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幺紅是頭一次表現得這么難以啟齒。她有些局促的撥弄著自己的頭發,說:“另外……我的提成能不能現在結給我?”
給幺紅提成沒問題,余杉隨身就帶著將近五萬塊現金,問題是余杉不想、也不敢繼續在濱江待下去了。姓金的一看就是個老江湖,舉手投足渾身都是江湖氣息,他沒在交易中使什么壞心眼那是余杉的幸運,但誰也不能保證交易完成之后姓金的會不會使什么手段。就算他自己不出手,只需要把余杉手握巨款的消息放出去,說不定會引來多少亡命之徒。
但余杉也不敢把小妖一個人扔在濱江;小妖是達成交易的關鍵人物,真有亡命徒盯上了余杉,找不到余杉沒準就會找上小妖。就算姓金的很守規矩,萬一小妖遇到點什么意外,余杉都得吃不了兜著走。余杉到現在依舊是拿著假身份證的黑戶,根本經不起警察調查。
于是他想了想,說:“你需要多長時間?”
小妖喜出望外,說:“不用太長時間,一會兒就行。”
余杉看向老蔣,后者沉默著點了點頭。余杉隨即做出了決定:“先退房,然后我們跟著你去一趟農大。看完你弟弟咱們連夜回齊北。”
主意已定,三人進了賓館,臨進門之前小妖還扭頭朝著那一男一女漸漸遠去的身影瞥了一眼。仨人回房間收拾了一通,下了樓就退了房。照理來說這么一大單生意完成,余杉理應差不多的館子吃喝一頓作為慶祝,但這個時候沒人有這個心思。仨人找了家面館對付了一口,吃完開著車直奔農大而去。
幺紅也是頭一次來農大,所幸她還記得弟弟的宿舍樓號。在校園里打聽了一番,富康車就停在了八號宿舍樓門口。
余杉跟老蔣就留在車里,幺紅則神色不安的站在宿舍樓門口對面的小亭子里。華燈初上,飯時剛過,宿舍樓進進出出,人來人往。挎著坤包的小妖站在那里,她那身打扮在余杉眼里很接地氣,但放在這年頭就是新潮的代表。再加上身材不錯,以及能打八十分的臉盤,她往那兒一站引得過往的男生頻頻矚目。最有意思的是有個大學生裝作落了東西,來來往往在幺紅面前經過了四回。
余杉坐在副駕駛,拿著香煙的右胳膊架在落了車窗的車門上,一邊噴云吐霧,一邊跟老蔣聊著天。
“蔣哥,這次多虧你了。等回了齊北我肯定好好安排你。”
老蔣笑著說:“甭客氣,我也沒幫什么忙。充其量就是給你提個醒。”
“你這個醒提的太重要,要沒你在,說不定我早就被人給黑了。”
老蔣笑而不語。
余杉丟了煙蒂,又說:“蔣哥,你社會經驗挺多啊,從前做過買賣?”
“沒有,”老蔣說:“以前在濱江干出租那陣混過一段,沒什么好說的。”
余杉很難將出租車司機跟混子兩個職業合二為一,但事實上這年頭在濱江,開出租的如果不拜碼頭,那就別想干好。濱江幾個繁華地點,比如火車站,再比如步行街以及幾家有名的夜場,都分屬于某些個社會大哥。出租車司機要想在這些地方拉乘客,那就得每月上交一定的費用。
如果你沒交保護費還非得在這些地方拉活,立馬就會有幾個混社會的把你圍起來。頭一次是威脅警告,要是有第二次,扎輪胎、堵排氣管、指揮幾輛車把你圍起來讓你寸步難行,碰上粗暴的還會暴揍你一頓。
老蔣當初為了省下每月幾百塊的保護費,這才跟了社會大哥混社會。后來趕上那大哥吹哨子約架,老蔣挨了一刀,胳膊也骨折了,在醫院里包扎的時候老蔣害怕了。等出了院,老蔣就辭了職,回了老家齊北,用攢下的錢跟朋友合伙買了輛富康,干起了短途運輸。
余杉聽了唏噓不已,濱江他沒來過幾次,也沒瞧見過老蔣說的這種現象,倒是畫地搶錢這種事兒屢見不鮮。什么叫畫地搶錢?簡單的說就是在非主干道的道路兩邊畫上兩排停車位,只要你停這兒就有人問你要錢,哪怕你是附近小區的住戶都不好使。
說完了自己,老蔣看著余杉說:“你這人,一看就知道社會經驗少,沒混過社會。”
“哦?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老蔣笑笑,說:“還用看?聽你說話就知道你是個文化人。”
聽了老蔣的評價余杉苦笑不已,十幾年后那可真是本科生不如狗、研究生滿地走,余杉從沒覺著自己算文化人,哪成想放到九八年讓人看上一眼就被訂上了文化人的標簽。
正想說什么,就聽外面傳來幺紅的叫聲:“志杰!”
余杉扭頭看過去,只見幺紅沖著先前他們碰見的小伙子遙遙招手。
幺志杰聽見喊聲頓了頓,先是四下看了看,才慢悠悠的走過去,皺著眉頭不悅的說:“你怎么來了?”
幺紅伸出手想要為弟弟整理下褶皺的襯衫,卻被幺志杰不耐煩的撥開。幺紅說:“我陪著老板來濱江辦事,順路看看你。”
幺志杰的眉頭鎖得更深了。“我有什么好看的?沒什么事兒你走吧。”
幺紅不高興了,立起眼睛說:“咋了?看看你都不行?”
陡然提高的嗓門讓幺志杰緊張了下,他先是扭頭四下看看,見沒有熟人,趕忙拉著幺紅到了偏僻角落。說:“等我放假回家不是一樣能看么?非得來我學校?別人要是知道你是……我還怎么在學校待下去?”
幺紅愣了愣,不再說話。遠處路燈映入雙眼,那雙眼晶瑩一片。
沉默了片刻,幺志杰打破了沉默:“姐,別再干了……”
一聲‘姐’讓幺紅所有的委屈化作烏有,她擦了擦快要溢出的眼淚,抽了下鼻息,點頭說:“好,姐不干了。”說話間,她翻開自己的坤包,從里面數出兩千塊錢——那是余杉付給她提成的一部分。她把錢塞進幺志杰手里:“拿著。吃點好的,買幾件衣服。下午那小姑娘是你對象不?姐看那小姑娘不錯,對人家好點,別舍不得花錢。”
幺志杰捏著錢,驚訝的說:“姐,你哪兒來這么多錢?”
幺紅得意的說:“姐憑本事賺的。”
“我不要!”幺志杰會錯了意,以為這錢是幺紅靠皮肉生意賺的。
“讓你拿你就拿著,姐這錢是清清白白的干凈錢!”不容分說,幺紅把錢揣到了幺志杰的褲兜里。然后才解釋說:“姐幫著大老板做成了一筆生意,這錢是大老板給的獎金。”
幺志杰狐疑的盯著姐姐,但看著幺紅那驕傲的神色,質疑的話又咽了回去。他垂下頭,做了半天思想斗爭,說:“那……那我就拿著了。”
“拿著吧。”幺紅臉上還掛著淚,但已經全然是高興的笑容。
她伸出手,終于幫弟弟整理了襯衫,隨即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胳膊:“行了,姐走了,你也回去吧。”
“恩,那你路上小心。”
幺志杰又看了姐姐幾眼,揣著兩千塊錢,揣著復雜的心情轉身回了宿舍。直到弟弟的身影消失在宿舍門口,幺紅才走向富康車。看著幺紅臉上的眼淚與笑容,余杉跟老蔣都選擇了沉默。富康車發動,慢慢起速,消失在燈火闌珊的校園中。
另外一邊的四個小時之前,下課鈴聲響起,徐惠整理了記載著從其他音樂老師那里取經所得的教案,起身朝辦公室外走去。
剛走到一半,她就瞧見了門口張長貴那張令人厭惡的臉。她身形頓了頓,走在前面的幾名女老師轉身投來或憐憫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徐惠避開張長貴灼熱的目光,低下頭抱著教案悶頭朝外走去。
離門口還有幾步,張長貴讓過一名出去的女老師,躥進來嬉笑著說:“小徐啊,這就走了?”
“恩。”
“能麻煩你個事兒么?”
“什么事?”
“是這樣,我哥哥家孩子一直想學音樂,托我給找個課外輔導老師。我看你就挺合適。”
徐惠搖了搖頭,腳步不停轉過門口沿著走廊往外走:“張老師你還是找別人吧,我最近沒時間。”她記住了余杉的話,自那之后始終對張長貴保持著警惕。
“誒?別急著往外推啊,我哥哥家條件不錯,一堂課給五十。一周兩堂課,一個月就是四百。嘿嘿,算算比我賺的都多。”
徐惠沒有猶豫,仍舊搖頭:“不了,你還是找別人吧。”這時候,徐惠瞧見了一同進入育才小學實習的一名女老師,招呼一聲,小跑著就追了上去。
張長貴留在原地恨得牙癢癢,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生了會兒悶氣,張長貴琢磨著從長計議,這才往校門外走。
徐惠跟一同實習的女老師聊著天剛走出校門口,就聽馬路對面傳來一聲招呼:“徐惠!”
徐惠看過去,隨即皺起了眉頭。馬路對面,干瘦的、有些佝僂的身影正看向她。是王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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