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和百姓是天然的敵對關(guān)系，百姓們只看到了他們平日里趕走那些占道經(jīng)營的攤販。每個人都同情攤販之余，卻看不到?jīng)]有了攤販的街道整潔而寬敞，通行能力大大加強。
集中管理的市場，變得干凈起來，賣貨的人也因為集中管理不再敢缺斤少兩。
百姓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欺騙的人，黑暗中他們只是看到了孫老頭捂著臉逃開，卻看不到黑暗中到底是誰射出了那粒石子。事實上那粒石子打中誰并不重要，只要有一個老人發(fā)出慘叫。那些準備好的人就會一擁而上，揍那些平日里恨透了的官差。因為，他們中很多人就是小攤販，受到過這些官差的驅(qū)趕。
貓是老鼠的天敵，可當老鼠的數(shù)量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們就敢咬貓。
同樣的事情在黑暗的濟南城中不斷上演著，因為通訊手段的不暢盧象升直到天明時分才收到手下的稟報。
整個濟南城已經(jīng)亂了，到處是聚眾演講的生員。到處都是游蕩的黑衣蒙面人，到處都是看熱鬧的百姓，到處都有起哄的聲音。
這是一個失去了理智的城市，在趁火打劫者加入之后，混亂就像是澆了汽油的稻草堆著火一樣不可收拾。
曹文昭也很頭疼，進城平亂！沒有李梟的命令，他不敢擅自出兵。再說濟南城里有七八十萬人住著，總不能胡亂動槍動炮吧，那得死多少人。任憑濟南就這么亂下去，亂局隨時可以會波及到山東河北，甚至是京城。
正在關(guān)鍵時刻，李梟帶著張煌言回來了。
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是大事情，遼軍在河北的地盤并不大。而且經(jīng)過瘟疫肆虐，恢復(fù)生產(chǎn)是第一位，阻力遠比士林勢力根深蒂固的山東要小。
孫承宗在京城坐鎮(zhèn)，李梟就帶著張煌言來到濟南。就是害怕，這里出現(xiàn)大亂子當?shù)毓賳T畏首畏尾。
聽了曹文昭的稟報，李梟也有些頭疼。“宵禁，在濟南施行宵禁。膽敢上街鬧事兒的人，一體捕拿。”作為軍人，李梟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強力鎮(zhèn)壓。手里有錘子只要看到釘子就想砸兩下，更何況現(xiàn)在釘子還冒了頭。
“不可！”聽了李梟的話，張煌言立刻出言制止。
李梟、曹文昭都疑惑的看著張煌言，不知道這只老狐貍要干嘛。都鬧到這德行了，還不派兵鎮(zhèn)壓？按照曹文昭心里的想法，就應(yīng)該帶著兵進城。然后看到那些上街搖唇鼓舌的生員就是一槍了事！既然天下是槍桿子里面打出來的，還整什么說服教育。都這時候了，玩他娘的什么高雅。
“上街的民眾有些是趁火打劫的暴徒，這些人鎮(zhèn)壓沒問題。可更多的是被裹挾的平民，如今濟南城里這樣的人有數(shù)萬人。難道說，你曹文昭進城去把這些人都殺光？
那些人都是有爹娘老婆孩子的人，你殺一個就會有四五個人恨你。你殺幾萬人，就會有四五十萬人恨你。你把人殺光了，濟南城也穩(wěn)定了，可人心就完蛋了。今后，一旦有風(fēng)吹草動，濟南都將是咱們的心腹大患，因為這里的人恨咱們。
還有那些生員們！天下的人心跟著輿論走，而輿論掌握在讀書人的手里。你信不信，只要你在濟南城一開槍。經(jīng)過士林的渲染，天下百姓聽了他們的鼓動，將來會眾志成城的抵抗咱們南下。
主公！您現(xiàn)在的地盤，比當年的永樂大帝差不多。而金陵的那個朝廷，可是擁有從河南到南海的廣袤國土，還有人數(shù)過億的人口。如果人心不向著咱們，你得征多少兵才能鎮(zhèn)得住場子？恐怕沒有個幾百萬人不夠用吧！
這幾百萬人，吃喝拉撒的米糧有多少，軍餉薪俸又得有多少。為了這些錢財，您的朝廷會得被迫去盤剝百姓。盤剝百姓，就會激起百姓更多的反抗，你就需要更多的兵彈壓地方。
如果掉到這個惡性循環(huán)里面，任憑主公麾下的軍隊多么能打，最終還是會一敗涂地。”
“呃……！那張先生您的意思是……！”雖然有些聽不懂，但李梟看到張煌言慷慨激昂的樣子，還是不知道怎么反駁。
“令盧象升調(diào)回全部天雄兵，他既然是按察使那就把鍋甩給他。濟南城里就給他們鬧，反正那些工廠都在城外，而且那些工廠也都有宿舍。只要生產(chǎn)不耽誤，濟南城里亂成什么樣都隨他們。”
“就讓他們這么鬧？”曹文昭瞪大了眼睛，下巴都快掉到地上。都鬧到這程度，連官差都敢襲擊了，居然還放任他們鬧。那還不得把濟南城都給燒了！
“對，就讓他們鬧。讓全天下看看，那些士子們究竟干了些什么。”
“呃……！”盡管李梟知道張煌言很鬼，可還是想不清楚這老家伙究竟要干嘛。
“把那些被暴民搶劫的人都組織起來，十幾個人一隊，派到山東各地和河北各地做宣傳隊。這些人家都沒了，只是讓他們把自己的遭遇講出來，這并不算是欺騙民眾。
這些人和暴徒苦大仇深，一定不會講那些暴徒的好話。各地的商賈知道了濟南的事情，一定不會支持當?shù)厝俗鱽y。沒了財力的支持，各地的動亂的機會就小了一半兒。
另外普通民眾知道，暴徒對當?shù)亟?jīng)濟的破壞，大家沒有工做沒有工錢拿。百姓們也不會支持這樣的暴動，畢竟現(xiàn)在山東百姓吃得飽穿得暖，參與暴動的積極性并不是很高。
第三就是讓當?shù)毓俑溃﹣y會直接動搖官府權(quán)威。那些地方官雖然不滿意咱們，但那些土生土長的當?shù)毓倮簦膊粫胫亦l(xiāng)亂起來。
只要山東不亂起來，只有一個濟南隨他們折騰。就算是把濟南城燒成了白地，百姓們也只是恨那些搖唇鼓舌的生員，恨不到咱們頭上。再說，就算是燒成白地對咱們來說也沒啥損失。畢竟工廠什么的都在城外！到時候只要多蓋些樓房，免費分發(fā)給那些災(zāi)民。濟南人自然對咱們感恩戴德！
都住進樓房了，土地自然有剩余。如果說咱們把那些土地蓋上房子，然后拿出來發(fā)賣。除了抵銷給災(zāi)民們建房的損花費之外，再賺一筆也不是什么難事兒。”
李梟和曹文昭聽得腦袋“嗡”“嗡”直響，這主意別說想出來。聽聽都覺得喪良心！
被這么一只老狐貍算計，是整個濟南人的不幸。李梟很懷疑，這老家伙活到這把年紀不死，純粹是閻王爺為了地府的福祉考慮。
這樣的一場動亂，整個濟南百姓都被他算計到了骨子里。人死了，家毀了，最后還得對官府感恩戴德。畢竟，人家官府好歹給你分了套房子，讓你有地方居住。
“現(xiàn)在當務(wù)之急，就是封鎖濟南通往各地的官道。嚴格盤查過往行人，尤其是要注意那些生員模樣的人，只要發(fā)現(xiàn)立即看押起來。也不要跟囚犯一樣對待，只要看押起來直到事情結(jié)束就好。
另外，派兵保護工廠區(qū)。城外的工廠不準亂，也不準生員們到工廠進行鼓動宣傳。只要發(fā)現(xiàn)一個就抓一個，同樣是看押起來。各個工廠組織工人糾察隊干這事情，不要讓咱們的士兵參與。
只要咱們的兵不參與，他們就沒有任何口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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