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是聰明人。

    但凡是聰明人，就會想的比較多，從而意志不是那么的堅決。

    原本以王承恩的想法，一旦確認了孟南貞是閹黨派來的探子，少不得要立刻動手，除掉了再說。

    可是他沒有想到，孟南貞竟然也掌握了他曾經向魏忠賢效忠這件事。

    這就是懸在他頭頂的一顆定時炸彈，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爆炸。

    孟南貞此時把這件事拿出來，就是在明確地告訴王承恩。你敢動手的話，咱們就一起玩完。

    當年王安完蛋的時候，王承恩都沒有跟著去，顯然是不想就那么完蛋的。

    自然也就不愿意和孟南貞同歸于盡，而是選擇了隱忍下來。

    更妙的還是孟南貞后面的話，一下子就讓王承恩豁然開朗起來。

    你王承恩既然可以假意效忠魏忠賢，背后行報仇之事，難道我孟南貞就真的愿意效忠閹黨嗎？

    這個心跡透露出來，立刻就讓王承恩把孟南貞和他歸為了一路人。

    可這么大的事，王承恩豈能輕易相信孟南貞的話。

    他睜著不大的眼睛，仔仔細細地看著孟南貞，似乎想要把他看透。

    “九千歲如今權傾朝野，你心懷不軌，不怕他翻手之間，就把你滅了嗎？”

    孟南貞卻自信的很。

    “花無百日好，人無千日紅。九千歲雖然現在一時無兩，可他的風光全都來自于陛下的寵信。沒有了陛下，九千歲就是無根的浮萍，隨時都可能傾覆。在下又不傻，當然知道誰的腿更粗。”

    他沒說什么傾慕信王之類的話，因為王承恩也不會信。相反這樣直白的話，卻讓王承恩更加信服。

    這說明孟南貞是一個極度聰明的人，知道魏忠賢長久不了，所以要為自己尋找后路。

    而這也是世人普遍的想法，良禽擇木而棲嘛。

    只是讓王承恩比較意外的是，孟南貞小小年紀，竟然就有這份見識。

    可笑如今朝中袞袞諸公，竟然還看不清這一點，抱著魏忠賢的臭腳醉生夢死呢。

    “真是想不到，你年紀雖幼，竟然看到如此明白。這些真的沒人教你嗎？”

    朝中的形勢波云詭譎，多少聰明人都看的稀里糊涂。

    孟南貞這樣一個南蠻子，還是一個貧苦出身的小孩子，竟然能看的清楚，不免讓王承恩嘖嘖稱奇。

    孟南貞卻自有說法。

    “小的雖然出身貧賤，可自小就跟著先父從南到北走了一遭。看了許多，也學到了許多。說句不客氣的話，對于咱們大明的狀況，在下甚至比公公您還要了解的更多一些。”

    這話很傲慢，可王承恩卻也不得不承認，孟南貞說的有那么些道理。

    古代出行不易，很多人甚至一輩子，連自己生活的村子都沒有走出去過。

    王承恩這一輩子，除了小時候在家里之外，就進宮做了太監。連京城都沒有怎么出去過，見識什么的自然也就寥寥。

    “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果真如此嗎？”

    孟南貞莞爾一笑。

    “其實讀萬卷書和行萬里路加在一起，更好。”

    “哈哈哈哈，好有趣的小子。”

    王承恩一呆，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只是這笑意下面，多少帶著無奈的唏噓。

    這個孟南貞雖然年紀輕輕，但是計謀、手段、做法全都是最頂尖的存在。

    本來是他的先手，可孟南貞一個主動出擊，自爆身份的同時也把他的往事給捅了出來，上來就讓他亂了方寸。

    如此一來，王承恩準備的后續手段，就全都用不上了。

    接下來，孟南貞才表明心跡，也想反了閹黨。

    相似的做法又讓王承恩產生了認同感，也讓孟南貞徹底安穩了下來。

    這一次的交鋒，短暫而平靜，幾乎沒有人知曉。

    可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其中究竟有多么的兇險。

    孟南貞如果不是兵行險招，此時說不定已經被埋在土里了。可要讓他放棄好不容易換來的轉機，他肯定也不愿意。

    他穿越是來搞事和享福的，自然不愿意待在最底層受苦。

    不過和王承恩的交鋒，卻是冰火兩重天。

    只要闖過去了，那么他就等于是站穩了腳跟。

    畢竟他算是在王承恩這里備了案的，今后不管有什么情況，王承恩都必須要站在他這一邊。

    否則的話，魏忠賢的威脅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只要信王沒有登基，王承恩就始終不夠保險。

    從此以后，孟南貞就不必再背負臥底的名頭，擔心著某一天被發現從而一命嗚呼。

    更加重要的是，也是讓王承恩選擇和他合作的一點，就是一旦孟南貞也選擇背叛閹黨，那么就等于信王這里上了雙保險。

    王承恩究竟忠心與否，魏忠賢也不是那么的確保。但如果再加上孟南貞給打掩護，恐怕魏忠賢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喝洗腳水了。

    畢竟兩個臥底都背叛的情況，幾千年也未必能夠碰上一回。

    孟南貞就是這么想的，王承恩也明白其中的深意。所以兩個頂尖聰明的人，就這么不謀而合，靜悄悄地訂立了同盟。

    而遠在皇宮里作威作福的魏忠賢，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處于刀口上了。

    接下來的日子，孟南貞過的風平浪靜，格外的悠閑。

    沒人找他接頭什么的，也沒人給他布置什么任務，就好像他已經被閹黨給遺忘了。

    不過想想王承恩的經歷，孟南貞也就淡然了。

    王承恩也從來沒有被閹黨啟用過，平安無事地待在信王身邊很多年。

    也許到了閹黨生死存亡的那一刻，魏忠賢才想著要利用他來翻盤。

    只可惜，到了那個時候，閹黨大勢已去，恐怕王承恩甚至還反坑了魏忠賢一把。

    魏忠賢覆滅的時候，王承恩具體做了什么，史書上沒有記載，但想來他肯定出了不少的力。

    無人打擾，孟南貞的太監生活悠閑而舒適，短短幾日，竟然還胖了不少。

    本來還想著，憑借著超出這個時代的人一大截的見識和學問，能夠在信王妃這里混個出人頭地。

    孰料信王妃對他并沒有多么的看重，那日過后也沒有再見過他。

    這也讓孟南貞領悟到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別把自己想的多了不起多重要，尤其是在大人物的眼中，對你的賞識只是憐憫，地球沒了誰都能轉。

    明白了這些，他也就安心下來，干脆好好地過日子。

    他卻沒有想到，當他放平了心態之后，真的是山重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日孟南貞整理完了書房，眼看著時間還早，便坐在了院子里的綠茵下，從懷中掏出了水晶糕，打算先填填肚子。

    滿打滿算，他這具身體如今也才十五歲，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時候，很容易餓。

    一般的小太監沒權沒勢，餓也只能挺著，每日里靠飯時活著。像他這種有點地位的，則要好過的多，每每能弄到點吃食。

    只是他捧著水晶糕還沒吃兩口呢，思畫卻一臉陰沉地走了過來。二話不說，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邊。

    見此，孟南貞連忙把糕點收起來，關心地問道：“姐姐，你這是怎么了？是誰氣著你了？”

    由不得他不好奇，思畫可是信王妃身邊的貼心丫鬟，地位不凡。

    王府里數遍了，孟南貞也想不到誰敢對她不敬。

    可是等思畫訴說了原委，他才知道還真有人敢這么做。

    “都是我蠢笨，胡亂嚼舌，所以才被王爺給訓斥了。”

    一聽說是信王的原因，孟南貞咂咂嘴，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了。

    沒辦法，人家是這座府里的大老板，別說訓斥思畫這樣的丫鬟了。就是信王妃聽了，也得逆來順受。

    本來他還想著說那惹得思畫不高興的人幾句壞話，來哄哄這位姐姐。但現在一看，那是絕對不行了。

    “姐姐心地善良，聰慧可人，怎么會惹惱了殿下呢？”

    思畫低垂著頭，臉色十分難過，扁了扁嘴，才道出原委。

    “原本也沒有我的事，只是昨日王爺宿在王妃這邊，心情很是糟糕。是我沒有眼力價，結果撞到了王爺的槍口上。”

    孟南貞點點頭，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做老板的心情不好，下面的人一個不注意，就會成為出氣筒。

    這再正常不過，畢竟他之前有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收拾史華鐸的。

    思畫卻是小女孩心性，沒那么容易消氣，咬牙切齒地道：“都怪該死的閹黨，沒事惹得殿下生氣，害的我們倒霉。”

    她嬌聲嬌氣的樣子，煞是可愛，惹得孟南貞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思畫卻想歪了，回頭怒視著他。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哼，你是小太監，你肯定也是閹黨。”

    孟南貞嘴一咧，無比的冤枉。

    “我的好姐姐，我這好端端地待著，怎么還背鍋了？”

    “背鍋？背什么鍋？”

    思畫不明白后世的梗，疑惑地問道。

    孟南貞也知道自己說漏嘴了，趕緊岔開話題。

    “好姐姐，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惹得殿下大發雷霆啊？”

    看樣子因為挨訓，所以思畫很是上心，竟然也知道一些事情的原委。

    “聽說是一個叫周順昌的大官給閹黨害死了，王爺聽聞后憂心忡忡，說禍國殃民者必是閹黨。”

    孟南貞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這個周順昌，他還是知道的。鼎鼎有名的東林后七君子嘛。

    算算時間，如今是天啟六年，可不正是后七君子被閹黨害死的時候嘛。

    前后七君子的事件，造成的影響其實很大，也是后來導致閹黨覆滅的罪證之一。

    孟南貞曾經看過一些史料，對于信王的反應，也并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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