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崔某幾人拉了張兄飲酒，便不會逼得吳小姐如此心急了。不知有沒有耽誤府上的正事？”

    汪若蕓驚詫地轉過頭，目光里滿是“昨日你干嘛去啦”。

    吳曼曼本來不想提談裴桐心與張德瑞的事，但汪若蕓已然有心了，少不得要告訴她，便小聲道：“回去再告訴你。”

    張德瑞看了裴桐心一眼。裴桐心正將目光轉向別處。

    他眼見就要燒到自己身上，忙插話道：“不過是一些小事而已！舍妹貪玩，故意以尋我做借口出來玩。與崔老弟飲酒便是正事！”

    崔品笑道：“沒事就好。”

    看崔品錦衣綸巾目光頻轉的樣子，張德瑞心頭暗自松了一口氣。

    謀劃的事還有戲。

    “昨日飲酒，沒陪崔老弟盡興，今日趁佳節端午，我等一醉方休！不醉不散！”

    “如此樂事，怎能少了我吳顯！”一聲大喊，吳顯從外面進來。

    張德瑞又忙應酬吳顯幾句，方才引眾人往預先定下的素齋雅間處來。

    到了雅間，抬頭一看，上面書有行動流水的“流丹齋”三個大字。

    吳顯道：“這智通大師也真是，取何樣顏色不好，卻偏偏要流丹，像流血一樣，讓人感覺怪可怕的。”

    崔品用扇子敲了一下吳顯的頭，道：“叫你好生讀書，你卻整日價只知道飲酒作樂，這流丹二字”

    一抬眼，見吳曼曼正抿嘴在笑，便道：“想來吳小姐定然知道它的出處。”

    吳曼曼抬頭看了看門楣上的字，輕啟朱唇道：“小女子無事讀些閑書，哪里像吳公子崔公子飽讀讀書，滿腹才華。不過偶爾也讀到過王勃的滕王閣序，恰巧知道里面有飛閣流丹，下臨無地之句。想來，此處用流丹二字，便是取這閣樓懸空下臨無地之意吧。”

    張德瑞心中好不得意。今日吳曼曼這一席言論，想來是補上了昨日的失意吧

    他瞄了崔品一眼，果然崔品目光里滿溢著溫柔。

    同時，他又暗自納悶：這妮子沒上過幾日學，倒是知道得不少

    那吳顯揉著腦瓜聽完吳曼曼的解說，忙進屋去，趴在窗上一看，回頭道：“果然是懸空的耶！”

    眾人大笑，紛紛進屋。

    屋子十分寬敞，擺著兩張桌席，中間用一張描有墨色梅蘭菊竹的四君子屏風隔開。兩邊各有一大扇觀景窗，窗下各有兩張茶幾，四張椅子。茶幾上，是青花瓷的茶具，寺僧早已備好茶水。

    見吳曼曼等人繞過屏風坐到屏風那邊去了，崔品眼中有些失望。

    男女有別，不可同桌而食。大齊雖開化，但禮數還是要講的。崔品只好眼睜睜看著屏風那邊衣裙飄動，女子們各自落座。

    剛坐定，丹兒喊道：“快看快看！站起來了！龍舟賽要開始了！”

    眾人一看，果然，原本靠在岸邊整槳待發的龍舟上，整整齊齊地立滿了人。

    丹兒小聲數著每條龍舟上的人丁，數完第一艘，叫道：“果然是十六人呢！”

    汪若蕓笑道：“瞧你！竟是比府令大人還認真！干脆著你去做賽事督察得了！”

    一直面色郁郁的裴桐心嘴角動了動，也笑了一下。

    吳曼曼在一旁看見裴桐心唇邊的笑容，心下暗暗透了一口氣。

    又聽得丹兒喊道：“誒誒誒，我還沒數完呢！怎么便劃起來了！”

    在一片喧天的鑼鼓聲中，清河里八條系著大紅綢緞的龍舟蠕動起來。

    其實，龍舟劃得很快，只是流丹齋離得遠了些，看起來它們便像蟲子一般在蠕動了。

    各鄉各縣的龍舟賽完一輪雙一輪，開始丹兒還十分欣喜，不是要替官差們數每條船上的人，便是評論它們泊靠得整齊不整齊，賽了兩輪下來，丹兒便沒了興趣，眼睛也看酸了，嗓子也喊啞了。

    “還不來喝些茶水潤潤喉嚨！丹督察！”汪若蕓對丹兒喊道。

    丹兒這才消停下來。裴桐心和吳曼曼自然又打趣了她一番。

    相較起來，屏風那邊便安靜多了。小廝們沒進來，全都在門外。屋里只有張德瑞秦相崔品和吳顯四人。張德瑞和秦相心中有事，注意力不在龍舟賽上，崔品又暗暗惦記著屏風那邊的動靜，自然也沒多少心思看比賽。只有吳顯多少心里還空泛些，他卻又對這些事不感興趣，只在那里背著手踱來踱去，時不時問問第幾輪了，或者聽說哪個劃手落了水趴過來跟著嘲笑一番，再或者裝模作樣地喝杯茶水，巴巴地盼著賽事完畢好上酒上菜。

    下面的人們忙活了近兩個時辰，總算是賽完了。

    聽得賽完了，吳顯好不歡喜，就要去叫傳菜，卻又聽得州府的大人們要講話，道：“有啥好講的！不過就是鬧著玩玩！”

    瞥見崔品在，登時想起舅舅是州府尹，忙又改口道：“聽聽也好，日后自己做了官場中人，少不了這些場合。”

    于是，又袖起手裝模作樣地坐在窗邊拿一只耳朵聽。

    但是，畢竟隔得遠了些，擴音的卷筒又不夠響亮，再加上四周敞揚，府令府尹二位大人的重要講話，竟是一句都沒聽明白。

    最后又在鑼聲的附和聲中，頒發了獎銀。

    人們這才陸續散去。

    吳顯一見賽事完畢，立刻到門口吩咐小廝：“快快快！傳菜了！傳菜了！”

    然后，一改適才的按捺和不安，在主賓側位安然坐定。

    主賓位當然是崔品的。論長幼論地位，他都不可能與崔品搶。這個禮數，長期混跡于歡樂場的他，是最拿手不過的。

    他坐在座位上，雙手伸長撐在桌沿上，煞有威勢地說道：“今日且好生喝它兩杯！”

    這話像是安撫自己狂熱的內心，又像是在勸旁人。

    張德瑞三人談笑著，陸續來到桌邊。又是一番尊卑上下的推讓，總算落了座。

    女子這邊則十分簡單了。丹兒是上不得席面兒的，入席的也就是吳曼曼裴桐心和汪若蕓三人。

    吳曼曼提議按年齡長幼秩序入座。年齡最大的裴桐心稍事推讓，汪若蕓一句“都是一家人還客氣什么”，裴桐心也便大大方方落了座。

    就算不論年齡論主客，從尊客這一點風俗來講，也該裴桐心坐上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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