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九章大地圖
一番話說得種詁面有愧色,蘇油這才和緩了語氣:“我朝對武臣待遇優(yōu)厚,轉(zhuǎn)遷迅速,這是文資比不了的。”
“武臣不要以為是文臣鉗制過甚,還得轉(zhuǎn)過頭來看看自己是不是做出了讓所有人服氣的功績?對不對得起朝廷給的那份俸祿?”
“作為軍人,首先要問自己為國家做了些什么,而不是先問國家為自己做了些什么。”
“還是那句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
“所以不光文要變,武也要變,而且,還要爭取變在前頭!”
“吾輩軍人能做什么?很簡單,就是鍛煉強軍,出與大國爭勝!”
“但是要實現(xiàn)這個目的,需要一個宏大的體系,包括明確的戰(zhàn)略規(guī)劃,強力的后勤保障,高效的指揮架構(gòu),大量的軍事人才。”
“一會兒我們就能見到軍機處到底是什么樣子,要完成什么職責(zé)。”
“這個任務(wù)是我主動向陛下要來的,你們也是我讓陛下請來的,除了寄重功臣,各位肩頭的擔(dān)子卻也不輕。”
“大質(zhì),徐禧和五郎在延安,上書大言西夏未足取,我已經(jīng)去信讓他們將方略和軍力上報上來。”
“我希望他們說的是真的,但是如果言不符實,休怪我行文申斥。”
在座的都是老西軍,對兩邊的戰(zhàn)力都清楚得很,也了解蘇油的性格,種詁趕緊拱手:“五郎魯莽,少保休怪。”
蘇油嘆氣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啊,我本來對五郎寄望甚高軍機處還有一個作用,就是讓陛下對大宋的國力,財力,軍力,有一個冷靜準確的判斷,對今后的國家戰(zhàn)略有一個總體的了解。”
“先不說了解別人,先了解自己再說吧。”
幾個老將默默點頭,看來此番入京,不是簡簡單單來享福的。
吃過早飯,蘇油領(lǐng)著他們來到了吳起廟。
吳起在唐代算是武成王廟十哲之一,結(jié)果宋朝建國之初,宋太祖趙匡胤幸武成王廟,歷觀兩廊所畫名將,以杖指白起曰:“起殺已降,不武之甚,何為受享于此?”命人去之。
而后左拾遺知制誥高錫上疏,論王僧辯不克善終,不宜在配享之列。
于是太祖乃詔吏部尚書張昭、工部尚書竇儀別加裁定,取功業(yè)始終無瑕者。
其后升漢灌嬰、后漢耿純、王霸、祭遵、班超、晉王渾、周訪、宋沈慶之、后魏李崇、傅永、北齊段韶、后周李弼、唐秦叔寶、張公謹、唐休璟、渾瑊、裴度、李光顏、李愬、鄭畋、梁葛從周、后唐周德威、符存審二十三人
退魏吳起、齊孫臏、趙廉頗、漢韓信、彭越、周亞夫、后漢段紀明、魏鄧艾、晉陶侃、蜀關(guān)羽、張飛、晉杜元凱、北齊慕容紹宗、梁王僧辯、陳吳明徹、隋楊素、賀若弼、史萬歲、唐李光弼、王孝杰、張齊丘、郭元振二十二人。
宋太祖看過之后,做了補充,詔塑齊相管仲像于堂,然后還是讓畫魏西河太守吳起于廡下。
當時的秘書郎直史館梁周翰上言:“凡名將悉皆人雄,茍欲指瑕,誰當無累?!一旦除去神位,吹毛求異代之非,投袂忿古人之惡,似非允當。臣心惑焉。”
不報。
不過吳起的兵法主張,認為必須把政治和軍事結(jié)合起來,對內(nèi)修明文德,對外做好戰(zhàn)備,兩者必須并重,不可偏廢。
在政治、軍事并重的前提下,還必須重視政治教化,用道、義、禮、仁治理軍隊和民眾,對戰(zhàn)爭要采取慎重的態(tài)度,反對窮兵黷武。
這些戰(zhàn)爭理論,也是非常符合當今的治理要求的,因此雖然吳起地位降低了,但是其兵法一樣是進士必考書目。
吳起為魏將,雖然最后死在楚國,但是后人為他在大梁城修造了一座衣冠墓。
戰(zhàn)國時魏國的都城大梁,就是如今的開封,這座墓的旁邊,后來又修起了祠堂,再后來變成了今天的吳起廟。
戰(zhàn)國名將,在幾位老將心目中的地位那是不容置疑,于是大家先去給吳起上了香,這才來到旁邊的一座院子里。
院子沒有任何標識,然而戒備森嚴,門口兩側(cè)有新軍守備,見到幾人到來,兩側(cè)衛(wèi)兵猛然一個立正,左手扶著上了刺刀的神機銃,右手行了一個捶胸禮。
蘇油還了個軍禮,帶著幾位老將進入院內(nèi),轉(zhuǎn)過照壁,就見到院中無數(shù)的書辦來來去去。
一名文士和一個中官上來施禮:“勾當軍機處聯(lián)絡(luò)廳蔡京,勾當機宜廳,權(quán)掌書記童貫,見過諸位將軍。”
折繼祖看著兩廂房間上掛著門牌,分后勤,教育,聯(lián)絡(luò),雜事四廳,還寫著主事等人員名稱,不由得點頭:“比兵部和樞密院清晰多了。”
蘇油笑道:“讓他們忙,我們先去內(nèi)堂敘話。”
穿過第一層院落,進入到第二層辦公區(qū)域,一邊是機宜廳,一邊是戰(zhàn)略廳,人員明顯少了很多,但是氣氛明顯冷肅了不少。
底部則是正堂,正堂兩側(cè)一邊是宿衛(wèi)室,一邊是都廳。
進入正堂,沒有別的衙門那些象征著威儀的匾額和瑞獸繪畫,但是迎面一張大圖,讓幾位老將都心神激蕩。
九州坤輿全圖!
這是如今大宋的絕大機密,蘇油帶領(lǐng)著理工人才,鍥而不舍耗費了整整二十七年時間,又結(jié)合了沈括的天下州縣圖,加上了經(jīng)緯測量,繪制出了這幅精準的地圖。
地圖比例尺為十萬比一,占據(jù)了都廳整整一面墻壁。
地圖上包括了大宋內(nèi)地全境,還有大理,青唐,西夏,遼國,朝鮮,日本,南海諸島,諸國的部分疆域。
各處州縣,山脈,河流,島嶼,關(guān)隘在地圖上清晰明白。
從高到低還用從暖色到冷色進行了繪制,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地勢高下,山間的通道壑口清晰可辯。
就連道路也分了三種,分為藍白相間的粗實線,中實線和細實線。
左下角還有各種圖例解釋。
郭逵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奧妙,鄭州到開封一百五十里,被分作了十五段,道路上的一段,代表十里的路程,不由得贊到:“此圖精妙之極,堪稱兵家至寶!”
種詁看著永興軍路到河湟一帶山脈,眼睛有些濕潤:“數(shù)代人浴血沙場,就是為了捍衛(wèi)西北幾處門戶,今日從此圖上看,也不算徒廢心力。”
折繼祖看著地圖上被遼國西京道和西夏左廂神勇軍司包夾著的突出部位,那里是折家世代守護的豐州,府州和麟州,也是唏噓感慨:“當年李繼遷派間諜通遼,誘其犯界,遼將韓德威率大軍入侵,祖父御卿公帶病出征。”
“后來病勢加重,曾祖母派人要把他接回家養(yǎng)病,家祖言:世受國恩,邊寇未滅,今大敵當前,怎能棄士卒而自便?死于軍中,乃軍人本分焉,望母親不要牽掛,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言罷涕淚縱橫,第二天死在軍中,年僅三十八歲。”
“咸平二年九月,河西叛羌引趙保吉寇麟州萬戶谷,進至松花寨。”
“伯父惟昌公與叔惟信公,從叔海超公率兵拒戰(zhàn)于城會。夏軍人多氣盛,伯父率部奮力反擊。”
“中箭落馬被部將救出,海超公和惟信公戰(zhàn)死。”
“不到一月,夏軍又犯,伯父不顧傷痛哀戚,在埋井峰設(shè)伏,將其擊敗。”
“大中祥符七年,伯父帶病護糧,冒風(fēng)沙而行,途中病故,年僅三十七歲。”
“此后西夏日強,時常寇略,從祖父算起,八十年間,麟府大小不下百戰(zhàn),折家父兄,子弟,埋骨在曲野河,兔毛川的,已經(jīng)不計其數(shù)了。”
說完對一邊唏噓的種詁怒目而視:“小五子驕狂得沒邊了!看看這地圖,夏人豈是易與之輩?!”
“和南軍司,保泰軍司,靜塞軍司,嘉寧軍司,祥佑軍司,左廂神勇軍司,多占地利,如今大宋自保有余,攻伐不足,何敢出此妄言?”
郭逵皺著眉頭審視著地圖,舉手打斷了折繼祖:“說正事。如今倚圖而觀,可謂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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