起來問：“你阿爸和你都怕你阿媽嗎？”
嗒嗒兒虎説：“是呀。”
女丫問：“她是不是特別兇？”
嗒嗒兒虎訕笑説：“她一diǎn也不兇。不兇的人才可怕。給你説你也不懂。除了我阿奶，我們家的人都怕她。我阿爸都怕的人，那是一等一的可怕。”
女丫又問：“那你阿爸是干什么的？他是多大的將領(lǐng)呀。”
嗒嗒兒虎有diǎn警醒，反問：“你問這個(gè)干什么？你阿爸讓你問的嗎？你阿爸也是這里的財(cái)主吧，為什么讓你餓那么很？”
女丫并不知道嗒嗒兒虎的心智比她還成熟，嘆了一口氣説：“他節(jié)儉。”
這句話，嗒嗒兒虎是不信的，誰再節(jié)儉，也不能讓子女老挨餓。嗒嗒兒虎的問題是證實(shí)一下她確實(shí)老挨餓，假裝已經(jīng)不關(guān)注這個(gè)問題了，又問：“你阿媽是他的原配吧。還在世不在？”
女丫“恩”了一聲，説：“她在世，就是生病了。”
原配，還沒死，阿爸不缺錢，女兒卻挨餓。嗒嗒兒虎開始懷疑，這個(gè)女丫不是送她來的那男人的女兒，而且那男人將人交到，立刻就走了，鐵牛兒他阿爸長得那樣粗魯，卻一副好不放心的模樣。
如果那人不是她親阿爸，任她挨餓，卻送她來……豈不是為了dǐng替自己子女，他該是用了什么理由讓別的人家答應(yīng)呢？
嗒嗒兒虎沒有揭破，反倒百般猜測，只是故意説：“你家要是遇到什么難事，你都可以告訴我，我阿爸可厲害了，他能幫你們家。”為了讓女丫透底，他又給了個(gè)陷阱，説：“你信不信，沒有我阿爸做不到的事兒，再難的事兒，他也能幫你。不信，你可以把你認(rèn)為很難的事兒説給他。”
女丫幾乎是驚喜，問道：“真的？”
旋即，她的眼睛就又黯淡下去，説：“要是人家要?dú)⑽业铮材芫鹊昧藛幔筷P(guān)鍵是，他會(huì)救嗎？”
嗒嗒兒虎肯定自己的推測。
女丫卻不知道，卻還想撬話，輕聲問：“是不是在靈武縣，你爹最大？你家威武的甲士好多，他至少是個(gè)萬戶吧。”
嗒嗒兒虎打了個(gè)哈欠，説：“我困了。明天再説吧。我讓他們給你找睡覺的地方。”
女丫咬著下嘴唇，用蠅子一樣大xiǎo的聲音説：“你特別像我弟弟，不讓我哄你睡覺么？”
嗒嗒兒虎忍不住想到她吃撐的狼狽相，眾人面前又拉又吐，順口説：“你不讓我哄你睡覺就了不起了。”接著，他又別有所指地説：“好多人都覺得我和他們家某個(gè)人長得像，鐵牛兒説我長得像他哥哥。我真的長得像很多人嗎？都説我阿爸愛漂亮的女人，那也不應(yīng)該那么多兄弟姐妹呀。”
女丫噗嗤一聲笑了，大著膽子説：“從來沒有xiǎo孩這么説他爹。”
嗒嗒兒虎説：“他的媳婦們都是這么説的。他要是揍我，得先揍他媳婦去，看哪個(gè)他敢揍。”
將女丫安排好，嗒嗒兒虎卻是不困了，一咕嚕爬起來，走到外頭找狄黑虎，找到狄黑虎。
狄黑虎還以為他要問他阿爸什么時(shí)候回來睡覺，就説：“你先去睡呀。打這么大的仗，你阿爸一夜都不一定能合得上眼。”
嗒嗒兒虎卻説：“阿虎。你有沒有覺得那女丫不是她阿爸親生的？”
狄黑虎笑道：“是覺得有diǎn兒怪，你管人家呢？”
嗒嗒兒虎又説：“我為什么不能管，我覺得那女丫的父母是被今天來的那壞人給脅迫了，才不得已來陪我玩的。你能不能去幫我查一查。要他是那樣的一個(gè)壞人，一定不能放過呀。”
狄黑虎苦笑：“李虎。你閑著沒事兒只管玩，阿叔要打仗，要戍衛(wèi)你阿爸，這牙豬兒他們幾個(gè)也被派了出去，你阿爸身邊的老人就只剩我和奪牙那懣貨，那懣貨是身強(qiáng)力壯，力氣我也沒他大，可他腦袋不好呀。你讓我為一個(gè)女奴去追查無關(guān)緊要的事兒，除非你説服你阿爸。”
嗒嗒兒虎嘿然説：“你可以派別人呀。正好讓別人知道，狄黑虎也已經(jīng)下了一道必須去干的命令，對(duì)吧。”他想一下，又找到一個(gè)理由：“如果那個(gè)人是壞人，你説他會(huì)不會(huì)把念頭打到我阿爸身上呢？你不查一查，收了人家xiǎo孩，人家把我拐跑呢？”
狄黑虎不吃他這一套，嘿然一笑説：“把你拐跑？我還不信誰還能把你拐跑，除非你自己跑？”
嗒嗒兒虎無奈，只好説：“狄黑虎你驢腦袋。你等著吧。看看拐跑不拐跑。我阿爸打xiǎo愛離家出走你知道不知道？這到處都是兵，到處都是馬，我一賭氣，你怎么給我阿爸交代吧。”
説完，他扭頭就走。
狄黑虎連忙説：“這樣吧。你這幾天要能好好聽話，我就問問誰負(fù)責(zé)軍管縣城，讓他幫你調(diào)查一下。”
嗒嗒兒虎立刻跑回來，上去抱著他，在他臉頰上親一口，再飛快地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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