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容陳玉多想，那姥姥已然轉頭看向了他。
“昨夜兩個沒頭沒尾的家伙，就是你嗎？還有一個呢？”
這老婆子身形佝僂，言語尖酸，完全沒有禮貌，看起來是在鄉下沒受過什么道德文化熏陶。
碰到這樣的人，陳玉自然不會和她一般見識。
“老夫人有禮了，昨夜學生和下人路經此地，適逢天降暴雨，因此唐突了貴舍。還要多謝老夫人收留之恩，陳玉畢生難忘。”
老太婆斜著眼睛瞧他。
“哼，年紀輕輕的，皮囊倒是生的好，怪不得那小蹄子一見你就邁不動步了。不過警告你，休想打她的主意，老太婆后半輩子可都指望他呢。”
陳玉呼吸一滯，氣的差點爆發。
老子只是一個路過的，腦子有坑，會打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主意。
可沒容他辯駁呢，那老太婆又道：“我們這窮家寒舍的，吃不飽、穿不暖，每日里辛辛苦苦都忍饑挨餓。你們住在這里可不能白住，明白嗎？”
陳玉臉色冰冷，隨手掏出了五兩的銀子遞了過去。
“這是自然，我主仆二人只是不良于行，卻也不是厚顏無恥之徒。還請老夫人放心，吃過了午飯，我們就要出發了。”
此去長安，路途漫漫，當然是早走一刻是一刻，陳玉可沒有想過耽擱。
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那老太婆的臉色刷地一下就變了。
“哎喲，這么客氣干什么？我們這里平時也沒有什么人，清靜的很。公子如果不忙，多住幾日也是可以的。”
陳玉一甩衣袖，實在是不想和這個市儈的老太婆多說什么。
“多謝好意，只是不必了。”
他轉身回到臥室，打算叫史華鐸起來吃飯，然后就出發了。
可是當他走到床前，卻不禁哎喲了一聲。
只見就這么一會兒工夫，史華鐸已經滿臉通紅，盡是豆大的汗珠。人也昏迷不醒，一個勁地哼哼。
陳玉探手一試，卻感覺手背都好像著火了一樣。
不用說，肯定是發燒過度了。
這在古代，可是了不起的大問題。如果不能及時治療，說不定腦子都能燒壞。
陳玉火速離開房間，尋到了聶小倩。
“聶姑娘，敢問附近有沒有郎中？我家下人高燒不退，恐怕會有危險。”
聽了陳玉講述的倩女幽魂之后，聶小倩對他也不再是那么的冷臉了。聽聞史華鐸病倒，她也緊張了一些。
“五里之外的龔家村倒是有郎中。”
陳玉趕忙問道：“怎么走？”
聶小倩伸開雙手，想要指路。可是話到嘴邊，卻急的舌頭和牙齒打架。
“哎呀，這也說不清楚。你不是附近的人，肯定找不到路的。這樣吧，我去幫你把大夫請過來好了。”
沒想到她這么熱心，陳玉心里一暖，趕緊掏出了十兩銀子，塞到了聶小倩的手里。
“請郎中肯定需要花費，還請姑娘莫要擔憂。”
手捧著十兩銀子，聶小倩著實嚇了一跳。從小到大，她都沒有見過這么多的銀子。
“哎呀，哪兒用的了這許多？”
鄉下地方，平日里買什么東西，都是幾錢、幾錢的。就算是看病，半兩銀子都是了不得的花費了。
這十兩銀子，都能買十多畝地了。
陳玉卻深知財帛動人心的道理，有這十兩銀子，那郎中必定會勤快地趕過來，而不會推脫、耽擱。
所以他堅持讓聶小倩收好，又道：“事急從權，姑娘就不要顧慮那么多了。還有，勞煩姑娘幫我找點酒來可否？”
聶小倩有點迷糊。
“要酒干什么？這個時候公子就要飲酒嗎？”
陳玉急的嘴上都要氣泡了。
“哎呀，我喝什么酒啊，當然是幫他退燒。”
酒能退燒？
聶小倩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跑了出去。不大一會兒，就拎著一壇子土酒走了進來。
“就只有這些了，也不知道可不可以？這酒是我們自己釀的，味道不是很好。”
陳玉打開封口，略微聞了一下，發現酒味很淡，更多是一股子發酵的酸味。
不過這個時代根本沒有高濃度的蒸餾酒，酒精什么的就更是奢望，所以只好用這個對付了。
“這個就行了，還勞煩姑娘幫我請了郎中過來。”
聶小倩倒是想留下來看看他是怎么用酒來退燒的，但知道治病要緊，所以還是快步奔出了寺廟。
這邊陳玉也不耽擱，從自己的書箱里找到了一本不是很重要的書出來，三兩下的功夫，就裁成了三指寬的紙條。
然后把土酒倒進一個海碗了，又把紙條浸泡在其中。等紙條完全濕透了，便再拿出來，小心翼翼地貼在了史華鐸的額頭上。
前世他小的時候，每次發燒，媽媽都會用這種方法幫他退燒。
白酒里含有酒精，吸熱散發的很快，對于退燒很有效果。
聶小倩她們釀的土酒雖然沒有那么大的功效，但總歸是聊勝于無。
果然，清涼的紙條貼在額頭上之后，史華鐸原本緊擰在一起的臉就慢慢地舒展開來，也不一個勁地哼哼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那老太婆踱了進來。看著史華鐸要死不活的樣子，問道：“不會是遭瘟了吧？如果是的話，趕緊埋了才行。”
陳玉這個氣呀。
“就只是普通的發燒而已，老人家還是不要多加揣測才好。”
那老太婆卻是理由充足。
“你說的好聽，這萬一要是瘟疫呢？到時候從我們這兒傳了出去，官府非得找我們的麻煩不可。”
陳玉沒好氣地瞪著她。
“現在都已經是深秋了，天氣轉冷，哪里還有什么瘟疫？”
老太婆眨眨眼。
“天氣和瘟疫有什么關系？”
陳玉反問道：“那您老說說，哪場瘟疫是在冬天爆發的？”
老太婆瞬間傻眼，半天都說不出什么來。
“沒有嗎？”
“有嗎？”
知識就是力量，讓陳玉輕松碾壓了一個目不識丁的鄉下老太婆。看看史華鐸頭上的紙條干的差不多了，他便又換了一張放上去。
那邊，老太婆已經魔障了。
“沒有嗎？”“有嗎？”“沒有嗎？”“有嗎？”
一邊來回不停地問著，一邊慢慢地走了出去。
聶小倩去的很快，或許是有銀子的功效加成，大夫來的很快。
到這里給史華鐸查看了一番，果然就是普通的感冒發燒。而在大夫來之前，陳玉的退燒手段很有效，讓史華鐸的病情已經不是那么嚴重了。
看在十兩銀子的份上，大夫十分的盡心，給開了退燒藥，還親自幫忙煎熬了出來，喂史華鐸喝了下去。
只是這么一耽擱，本來準備下午就出發的，卻只能繼續滯留在這伽蘭寺里了。
為了照顧生病的史華鐸，陳玉根本就沒法好好休息。
哪怕月上中天了，因為胡亂折騰的史華鐸，他也只好走到了庭院里，坐在石階上，看著滿天星斗發呆。
來到這個時空的時間算是很久了，但他對于這個世界的了解，還是淺薄的很。
只知道齊州府和秦家村，至于遙遠的大名府、洛陽城和長安，都只是聽說過，還沒有任何的印象。
可從這次的情況來看，似乎這一次的遠行不會那么順利。也不知道后面還有什么坎坷，會不會耽擱他如期趕到長安。
他正胡思亂想呢，冷不防身邊多了一個人。
陳玉嚇了一跳，往旁邊躲開，然后才看過去，卻是聶小倩坐在了他的旁邊。
“你走路果然沒有聲音。”
聶小倩俏眼翻白，哼道：“明明是你想的出神，所以才沒有注意到。”
“這樣嗎？”
陳玉有些羞愧，發覺自己作為穿越人士，五尺高的男子漢大丈夫，竟然被一個弱女子嚇到的次數太多了。
不過他隨即反應了過來，問道：“這么晚了，你還不睡？”
通過白天的觀察，那老太婆和聶小倩的關系絕對算不上好，對她十分的苛責，一直支使她干活。
可以說，聶小倩是任勞任怨，活的很辛苦。
每天很早就要起來劈柴挑水，引火做飯。這個時候還不休息的話，會耽擱明天的勞動的。
聶小倩卻很直白，搖搖頭道：“想著你白天說的故事，所以睡不著。”
陳玉沒想到她陷進去的這么深，笑道：“那只是一個故事而已，不能當真的。”
聶小倩卻是一個執拗的性子，看著遙遠的星空，目光里卻帶著無盡的向往。
“我就在想，如果我就是那個聶小倩好了。雖然人生苦短，可是卻能夠遇到一個真心人，哪怕最后魂飛魄散了也是開心的。總好過如今的日子，根本看不到未來。”
說起這個，陳玉也不免同情起這個勤勞倒是命苦的女孩來。
“你姥姥和你為何如此？你們家里已經沒有長輩了，兩個人相依為命，怎么還和仇敵一樣？”
聶小倩凄然一笑，月光下竟然美的不可方物。
“你以為她是我的親姥姥嗎？呵呵，其實啊，我只是她撿來的而已。”
“什么，不是親的？”
陳玉一驚，緊接著豁然開朗，全都明白了過來。
這個年代，親人之間的關系雖然也有不好的。但是像這樣惡語相向的，實在是罕有。
怪不得呢，原來兩人之間沒有血緣關系，才會如此啊。
“能說說你的身世嗎？又怎么會到了這里，被她收養的呢？”
陳玉感覺得到，這個女孩似乎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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