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你又沒見過無生老母，怎么可能知道這些事的真假？”
“誰說我沒見過？我當(dāng)然見過無生老母，這才拉扯親戚信教的！”
葉書大驚失色，還以為自己遇到了高人，瞧了幾眼這中年婦女，也不像是被神佛點(diǎn)化過的人物，就問道：“你怎么見無生老母的？”
那中年婦女得意洋洋：“前些天，我家小子也病了，我沒辦法，就求到白蓮教那，九宮真人就給我家小牛兒喂了碗符水，又讓我誠心向無生老母禱告，說只要心誠，就能見著老母，我家小牛兒的病也能好了。
我背著小牛兒回了家，按真人的話，把他蓋上被子，放在老母的神位、神像前，自己就坐到那禱告。
我坐在那，從白禱到黑，又從黑禱到白，再從白禱到黑，中間為了心誠，一口飯都沒吃！
我開始還有點(diǎn)不信，可瞧著小牛兒，又不敢不信！
我禱告老母兩天兩夜，小牛兒睡了一覺后，病真就好了，我高興得起身要照顧他，沒曾想腦子當(dāng)時就是一暈，昏昏沉沉間，真就見著了老母！
真看著了！
你說，這不是老母顯靈，這又是啥？”
振振有辭，說起無生老母，中年婦女灰撲的臉上，仿佛都透出一股子神采，仿佛生活有了希望。
葉書看著她，心中驀然一寒。
他想起前世鄉(xiāng)下那些組織了。
一個個的，只要你信，又是送油，又是送面，沒事就一群人組織著，弄個“信教之后兒女孝順、婆媳不鬧”的戲曲小品。
看起來可笑，卻真就凝聚了一大票的老頭老太信那個。
中年婦女，無非也是這一套，以利誘之。
符水里，應(yīng)該是放了什么藥，這一套三國時張角就開始玩了，不新鮮。
至于什么看見無生老母？
你餓上兩天，一直坐那，猛地起身，腦子也要發(fā)暈。
連著兩天念叨著、看著無生老母，腦子里這時要是不出現(xiàn)無生老母的樣子，反倒是奇了。
這手段說不上新鮮，卻是無比地好用。
中年婦女言辭懇切：“叔！俺公公跟你可是親兄弟，我這個當(dāng)侄媳婦的，能騙你么？那真人說了，越早信無生老母，越早積攢功德，積攢的功德越多，下輩子就越能投個好人家！
咱這輩子就夠苦的了，還不如多攢點(diǎn)功德，下輩子也投個有錢的戶�！�
“功德？”
葉書眉毛一揚(yáng)：“怎么攢功德？這功德也能算計(jì)多少么？”
中年婦女見葉書似有意動，不由大喜，熱情介紹道：“功德當(dāng)然有多有少，老母神通廣大，都記心里呢！
像咱平日里禱告，就能得些功德。
去朝天觀給老母磕頭、添香火錢，得的功德更多。
招攬親戚、村里人進(jìn)白蓮教，給他們當(dāng)引路人，引一個，都有許多功德。
要是底子夠，心夠誠，得了九宮真人檢查后，還能在身體上附加法術(shù)，刀槍不入！
而且只要加了白蓮教，就能得老母法力加持，以后遇到難處，大傷變小傷，小傷變沒傷……”
……
一說起信無生老母、加入白蓮教的好處，這中年婦女簡直是換了個人。
一臉的神采煥發(fā)，哪里有先前木訥、麻木的中年婦女形象？
按道理來說，葉書該是憤怒。
但此時葉書的心里，卻是一陣難言悲涼心緒。
一群麻木不仁的滿清順民；
一群雖然被蠱惑，但總算知道反抗、知道抱團(tuán)、知道跟洋人、朝庭打的白蓮教徒；
這兩群人，究竟哪群人算是更好些，更進(jìn)步些？
葉書不知，他只知道，無論是清庭，還是白蓮教，都不該存在于這個世上！
在這場浴火重生的浩劫面前，或許白蓮教、清廷，甚至是國府，都曾充貢獻(xiàn)過一份力量，都曾充當(dāng)過燃料。
但其最應(yīng)該的下場，就是焚燒成灰，被這個民族踩踏在腳下，鋪就前行的道路！
葉書沒有勸解中年婦女。
他只是順著道路，隨意地在周圍各鄉(xiāng)村行走。
在這些村莊里，葉書見到了更多的白蓮信徒，每一個白蓮教徒，在剛加入教的時候，似乎都獲得了巨大的好處。
被神將法力加持在身上了！
鄉(xiāng)里的土豪、地主，不敢欺負(fù)自己了，自己是白蓮教的人，周圍有大片的“兄弟姐妹”，在自己被欺負(fù)時，幫自己！
能積功德，下輩子投好胎了！
一個個好處，看得人眼花瞭亂，引得不信老母的人，一陣眼紅。
但在信過教后，為了表達(dá)對無生老母的敬仰，就要給老母進(jìn)獻(xiàn)香火錢了！
獻(xiàn)得越多，功德也越高！
只要湊夠錢，甚至能把刻著自己、家人名字的蓮燈、木牌，放到神將、真君，甚至是老母神像的跟前，讓他們的神力，通過這代表自己的木牌、蓮燈，為自己增福添壽，凝聚功德！
要是能給無生老母建廟、添金身，更是功德無量的大善事！
下輩子，肯定能轉(zhuǎn)個有錢人！
……
幾乎有白蓮教的地方，就有那些傳教的百姓。
他們速度極快，葉書剛到曹莊，只不過見了幾個信徒，但只不過在那待了兩天，信無生老母的信徒，就多了五六個。
都是親戚間勸著入教的！
入教開始，就要捐獻(xiàn)“香火錢、燈油錢”了。
這還是最基本的，其他各類繁復(fù)的“功德錢”，數(shù)不勝數(shù)。
也有百姓獻(xiàn)不起香火錢，反應(yīng)過來后，想離開白蓮教的。
但這個消息只要一傳出，自己那群親戚信眾，就仿佛一窩蜂地跑過來，世界末日一般地死勸，仿佛只要退教，他們那些人，也要受到無生老母怪罪，削減功德一般！
事實(shí)也即是如此。
葉書甚至親眼見證了這一幕。
那決意退教的人，名叫楊厚，是個曾在城中當(dāng)過伙計(jì)，知曉些西方科學(xué)的漢子。
眼瞧著一家人再沒余錢，吃飯都成了問題，老婆還在那信個不停，砸鍋滅鐵都要去朝天觀燒香，楊厚終于怒了，不止決意離開白蓮教，而且還承受住了親戚門口信眾的狂轟濫炸。
但隨后的可怕后果，讓他膽顫心驚！
先是地痞無賴上門，來找自己麻煩，自己被圍毆時，周圍原本親厚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竟然仿佛在看一個異類般地，看著自己，根本不施予任何一臂之力。
而到了晚上，更是有人時不時往楊厚家扔廢磚頭。
這些，楊厚都忍了，決意忍氣吞生，忍過就算了。
但他卻沒有看到，枕邊人越來越煩躁、越來越驚恐、越來越瘋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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